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診所會顛覆醫療嗎？

文/李妍

互聯網診所顛覆傳統醫療體系，但發展路徑尚不明確，多模式格局呈現不同樣本。

nt2015年5月和6月，全國各地有幾十場醫療論壇輪番舉行，這在醫界堪稱前所未有的盛事。所有的論壇都在熱議，從線上走到線下的互聯網醫療公司，是否真的拉開了顛覆醫療的序幕。n

ntn討論中，一本書被反覆提及，這就是美國人埃里克·托普所著的《顛覆醫療》，探討了大數據時代的個人健康革命。作者認為，一個產業在革新之時，都需要大規模n淘汰舊的技術和生產體系，並建立起新的生產體系。這是一次基於取代關係的「創造性破壞」，醫學領域正在經歷這場顛覆革命。n

nt這本書著於2011年。僅僅在去年，《顛覆醫療》還被認為是描述未來願景，時值一年，就已經被視為正在進行中的革命。革命的關鍵落點，是基於互聯網思維的線下診所陸續落地。

ntn互聯網診所擊中了互聯網醫療商業模式不完整的痛點，形成了最後的閉環。春雨醫生CEO張銳對財新記者直言，線下診所將成為春雨醫生最大的盈利來源，也是未n來發展重點。除春雨醫生，丁香園、挂號網、平安好醫生等也紛紛布局線下診所。微博紅人「急診女超人」於鶯認為，互聯網診所提供了可複製的、標準化的樣板，n提供了全新的醫學標準體系，這是一次醫療服務體系的重建。n

nt互聯網診所也形成了新的醫生評價及薪酬體系，有望改變長久以來的「以葯養醫」、保險制度缺位等頑疾。中國首家醫生集團（Dr.Smile nMedical nGroup）創始人張強對財新記者表示，中國正在經歷從醫院品牌到醫生品牌的轉化，醫院的去中心化剛剛開始，醫生資源的盤活利用將使整個醫生群體變得可塑n和活躍起來。n

nt同時，由社會資本打造的互聯網診所使民營醫療機構呈現出越來越多樣化的態勢。西安長安醫院院長黃寧對財新記者表示，新一波的互聯網診所潮將增加醫療資源供給，改變單一的公立醫院模式，並形成醫療結構多樣化的層級。n

從一元模式到多元模式

nt2015年前半年，與賣葯、導醫、做廣告相比，做線下診所是一個融資的好噱頭。但後半年開始，融資人更加關心做什麼模式的診所。n

ntn早在2014年底就公布線下診所計劃的丁香園，受制於診所行政審批難的問題，至今尚未落地。按照丁香園創始人李天天的設想，丁香園擁有200多萬醫生資n源，計劃先在杭州開設全科診所，然後做連鎖概念的診所。「就是實體的、線下的，是診所也好，小醫院也好，能夠讓醫生和患者之間產生互動，能夠完成一些基礎n的癥狀檢查、體能檢查和一些簡單的生化檢查。」n

ntn自建診所的重資產模式並不受資本青睞。「每家診所一次性投入至少在20萬-30萬元以上，還不算後續投入，挂號網也一直在嘗試自建診所，但目前還沒有落n地。」一位互聯網醫療領域投資人對財新記者透露，在丁香園、挂號網等尚無大額盈利的情況下，自建診所「燒錢多、風險大」，並非最優路徑。n

ntn同樣選擇重資產模式的還有保險公司中國平安。4月21日，中國平安宣布旗下首款互聯網健康管理產品「平安好醫生」正式上線，其背後是宏大的「萬家診所計n劃」，即投入500億元，用10年時間開設萬家診所，以打造連鎖店模式的帶有統一服務標準、統一裝修標準和統一收費標準的「平安診所」。n

ntn中國平安方面對財新記者介紹，「平安好醫生」APP構建了三層醫生體系，最外層是由外部簽約的5萬名主治級醫生每周開放個人諮詢服務，次外層雲集了北上廣n5000名三甲醫院名醫提供專業權威諮詢及醫學技術支持，核心圈是來自三甲醫院的主治醫師提供全職一對一服務。「核心圈目前團隊有500人，計劃年內達到n1000人。」中國平安方面對財新記者表示。n

