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掉一本書需要的溫度

總有一天我們會停止堆築柴薪，停止跳入火中。

▋紙保不住火

燒掉一本書，首先要明確的是紙的（燃點）著火點與自燃溫度的區別：著火點是可燃物在空氣或氧氣中燃燒時的最低溫度，為130°C；而自燃溫度則是不接觸明火而燃燒的溫度，一般認為451°F（233°C）是紙的自燃溫度。事實上，紙的主要成分是各種纖維以及其他添加劑，因為各種紙品的組成成分各不相同，因此不會有固定的燃點，一般在218—246°C之間。

但為什麼將一本厚書丟進溫度高的多的火堆里卻要好一陣才能慢慢燒起來呢？書本密集的紙張會將熱量「擋」在外面，內部溫度暫時達不到著火點。紙張的緻密程度越高越難燒起來，克重高的銅版紙就比普通列印用的A4紙要難燒的多；各類時尚雜誌與企業宣傳冊往往是是最難燒得——其表面附有一層塑料膜，而塑料的燃點就遠高於紙張了。至於偏遠山村裡有時需要燒柴火，粗壯的樹枝特別難燒起來也是同樣的道理。

儘管紙的自燃溫度不算很高，但在火真正燒起來後卻能達到1500°F（800°C以上）的高溫，外焰溫度稍低，只有400°F-600°F（316-427°C）左右。

紙能包住火么？有水就行。紙鍋是敞口的，火在外面加熱，只能把水加熱到100°C。水的沸騰溫度在一個標準大氣壓（近似平原地區地面氣壓）下是100°C，如果紙與水的熱傳遞能夠順利進行的話，那麼紙的內表面溫度不會高於100°C，一般情況下，紙的內外表面溫度差不會超過10°C。因此即使水沸騰了，紙的外表面溫度也不會超過110°C，一般紙張的燃點在130°C左右，所以紙鍋煮開水並不會使紙鍋燒起來。

▋烏托邦世界

人通常在什麼場景下會燒紙呢？秦始皇焚書坑儒？清明給先人上墳燒紙？在大多數場合中，燒紙燒得都是「書」。書本記錄了時代信息以及人類的經驗總結，燒書也就自然而成為一種魯莽反智的行為。真正使451°F為世人所知的，還是雷·布拉德伯里（Ray Douglas Bradbury）的科幻大作《華氏451》。

在《華氏451》中，雷·布拉德伯里為我們構建了一個沉悶而生動的烏托邦世界。華氏451度是紙的燃點，故事發生在一個壓制思想自由的世界裡，這裡所有的書被禁，Fireman的工作不是滅火，而是點火——燒掉那些討厭的禁書。蒙塔戈已經當了十年消防隊員，但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從事的工作，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個小姑娘克拉麗絲，才終於走上另一條路。

讓人們比賽誰記得最多流行歌曲的歌詞，或是州首府的名字，或是衣阿華州去年出產了多少玉米。給他們填滿不易燃的信息，拿『事實』餵飽他們，讓他們覺得胃脹，但絕對是信息專家。這麼一來，他們就會覺得自己在思考，明明停滯著卻有一種動感，他們就會快樂，因為這類事實不會變化。別給他們哲學、社會學這類狡猾易變的玩意，往那方面思考就會憂鬱……想要探討、抗衡宇宙，必會讓人自覺獸性而寂寞。

——《華氏451》

書中沒有類似《1984》「咚、咚、咚」直擊人心的節奏以及冰冷死寂的鐵幕，反而使人在布雷德伯里如詩如畫的曼妙文筆下頗為沉醉。沒有「老大哥」似的「大幕後的邪惡BOSS」，書中出場的數個角色：蒙塔戈、畢緹、費博、老婦人、流浪學者……每個角色都自己的矛盾與選擇，孤獨地在黑暗世界中散發著光亮。克拉麗絲，這個可愛的小姑娘，讓這個主題嚴肅而深刻的作品幾乎變成了一個清新的童話故事，幫助蒙塔戈重拾了黑暗世界裡的吉光片羽。

童話故事卻往往有更濃重的悲劇色彩，書中的「女人們」沉浸於光怪陸離的影像世界，電視屏幕里五彩斑斕的虛幻生活令人心馳神往，她們痛快地吸食著娛樂新聞以及日用品廣告。這幾乎就是《1984》的終極體了——人們不需要監管、不需要鎮壓，便自顧自地向著光和影撲去了，多好，多和諧。觀眾們坐在電視機前急切地等待著獵犬追殺電視上蒙泰戈的直播節目，不過他們倒不關注他的生與死，緊張刺激的追逐才是重頭戲，這幾乎就是另一版的《動物世界》。

他們在一種痴迷和驚詫的全神貫注狀態中沉醉地觀賞著「少數人」製造和控制的景觀性演出。

——居伊·德波《景觀社會》

不過好心的布雷德伯里還是給這個故事留下了希望——

他站在沙漠上，搖搖晃晃，等著費爾普斯太太停下手不再扯裙子上的褶皺，等著波爾斯太太把手從頭髮上拿下來。接著，他開始用低沉的聲音結結巴巴地念起來：他一行一行地往下念，聲音變得越來越堅定；他的聲音穿過沙漠，飄進一片亮色中，在那三個置身於炙熱虛空中的女人周圍縈繞盤旋。

她們終於留下了眼淚。

參考資料：

1. [美]雷·布拉德伯里著, 於而彥譯, 華氏451[M], 上海譯文出版社,
   2012.
2. Brian Palmer, Does Paper Really Burn at 451 Degrees
   Fahrenheit? 2012.6.8. http://www.slate.com/articles/health_and_science/explainer/2012/06/ray_bradbury_death_does_paper_really_burn_at_451_degrees_fahrenheit_.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