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談（二）：反正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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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信不信？我們都是上帝的子女。

時至今日，我本人都沒有過任何宗教信仰。我生活的那個小區里也是這樣。我只聽說過世界上有幾大宗教，然後他們信著各自的神明，守著各自的教規，做著各自的禱告，念著各自的經書，相安無事。不過我也在少兒科普書上看到，伽利略、哥白尼、布魯諾三位偉大的科學家，都因為受宗教力量的脅迫，被抹殺了說出真相的權利，甚至因此而殉身。

我小時候還看過不少經典老片，有《濟公》、《西遊記》，還有《倩女幽魂》、《開心鬼》……哦對了，還有林正英道長的殭屍片。那個時候，五六歲的我經常被那些驚悚的音效和畫面嚇得把頭埋進沙發里，還好我的家人安慰我說，那些騰雲駕霧、斬妖除魔啊，其實都是古代富有想像力的小說家們幻想出來的。世界上既沒有觀音佛祖，也沒有黑白無常。去上廁所吧，不會有鬼的。

不過每個孩童都有一個幻想。幻想自己就是孫悟空，能扛著一根如意金箍棒，和同學們一起斬妖除魔；幻想自己就是濟公，憑著法術懲惡揚善，嬉笑怒罵皆成文章。如果電視看得再多一點，他們還會幻想自己是小救星小杜、幻想自己身邊有一隻哆啦A夢、幻想自己是白雪公主。然後，他們滿足地笑了，笑得像一朵燦爛的花兒。

後來我慢慢長大，經歷了九年素質教育的洗禮，成為了一個熱愛科學的少年。從九九乘法表開始，到能量守恆定律，再到進化論，科學家們的偉大理論正確得令人根本無法懷疑。我完全相信，能量既不能憑空產生，也不能憑空消滅。我也完全相信，人類由猿類進化而來。

後來有一次——記不清是哪一天吃飯發獃還是輪迴五穀的時候——我突然被一個想法雷擊了一下：「科學本身不就是一種信仰嗎？」

完了，這可不得了了，我篤信科學和那些人篤信宗教是完全一樣的啊！

誒，也不全是，我可以隨時隨地演示自由落體實驗，他們可以給我看上帝的照片嗎？

哈哈，不可以。

我長舒一口氣，世界觀保住了。

記得高中有段時間，我對物理特別著迷。我崇拜物理公式的簡潔與深刻，短短一個等號，連接的竟是包羅世間萬物的普遍規律。懷著這樣的敬意，我去閱讀了一些近代物理的史話，當中有一段精彩的論述，讓我回味了許久。

「嘿，你知道嗎，你家車庫裡住著一條會噴火的龍！」

怎麼會？龍早就滅絕了啊。

「不，請你相信我，我說的是真的。」

你看，我的車庫是空的啊。

「哦，真遺憾，這條龍只有我能看到，它長得挺可愛的呢。」

那它不是會噴火嗎？為什麼我一點也不覺得熱呢？

「它噴的火是冷的，並不會灼傷人，但它噴火的樣子真的很酷！」

那麼我拿一桶油漆潑向它，它就會現形了。

「不不不，它的鱗甲沾不上任何液體。」

那你要怎樣才能讓我相信這裡有條龍？

「唉，我也沒辦法，但我真的看到了，這裡真的有條龍！「

行，那就讓這條龍住在這裡吧。既然它既不會把我踩死，也不會在這裡搗亂，而且我也永遠感覺不到它，那它就相當於不存在了。

「可是它的確存在……我能看到」

隨便你吧，反正它對我來說不存在。

相信絕大部分第一次聽這個故事的人都會被這種獨到的思維方式吸引住，我也不例外。是的，這段話徹底改變了我對「存在」二字的看法。原來，我們說一個東西存在，不是說它具有「存在」這一屬性，而是說我們能以某種方式感覺到它，否則一個「存在」但又對顯示不出任何意義的東西，和不存在又有什麼區別呢？此所謂「如無必要，勿增實體」。

