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風車（一）
老魏在午夜發了條簡訊給我：「2000平方會所，自建中央空調系統，2百萬夠不夠？」
我問：「做啥大生意哪？總投資多少？」
「一千萬。健身房。」
我估算了一下，一千萬這個數字，省著點花銷，策劃個中型體量的健身會所，蠻理想的了。
「你明天有空嗎？能來現場看一下？在珠江新城。」
那是廣州的核心商業區。頗為古怪的是，直到這個時候居然還沒有一家能稱得上專業的健身會所。想想也是，講求實惠的商人們，不會輕易吃這第一隻螃蟹。
明天周末，我沒啥別的事情。於是便約了。
對於老魏其人，我知道的事情不多。陝西人，個子不算高，大塊頭，是我入會的那家健身房的教練。資歷算是最老的吧，十年。已經是三星金牌教練，學醫出身，同事們都稱他作「大夫」。幾個月前辭了職。平時為人非常低調，在健身房時候就跟我話不多。
我還目睹過一件事。5年前，有個光頭紋身的會員在健身房裡脫了上衣，光著膀子訓練。老魏上前勸他遵守規定，把衣服穿上，被此人舉起腰帶劈頭蓋臉的抽了一下，嘴裡罵道：你是什麼階層？敢這樣和我說話？老魏沒還手，只是默默的看著他。然後那個人被場里其他人拉開了。
於我而言，有項目做，自然是好事。第二天看了場地，和老魏一起跟投資人碰了頭，喝了個茶，便接下了這個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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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並沒有成熟的商業談判經驗。我沒有，老魏更加沒有。
一切籌備工作看似順風順水，卻在準備簽署租賃合同的時候，落入了老奸巨猾的物業的圈套。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租賃與物業雙方的核心團隊成員正式會晤，還一起共進午餐，把酒言歡，無比和諧；然而下午卻風雲突變：對方提出了新的面積計算方案，租金整體爆增了20%，並且壓縮了一半的免租期。
投資人老鄭在電話那頭勃然大怒，讓老魏率隊離開。
一切就此陷入僵局。接下來的一周，沒有絲毫起色。再拖下去，按照我設計的進度安排，可能就趕不及在健身黃金時段開業了。健身行業的特殊性，假如開業伊始就錯過了最佳時機，會給其後的經營帶來巨大的商業風險。
可是作為設計師的我，確實無可奈何，只能悶頭在工作室深化圖紙。老魏又打來電話：「老鄭剛才發火說不幹了。我們晚上到他家去，把前期的費用結算一下吧？」
我聽了心頭一沉。就這樣不幹了？別說是老魏為實現理想忍辱負重了這麼多年，就算是我，雖然只是短短一個月，但在項目上花費掉的心血也不是區區幾錠碎銀可以打發的吧？
「不能就這麼放棄了啊，兄弟！我們晚上再一起勸勸他！」我說。
老鄭坐在書房裡那張笨重的紅木案幾後面，幽幽的說：「老魏，周工，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咱們都休息一下。有什麼事情，春節後再說吧。」
春節後？那就是小半年以後了。這個意思就是要徹底不幹，放棄項目了。
我用餘光掃了一下坐在角落的老魏。他很失落的抽著悶煙，不發一語。估計在我來之前，他和老Z還言辭激烈的爭吵過。
他原本就不是一個善表達的人，對於做生意，他基本就是白痴。與物業談判如此艱難，很大程度也是因為他實在太缺乏商戰經驗，不斷中計，一直落下風。後台老板不爽，其實並沒有錯。
誰也沒有說話，場面有點尷尬。
老魏站起來，去洗手間。只剩下我和老鄭。他藉機說道：周工，我們結算一下設計費吧，真是辛苦你啦。
他走向身後的房間，保險柜應該就在裡面。手已握在門把上，正要擰開，我突然說：鄭總，這錢我不要了。
他轉過頭來，看著我，以為我又在故意開什麼玩笑。都什麼時候了，還說笑呢，他大概是有點不悅。
我聳了聳肩，說：鄭總，你知道的，我最希望的事情，就是從咱們這裡帶走一個滿意的署名作品，而不是賺多少錢。我看啊，事情其實還有轉機。你不爽這塊場地，咱們大不了就重新再找一塊嘛。一回生兩回熟，經驗已經有了，著什麼急就要散夥了呢？
老鄭看著我，表情異常古怪。過了好半晌，他終於下定決心：好吧。
不知道他是答應不給我錢，還是認同我的說法，總之他又回到座位上去了。
nn老魏從衛生間出來。三個人又聊了一會兒。決定放棄這塊場地，另覓新址。也許老鄭只是在敷衍，隨便說說，但總算是個機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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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鄭家出來，我帶老魏去了我的據點——離此不遠處的191——喝了幾杯。
「 項目要是黃了，你有什麼後續的計劃？」 我問他。nn
他說沒有了，這就是他計劃的全部了。做不成，他就回陝西了。老婆在那邊正等著生娃。9個月了。
「我原來是學醫的。離開學校後，進不成醫院，跑去賣保險套，後來賣保險，再後來賣保險柜。最後兜兜轉轉，做起自己最拿手又最喜歡的事情——當健身教練。可是，在廣州呆了這麼多年，很悶。回老家吧，好歹還自在些。」
上酒的時候，酒吧老闆老劉坐過來寒暄。聽說我們準備在珠江新城開一家健身會所，老劉是個懂行情的人，立馬豎起了大拇指：牛X，有魄力！來，走一個！
老魏苦笑了一下。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別灰心，哥們兒。這種事情俺見多了，也經歷多了。沒有坎坷曲折怎麼可能辦成大事兒？而且找地兒找商鋪這根本就不算個什麼事情啊！你就是做不順手而已啦。
我指著老劉說：你看看他！我認識他6年，他就在這裡死活撐了6年。別看現在高朋滿座，以前晚上是半個人影都沒有，他不一樣樂呵樂呵的。
老劉淫蕩的一笑，別提那些破事兒啦，來，走一個！
一杯下肚，我又接著扯： 「你知道從前的同事怎麼評論你？哇，找到老闆開健身房啦？肯定是悲劇收尾啦！前幾天我去健身，他們還有模有樣的跟我說，有人已經看過你的場子了，非常一般！「
「嗯，那幫傢伙就是這般操性啊，捕風捉影煽風點火的事情最是來勁兒了！呵呵.....」老魏泯著啤酒，嘴角終於泛起一絲笑意。他一直想在健身房推廣功能性訓練和小團體課程。只是聽的人多，接受的人少，還經常被人嘲笑。
是的，熬了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
11點，現場樂隊開始演出了。老劉一招手，上來一大玻璃桶珠江純生。
前面就是
鋼鐵風車
而我就是
不怕死的
唐吉珂德
......
破喉嚨在台上嘶吼著。
走起。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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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可公開的情報：
大頭幫主的頭像，來自於一組幫主打工生涯時期的無聊手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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