ntn中國平安的大動作引發業內質疑。多位業內人士對財新記者表示，2009年，中國平安旗下平安信託曾投資5億元，力圖五年內在廣東省發展近1000家門診部n和診所；現實是2012年，開業的兩家門診因入不敷出受挫，「千家診所」計劃擱置。2011年，中國平安作為首家參與公立醫院改革的險企，投資數億元改組n控股深圳龍崗中醫院，但三年後仍因難獲牌照受挫撤離。「中國平安就沒有做好醫療的前例，而且萬家診所規模巨大，千名三甲醫院主治全職醫生都挖得過來嗎？」n多位業內人士表示。n

nt與重資產模式尾大不掉相比，走「輕資產」路線的春雨醫生佔據先機。5月7日，專業手機醫生問答軟體春雨醫生宣布線下診所已經落地，在北京、上海、廣州、杭州、武漢等五個城市開設25家線下診所。到2015年底，春雨診所將在50個城市布局，診所數量將達到300家。n

ntn據財新記者了解，春雨醫生的商業模式主要是與醫院共建線下診所，醫院方提供診所場所和基本設備，解決了最大的成本投入問題，春雨醫生通過互聯網調配醫生資n源提供服務。據張銳介紹，「春雨醫生線下診所成本投入非常少，主要花在醫生補貼、做管理體系、制定準入標準方面，新增加的團隊人員只有10人左右。」n

ntn張強創立的中國首家醫生集團也將啟動「輕資產、高科技」模式的「未來診所」計劃，「未來診所」通過移動互聯網、遠程醫療和可穿戴設備將打破地域限制，成為n「代表中國最高水平的手術中心，『診所中的特斯拉』。」張強表示，醫生集團已完成首輪融資5000萬元，融資的用途之一即是啟動「未來診所」計劃。這個診n所模式即將在北京、上海和杭州三地率先啟動申請，有望在一年之內陸續向社會公開亮相。n

ntn同樣基於「輕資產」模式的還有醫生工作室。4月末，與國內體檢行業上市公司愛康集團旗下愛康君安健療國際合作的三個「私人醫生工作室」陸續掛牌，坐診醫生n分別為中山大學附屬第六醫院胃腸肛門外科主任林鋒、中山大學附屬第六醫院客戶服務部主任謝汝石、廣州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針灸科醫生張子謙。n

nt據三位醫生介紹，愛康方面將提供閑置空間、基礎醫療設備和服務，醫生只需「拎包入住」，對於愛康和醫生雙方而言，這都是一次低成本嘗試。但另有業內人士對財新記者透露，愛康方面計劃投資5000萬元打造醫生工作室品牌，以在體檢之外嘗試診療服務。n

ntn模式不同，路徑不同。「目前大家都在觀察和嘗試，誰也說不清楚哪種模式比較好。」中歐商學院教授、衛生管理與政策中心主任蔡江南對財新記者表示，多元模式n並行，體現了以往以醫院為中心的傳統一元醫療體系正在逐漸瓦解，醫療機構更加多元化和層級化，醫療市場開始真正活躍起來。

重建醫生評價及薪酬體系

nt作為醫療資源的核心，醫生被扭曲的評價及薪酬體系裹挾，困在「以葯養醫」、惟論文制的怪圈裡。互聯網診所試圖打破禁錮，重建醫生評價及薪酬體系。張銳說：「醫生應該過上體面和有尊嚴的生活。」n

ntn春雨醫生建立線下診所，最繁瑣也最關鍵之處是制定醫生評價及薪酬標準，既體現公平又有效激勵。「我們的團隊在篩選醫生，制定就醫流程，分析數據，這是目前n最大的難題。」春雨CMO劉成平對財新記者介紹，醫生評價體系的初始基礎還是在於所屬醫院級別，如是否三甲以及醫生級別、是否主治等。但隨著時間的推移，n醫生的服務頻次、患者好評量、距離診所遠近等將成為重要考評標準。「這有助於保證服務質量，並對醫生形成可控和粘性。」n

ntn薪酬標準將與評價體系相配套，據財新記者了解，春雨醫生已經推出針對企業客戶的健康服務包，售價980元/年。還將陸續推出針對個體客戶的健康服務包，分n為慢病管理、孕產婦管理、母嬰管理、嬰幼兒管理等多種形式，售價從幾百元到數千元不等。根據類似保險收益的大數法則，用戶量足夠多可形成規模效應，春雨醫n生通過拆分服務包，細化為具體服務項目向醫生付費，即可獲得其中的差價。n