如無必要，勿增實體。

這句話被我奉為真理。因此，當我知道世界上真的有非常多的人信上帝、信佛祖時，我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在這個科學改變世界的年代，還有那麼多人去篤信一個從未存在過的神明？」當然，我也立刻作出了各種推測：

他們沒學過科學，所以才認不清真相；

他們可能從小就被宗教洗腦；

他們有人做了虧心事，希望借「懺悔」來減輕自己的內疚……

唉，總而言之，他們信就信吧，關我什麼事呢。反正我是接受過科學教育的人，我能以「上帝不存在」為前提解釋一切——如無必要，勿增實體。雖然我必須尊重他們，但我肯定比他們看得都要更加真實客觀。

再後來，我這個鐘情於科學的少年，鍾情於了一個少女。

然後，我每天思考的問題，從地球外有什麼，變成了她心裡在想什麼；我最渴望得到的東西，從一張滿分成績單，變成了一張好人卡。

然後，我在床上輾轉反側：她到底喜歡我嗎？

一個自稱會讀心術的人進入了我的夢鄉。

「嘿，小子不錯啊，那姑娘對你有意思！」

怎麼會？她只是把我當好朋友罷了。

「不，請你相信我，我說的是真的。」

不，我還是不相信，從她平常對我的表現來看，她的確只是把我當朋友。

「相信我吧，只有我能讀懂女人心。」

那她上次怎麼不肯跟我一起出去玩呢？

「唉，她太害羞了，還不好意思和男生單獨出去。」

那麼我跟她表白好了，這樣她肯定會接受我。

「不不不，她現在還不想戀愛，但相信我，她真的喜歡你。」

那你要怎樣才能讓我相信她喜歡我？

「唉，我也沒辦法，但我真的讀到了，她真的喜歡你！「

行，那就讓她繼續喜歡我吧。既然她既不肯和我約會，也不會接受我的表白，而且我也永遠感覺不到她的愛慕，那就相當於她不喜歡我了。

「可是她的確喜歡你……我能讀到。」

隨便你吧，反正對我來說不是。如無必要，勿增實體。

故事就講到這裡。誰要我接著講下去，我跟誰急。

很久很久以後，我問我的一個情聖朋友：「她到底喜不喜歡我？！」

情聖悠悠說道：「你相信她喜歡你，她就喜歡你。」

我就搞不懂了：「難道一個本來就不喜歡我的女孩子，只要我相信她喜歡我，她就會變得喜歡我？」

情聖微微一笑：「她不喜歡你，是因為你不相信她喜歡你。」

對這樣的神邏輯，我只報以呵呵一笑。難道她喜歡我卻又不表現出來，也能叫喜歡我？

終於，我殘存的最後一點智商告訴我：「是啊。」

奧卡姆，你，騙，我。（奧卡姆：「怪我咯？」）

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些東西，需要我們無條件地去相信。

上帝存在嗎？

「當然存在。不僅如此，我們每個人都是上帝的子女，我們都要平等地愛著彼此。」基督徒虔誠地說。

還記得我在成人禮文章中提醒過自己，如果數學家都可以有自己的幾何，我們更可以有自己的世界觀。還記得我告訴自己，我希望這是一個美好的世界。

那麼這世界真的是美好的嗎？

「是的。你看，這世界，日月輪迴，四季交替，萬物欣欣向榮，還有什麼比這更美好？再看我們人類，我們有獨特的智慧、豐富的情感、崇高的夢想，我們能夠感受到身邊人的愛，還有什麼比這更加美好？」

「不，不，不。日為恆星，月為衛星，四季為公轉之方位，萬物為複雜有機體，智慧、情感、夢想亦皆出於此。『美好』二字，談不上，談不上。」

然而今天，我寧願給世界加上「美好」這個沒必要存在的假設。

原來真正支撐精神的，不是邏輯，而是信念，一個又一個不需要去證明的信念。

我相信她是喜歡我的，所以我才能感受到每一份她給我的甜蜜。

我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所以我才會去勇敢逐夢。

我相信這個世界是美好的，所以我才時時刻刻感受到美好的存在。

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