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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恩斯:那一刻

2010年1月14日,一場普普通通的常規賽拉開了帷幕——猶他爵士坐鎮主場,迎戰遠道而來的克利夫蘭騎士。彼時鹽湖城的主人還是德隆·威廉姆斯和卡洛斯·布澤爾這對「新猶他雙煞」,彼時的勒布朗·詹姆斯還穿著騎士的23號球衣,和莫·威廉姆斯、安德森·瓦萊喬一起打球……當然,現在還是一樣。

比賽的節奏相當奇怪:兩隊在第三節聯袂出演了一場醜陋的花式打鐵秀(合計得到28分),卻在第四節令人瞠目結舌地打出了天女散花式的進攻(合計得到78分)。當時還能在控衛中排到聯盟前三、把20+10拿到手軟的德隆也難得陰溝翻船,在第二節中段命中兩次罰球之後得分統計便停止在了7分上,原因倒也不難解釋:犯規。

將速度和力量結合到極致的詹姆斯也好,狀態好起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德隆特·韋斯特也罷,誰碰到他們,都夠喝一壺的。德隆全場僅有的19分鐘上場時間,被這兩位切割得支離破碎。第四節剛開始不久,已經坐了半節冷板凳的德隆剛回到場上就又吃到了自己個人的第五次犯規。斯隆連連搖頭,正想招呼羅尼·普萊斯披掛上陣,突然想起來普萊斯剛剛才替德隆打了好一會兒,氣還沒喘一口,屁股還沒坐熱,無奈之下,他把手指向了板凳席末端。

桑蒂亞塔·蓋恩斯站了起來。

再過幾十個小時,蓋恩斯和爵士的10天短工合同就要到期了,他並不知道球隊會不會和他續約。他同樣不知道是,就在今晚,他會迎來人生中最光輝的瞬間。

身高只有6尺1寸(1.85m)的蓋恩斯出身在紐約皇后區的牙買加,在這個拉丁裔人口眾多、有些混亂又有些危險的地方,他度過了自己幾乎與籃球完全捆綁在一起的少年時光。和許多NBA球員的故事一樣,蓋恩斯的成長歲月並沒有留下太多可去雕琢的細節——高中畢業,蓋恩斯進入NCAA(喬治亞大學);大學畢業,因為他只是一個看上去並不起眼的小個子,並沒有NBA球隊願意簽下他。

那麼,就去NBDL吧,至少那裡離NBA近一點。

23.9分、4.7個籃板和6.9次助攻,這是蓋恩斯在NBDL交出的成績單。到了這個地步,再挑剔的NBA球探,也很難對他苛求更多了。不久,苦苦為傷病纏身的德隆尋求替補的猶他爵士就向他伸出了橄欖枝。

2010年1月6日,蓋恩斯穿上了馬特·哈普林留下的15號球衣,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場NBA正式比賽。117:94,灰熊在猶他高原輸得灰頭土臉,可惜蓋恩斯的首秀卻並不那麼讓人滿意。在長達21分鐘的首秀里,他幾次三分球都是短了好一截,全場7投僅1中,得到3分和5次助攻。兩天後在孟菲斯再度迎戰灰熊,爵士隊兩分惜敗,而蓋恩斯的出場時間也被壓縮到了5分鐘,之後又縮減到1分鐘。

這裡可以插幾句題外話。現在回頭再去看看爵士隊的板凳陣容,堪稱華麗:保羅·米爾薩普(全明星)、凱爾·科沃爾(全明星)、韋斯利·馬修斯(4年7000萬合同到手),還有CJ·邁爾斯、科斯塔·庫佛斯、羅尼·普萊斯……不誇張地講,都可以另組一套不錯的首發陣容了。

在這群人中間掙扎求生,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10天短工合同過半,蓋恩斯的境況岌岌可危。面對邁阿密,蓋恩斯狀態回升,在11分鐘內4投3中得到7分,可他同時也付出了4次犯規的「慘痛」代價。雖然球迷一直對羅尼·普萊斯嗤之以鼻,可相比之下,蓋恩斯也並沒有展現太多可取之處。

直到那一刻。

剛換上場11秒,蓋恩斯就迅速地陪上了一次犯規;在接布澤爾傳球得到兩分後,他很快又刷新了自己的犯規次數。客觀上說,蓋恩斯的防守還算不錯,但他對犯規的控制一直做的不太好。好在此時布澤爾挺身而出,利用自己在內線的牽制力屢屢妙傳隊友得分,而蓋恩斯也投桃報李,搶斷後妙傳布澤爾2+1得手,並且在反擊中在小莫頭上又一次打成2+1。

全民皆兵的爵士一度將領先優勢拉大到了13分,勝利似乎唾手可得,可詹姆斯明顯不這麼認為——一波15比4,比賽再一次陷入了焦灼。和隊友一樣,蓋恩斯只能看著詹姆斯抓住自己的失誤電光火石之間取下兩分,而他自己也很快被羅尼·普萊斯換下。