ntn通過上述商業模型，春雨可獲得平台傭金，醫生也將從中獲得收益。「一般消費者每年僅需要三到五次線下診療服務，大部分還是可以在線上解決，這樣醫生的服務n效率就可大幅提高。」張銳分析，按照每個醫生管理的患者為200人左右的目標，按照某款私人醫生產品的價格3000元，醫生可以從中獲取60萬元的收入。n

ntn中國平安的醫生評價體系與春雨醫生類似，主要根據諮詢數量、服務質量、客戶滿意度等進行計分，但在薪酬體系上更為簡單直接。「中國平安簽約的醫生都給了高n於市場平均水平的收入，其中包括豐厚的獎金制度，另外，部分醫生還會獲得股權激勵，中國平安旗下的平安健康互聯網有限公司有獨立上市計劃，這些醫生會成為n合伙人。」中國平安方面對財新記者表示，優厚的薪酬體系是吸引大量優秀醫生走出醫院的利器。n

nt醫生集團被視為徹底顛覆的典範。目前，醫生集團已經有七個醫生團隊，用PHP（Physician Hospital nPartnership）模式作為遊戲規則，即醫生集團如同經紀公司，醫生跟集團簽約，集團跟醫院簽約。個人與集團各自分工，醫生專註於技術及病人，醫生n集團負責行政、財務管理等。n

ntn在張強看來，PHP模式完全改變了醫生和醫院的單一僱傭關係。醫生擺脫了僱員身份，與醫生集團的簽約是不受僱傭、不拿薪水的合作關係；之後，醫生再通過醫n生集團與多家醫院簽約，通過保險公司獲得服務報酬，與醫院之間也不再是僱傭關係，醫生成為醫療服務供給中真正平等化和流動化的資源。n

nt在薪酬體系上，醫生集團也力求與國際接軌。張強介紹說，在醫生集團內部，優秀的醫生是組織核心，行政管理人員提供相關服務，但並不對醫生形成考核管制。n

nt優秀的醫生可持有醫生集團股份，成為合伙人，並組建自己的團隊。在合作醫院方，醫生通過保險公司或患者獲得收入，收入標準按照國際通行的CPT-CODE標準（標準化醫療服務薪酬計算方式，即按照服務時間與難度權重計算醫生的報酬），與醫院的考評體系或經營規則無關。n

ntn醫生獨立出來，並真正成為醫療資源的核心，將改變中國長久以來缺位的醫療保險制度。「現在醫療保險只能捆綁醫院，因為醫生是單位人，醫院需要幫醫生承擔責n任。」張強認為，改變保險的捆綁方，將有助於提高醫生自律、解決醫患矛盾和醫療糾紛。「真正的醫療保險應該跟醫生捆綁，如果醫生犯錯誤多了，保險就取消他n的資格，或者提高保費。如果發生糾紛，也和醫院沒有關係，而是保險公司進來調查你有沒有過度醫療，有沒有發生誤診，這叫作醫責險。」n

ntn2012年，張強離開公立醫院自由執業時，有很多病患希望仍由張強主刀手術，但由於保險捆綁在醫院方，病患考慮到報銷問題不得不放棄。「在發達國家，病人n的醫療保險與醫生掛鉤，醫生的行醫品牌和執業質量就會有直接表現，醫生的內在驅動力就出來了。我們國家的醫療都卡在這一環。」n

ntn破題已經開始。據張強介紹，醫生集團已經與多家高端醫院和商業保險公司達成了合作，醫生集團將代表醫生與各個保險公司和醫療機構協定報銷比率，為醫生交付n醫生責任險。在醫院和保險公司的談判當中，醫生終於可以作為中立方，發揮應有的制約效應，對遏制醫療費用攀升等發揮積極影響。n

改變醫療流程及結構

nt互聯網診所實現了線上加線下的充分互動，基層醫療、家庭醫生、分級診療體系也得以建立。「我們希望部分醫療服務能夠拆分成在互聯網可以解決的，以及必須在線下解決的，這也是為我們現有的醫療資源提供最大的利用率。」於鶯表示。n

nt互聯網醫療機構春雨醫生已經提出O+O（online+offline，線上加線下）模式，為用戶提供線上諮詢加線下問診的全流程醫療服務。張銳稱，目前，春雨移動健康已擁有5800萬激活用戶量，每日健康問題諮詢量超過8萬，其中70%可線上消化，30%有線下需求。n