看上去,蓋恩斯的使命已經完成,他能做的,好像就是坐在板凳上,為球隊默默祈禱。

詹姆斯在最後的6分40秒里得到了20分,而他用一個不講理的三分球反超比分後讓騎士在最後一分鐘內佔據了主動。羅尼·普萊斯魯莽的出手被瓦萊喬蓋掉,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拼下籃板的米爾薩普把球交到了科沃爾的手上——完美的弧線。

94-95,爵士還落後一分。時間,還剩下5.9秒。

在之前的若干個犯規戰術中,斯隆並沒有派上蓋恩斯。這一次,也許是時間所剩無幾的緣故,他選擇用速度佔優的蓋恩斯暫且換下了科沃爾。相應的,在另一邊,邁克·布朗用罰球線上表現更穩定的伊爾戈斯卡斯替下了瓦萊喬。

可是,職業生涯罰球命中率達到78.0%的大Z,錯失了一個關鍵的罰球。2013年的總決賽G6最後,整場表現出色的萊昂納德也罰丟了一個。看到萊昂納德罰丟時,我突然就想到了這一幕。奇蹟的出現,總需要一些人犯錯,這一次犯錯的就是大Z。

時間只剩下5.6秒。科沃爾重新披掛上陣,而內線僅剩的支柱米爾薩普被換下。爵士的信號很明顯——成敗,在此一舉。

科沃爾好不容易利用掩護在四十五度角接到了球,可他很快被迎面撲上來的兩個騎士球員罩住,只能傳球給另一邊的普萊斯。有些茫然的普萊斯在三分線外一度跺了跺腳,哎呀,太遠了,前面兩個人已經攔住了突破路線,關鍵是我的三分也不準啊,不管了……瀟洒的一轉身又把鍋扔給了旁邊正在散步的蓋恩斯。

時間還剩一秒,蓋恩斯基本就貼著邊線,退無可退。

扔吧!還能怎麼著。

此前,24歲的蓋恩斯還沒有在正式的NBA比賽中投中過三分球。考慮到他整個NBA生涯只有可憐的30.1%的三分球命中率(146投44中),罰球命中率甚至是令霍華德和小喬丹汗顏的56.2%,蓋恩斯在投籃方面的表現確實配得上「糟糕」二字。

但不管在出手的時候,可能性看上去有多麼的低,球,偶爾的,就是會鑽進籃筐——08年季後賽馬刺vs太陽G1,鄧肯在加時賽最後關頭命中三分,或者是上賽季,安東尼·戴維斯高高躍起,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在空中晃過防守投中絕殺三分。

總之,蓋恩斯投中了這個球,留下了勝利。

詹姆斯一臉陰沉地離開了能源解決中心,而他關於爵士的噩夢還在延續。從2007年到2014年,他先後5次被爵士絕殺,其中還包括著名的「米爾薩普時刻」。

一戰成名的蓋恩斯收穫了第二份10天短工合同,他覺得短工合同對自己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它會讓你一直保持饑渴,你也會因此渴望更多……我現在就像是被打了腎上腺素,我很開心……自從爵士把我從NBDL簽來之後,這是我生涯最棒的事情。」

蓋恩斯最終在鹽湖城打完了這個賽季,並且成功擠進了季後賽大名單。雖然出場時間有限,但蓋恩斯還是牢牢抓住了表現自己的機會:迎戰國王,他生涯第一次得分上雙,交出了12分5次助攻3次搶斷的全面數據;大勝奇才,他在有限的18分鐘上場時間裡7投6中砍下15分;賽季最後一戰,已經0比3落後於湖人的爵士希望渺茫,蓋恩斯直到勝負已定的時候才得到了兩分鐘的表演時間——準確的說,是99秒。當計時器歸0的時候,蓋恩斯的數據已經變成了7分2個籃板。

10-11賽季,對蓋恩斯來說,關鍵詞只有一個:漂泊。整個賽季,他先後代表森林狼、猛龍和籃網打球,但他全季一共也只出場了24次——更多的時候,他在與失業做鬥爭。漸漸的,他開始進進球隊的固定輪換:在猛龍和籃網期間,他每場都能打上一節多的時間,交出差強人意的5分2次助攻,讓主力控衛稍微休息一下。說來也巧,蓋恩斯在籃網又一次成為了德隆的替補,而他剛到新澤西不久德隆就因傷休戰,蓋恩斯才得以在短工合同後站穩腳跟。

說起來,德隆真的是蓋恩斯的福星。

面對步行者,蓋恩斯打出了職業生涯最強一戰:24分鐘,18分6個籃板3次助攻3次搶斷。而在整場比賽中的大部分時間裡與他對位的兩個人,一個是以防守而聞名的鄧台·瓊斯,另一個,名叫蘭斯·史蒂芬森。