ntn春雨醫生線下診所正在布局的私人醫生服務模式類似於社區首診制度、分級診療制度和家庭醫生制度的結合模式。「每一個用戶都將配備一位線上私人醫生，幫助用n戶建立電子健康檔案，同時實時在線監測日常數據，並在用戶需要線下就醫時幫助用戶轉診至線下診所。用戶在診所完成診斷、治療後，線下醫生回歸線上與患者保n持持續溝通，直至患者康復。」張銳表示。n

ntn醫生集團的「未來診所」將藉助移動互聯網、可穿戴設備和遠程會診系統的力量，「為患者提供更加高效低廉的服務，給同行提供專科支持，打破地域限制。」張強n介紹說，在美國，遠程醫療通過保險支付大幅降低了醫療費用，提高病患便利度，並可以產生大量醫療數據，有益於患者終生健康和醫療技術發展。n

ntn另外，互聯網診所將醫院、手術中心、體檢檢驗、影像資料等醫療流程和相關機構都變得更加扁平化，越來越多的單個機構擺脫醫院獨立出現，提高了醫療流程效n率，降低了醫院成本，優化了病患體驗。「在美國，70%的手術是在手術中心完成的，大量檢查化驗是在病理診斷公司完成，所有信息屬於病患，可在所有醫療機n構共享，甚至所有服務都是可以家庭化的。」張強說。n

nt互聯網診所大量出現，增加了社會資本辦醫的熱情，也增加了更加多樣化的民營醫療供給。n

nt上述醫療領域投資人對財新記者直言，春雨診所的模式實質就是為民營醫院做導流。在春雨診所與醫院的合作過程中，醫院並沒有直接收入，醫院主要期望春雨診所能帶來患者導流，通過後期的醫療服務獲得收益。n

ntn今年4月，民營醫療中的莆田系與合作夥伴百度發生「大戰」，「戰事」的原因之一，或是百度對莆田系廣告費用施壓過大。曾有莆田系成員對財新記者透露，通過n百度導流一位患者的成本高達3000元，這導致莆田系入不敷出。但不容忽視的是，百度是莆田系實現患者導流的主要路徑，脫離了百度的莆田系也將面對生存危n機。n

nt張銳坦言，這次「大戰」為春雨診所與醫院的合作提供了「好的契機」。春雨診所為醫院帶來的患者導流幾乎是免費的，「全中國民營醫院都在找我們，我們帶去的都是高附加值用戶，低附加值用戶已經在線上被過濾掉了。」n

nt有質疑聲稱，在公立醫院資源普遍飽和的情況下，春雨醫生選擇與諸多民營醫院合作，其中不乏「劣跡斑斑」者，這種合作潛在的風險不可估量，對春雨醫生品牌的美譽度也會產生負面效應。n

nt張銳回應說，首先，公立醫院並非全部資源飽和，很多中小城市的醫院以及二級醫院、縣級醫院等都存在資源閑置的情況，「公立醫院二級醫院只有70%，只要有閑置資源，我們就可以利用。」n

nt另外，「民營醫院也在尋求轉型，春雨診所給了他們機會。」最重要的是，春雨實現的患者導流並非是簡單的以盈利為主導的商業模式，「醫生利益與春雨捆綁，並非與醫院捆綁，醫院對整個就醫流程沒有直接控制力，這保證了我們對醫生和服務的可控性。」張銳表示。n

nt春雨診所模式得到了前中國醫院協會副秘書長、香港艾力彼醫院管理研究中心主任庄一強的認可。他對財新記者表示，輕資產互聯網診所便於調配資源，提高醫療轉化率。n

nt中國平安布局的線下診所主要目的在於搭建醫網、葯網與信息網三網合一，為有診療需求的用戶提供線上健康諮詢和線下醫療相結合的健康服務，以及藥品器械、電子健康檔案、醫保、商保支付等服務。所有的鋪路都是為了實現最後的閉環——商業健康險。n

nt中國平安方面介紹，通過醫療生態便捷、優質的服務，為健康險產品帶來新的用戶；而用戶購買了保險之後，又可以進一步享受平安提供的各種健康醫療服務，從而形成一個完整、正向的閉環。n

nt行業共識逐漸形成，目標已然明確，行走路徑仍有爭議。多位業內人士均對財新記者表示，互聯網診所究竟怎麼做，大家都在摸石頭過河。但無可爭議的是，互聯網診所落地，將給醫療機構模式、醫療服務流程、醫療供給等帶來顛覆性改變。n

本文轉自財新網

內容摘自健康點 healthpoint：互聯網診所顛覆醫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