11-12賽季,NBA因為勞資糾紛拖到臨近新年才開打,而蓋恩斯也趁機去喬治亞淘了回金。這裡面有一段小故事:蓋恩斯效力的BC Armia和德隆效力的貝西克塔斯在歐挑中相遇,結果貝西克塔斯雖然最終取勝,蓋恩斯的表現卻絲毫不遜色於德隆。

籃網糟糕的球隊運作讓他們賽季之初在小前鋒位置上只能使用肖恩·威廉姆斯(你猜猜是哪個肖恩·威廉姆斯)、達米昂·詹姆斯(這誰啊)和已經老去的史蒂文森,呃,有一個前提你要知道,上一季,出現在這個位置的是飽受批評的特拉維斯·奧特洛,結果一個夏天過去,情況非但沒有好轉……

總之,暫時的解決方案就是讓蓋恩斯或者安東尼·莫羅頻繁地出現在三號位上。開局前7場,蓋恩斯5次首發,場均貢獻9.1分3.1個籃板和3.7次助攻。但一波六連敗也讓主教練艾弗里·約翰遜不得不放棄了這樣的嘗試,重新啟用老將史蒂文森。整個賽季,蓋恩斯和意圖重建卻又無比混亂的籃網一起經歷著過山車一樣的生活,他每晚進進球館時都很難確定自己什麼時候會上場,又會打多久。賽季末,蓋恩斯又獲得了連續五場首發的機會(每場只打22.8分鐘),而他一如既往穩定地交出了9.8分2.6個籃板和3.8次助攻。對於蓋恩斯,只要你給他一些機會,他很少讓你失望。

在籃網磕磕碰碰地打完一個賽季,蓋恩斯57次出場,在13.9分鐘里貢獻5.1分和2.2次助攻。

蓋恩斯最終沒能留在新澤西,籃網選擇了當時看上去和蓋恩斯半斤八兩的CJ·沃特森(好吧,我必須承認這是個正確的決定)。無球可打的蓋恩斯曾在9月份短暫地與步行者簽約,卻又在賽季開始前被裁掉。

對於蓋恩斯來說,他的NBA之旅告一段落了。不過,我的故事還可以繼續寫下去。

因為,離開NBA之後,蓋恩斯的下一站,是中國。他加盟了CBA的福建潯興隊。呂曉明轉投山西之後,誰給王哲林傳球便成了福建男籃繞不開的話題。新賽季開始前,福建用蓋恩斯替換了格拉漢姆,希望這個小個子能成為球隊新的希望。

福建隊的揭幕戰引起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度——當然,大家都是來看麥迪的。加盟青島的麥迪顯然才是CBA最大牌的外援,而他也砍下34分8個籃板9次助攻,幾乎以一己之力贏得了比賽。

不過蓋恩斯嘛,天生就是砸場子的。

一時間,全國所有體育新聞的頭條基本都是這樣的(以網易體育為例):

蓋恩斯絕殺讓麥迪暗淡 他曾面對皇帝演驚天絕殺

友情提醒各位無聊的網友可以去看一看網易體育NBA版新聞的標題,數一數字元數之類的,會有些很有意思的發現……

然而這大概是蓋恩斯讓福建球迷高興的唯一一件事了。蓋恩斯和全隊其他隊友始終不在同一個節奏上,在場上幾乎不放過任何一個單幹的機會,這顯然與福建當初招他來的初衷背道而馳。可這些事兒也不能全算到蓋恩斯的頭上。呂曉明在接受採訪時也談到了自己的看法:」說蓋恩斯不傳球?不是他的錯,他是得分後衛……福建隊比賽,蓋恩斯會和另一名後衛在場上,這可以看出他的作用就是得分。所以他不是福建隊想要找的控球後衛。「

據說福建隊當初試訓多名外援之後選擇蓋恩斯的理由是:他是一名專職的控球後衛。

……

背負著」最水外援「惡評、離開CBA之後,蓋恩斯加盟了德隆曾經效力的貝西克塔斯。細細想來,蓋恩斯的整個職業生涯都和德隆緊緊聯繫在一起:因為德隆的傷病,他先後在爵士和籃網獲得了機會;因為面對德隆時的表現,他獲得了貝西克塔斯的垂青。這也算是個挺有意思的巧合吧。

故事講完了。其實每次提到蓋恩斯,我總會想到一些其他人的名字:賈森·卡波諾、里昂·鮑威或者泰倫·盧。一提到他們,可能你只能想起某一件事情(蟬聯三分王)、某一場比賽(08年總決賽G2)、某一個瞬間(被艾弗森從身上跨過去)。但是,這就足夠了吧。

一生能有某一個時刻被銘記,也算是值得了。

那麼,你呢,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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