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 我是一株男朋友幼苗

1.

大家好，我是一株植物，我有一個狂拽酷霸的名字，叫做「男朋友幼苗」。

第一眼見到主人的時候，我其實不是很喜歡她。

那一年隆冬她上高一，又瘦又小又平胸，又不膚白又不貌美，學習不好人還邋遢。

眼睛很大，但看著我時，放出迷茫無知黯淡的光。

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會養植物的人。

我兩眼一抹黑，十分為我將來的生存環境發愁。

她用一種極其粗魯的方式把我丟進土裡，打量我。

然後好奇地戳了戳我，「男朋友4號，你好呀！」

4……4號？

所以前面3個大兄弟都已經慘遭毒手壯烈犧牲了是嗎？

等等，4這個數字也不是很吉利啊……喂！

完了完了，攤上慣犯了。

作為一株「男朋友幼苗」，我鬱悶地思考苗生。

看來，本苗這次是當不成別人家的男朋友，就要命喪於此了。

我睨了她一眼，不吭聲，內心無數的「呵呵呵」在奔騰，翻著白眼想這真是天要亡我啊。

我被安置在她的卧室，頓時眼前一亮——窗台上有另一盆花，居然開花了！

初來乍到的我覺得萬分忐忑，心想著打聲招呼吧。

「嗨，恭喜你啊，開得不錯嘛。」我說。

它用一種我看不懂的眼神複雜地盯著我半晌，沒有說話。

我尷尬地僵在了那裡。

新鄰居還真是高冷，呵呵呵……

2.

新鄰居總是一副哀傷狀，托著腮看著窗外的風景，跟個林妹妹似的。

可能是雙魚座吧。

這一周里，待遇比我想像中的好很多。

我以為我將被困死在這個屋子裡，其實不然，每兩天都會被澆一次水。

生活還是很美好的嘛。

可是這樣的日子，一直維持到雙魚的花謝了之後，就沒有了。

我們整日面黃肌瘦，有氣無力地癱在窗台上，怨念地瞪著那個該死的還沒長開的小丫頭片子。

她每天放學回家把門一關，賊眉鼠眼地掏出那台小型收音機，插上耳機。

手裡煞有其事地拿著一支筆，桌子上攤著一個字都沒寫的練習冊。

我說熊孩子，你不學習就算了，你有這弄虛作假的工夫，好歹也給我們澆一口水吧？

雙魚幽幽地說：「為了好的待遇，就算再艱難的境遇，我也必須努力開花！」

我呵呵一聲，嗤之以鼻，並在心裡十分不齒她這種想法。

我的意中人是個絕世美人，總有一天，她會拿著阿爾卑斯山泉水來澆我！

這不是神經病，這是理想！

不是她這種小丫頭片子能比的！

3.

我堅信眼前這個小丫頭片子不是我的真愛，我是不會為她開花的。

我才不會像雙魚那麼沒出息呢。

說真的，我從來沒見過像雙魚這麼拼的植物，一個季度開兩回，每回開四朵，簡直是奇葩。

如果她是人類，估計早就被搞計劃生育的抓起來，罰得褲衩子都不剩了。

不過我們品種不同，她開花只為取悅主人，我若開了花，那可就變成男主人了呦。

初來時，我只有一片葉子，不久後，又長了一大堆的葉片。

就在我自以為很驕傲的時候，卻聽到小丫頭片子在我耳邊嘆息。

她很嫌棄地看著我，「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葉子長得一點都不整齊，橫七豎八的，像個什麼樣子？我要給差評！」

我當場就不樂意了，我心想，讓我撒泡尿的話，好歹也得給我澆點水吧？

你連水都不給我澆，還好意思讓我尿尿？

4.

她曾不止一次提議，說要把我搬到隔壁她爸媽的卧室，但屢次遭到反對。

她媽媽耐心道：「這是你自己買的男朋友欸，你得跟他培養感情的，你不怕他長成高冷冰山嗎？」

她撇撇嘴，一想也對。

然後極其不情願地走向我。

我靠，你還敢嫌棄我？我每天都想跟上級申請政治避難的好嗎？

於是，我們倆開始相看兩厭。

她偶爾良心發現了會給我澆澆水，跟我說說話聊聊天，戳戳我的耳朵……

然後，每次都會戳掉老子好幾片葉子。

嗯……想必閣下這招辣手摧花已經練到第十重了吧？

抱拳了老鐵。

十分為我長大後的各個器官是否完整而感到擔憂。

5.

我與花盆君已經基本適應了下來。

至於水土服不服的，也就那麼回事兒吧，能湊合活著便是極好的。

已經到了飼養幼苗的下一步，主人必須按照說明書的步驟來。

這說明書有個規矩，要做到前一條之後，才會顯示下一條。

說明書第一條：要每天注視你的幼苗至少5分鐘，最好要深情點。

我的內心是崩潰的。

因為我的心情，直接會受到主人的影響。

於是你會看到，一個愁眉苦臉的人，每天與一株愁眉苦臉的苗「深情」注視。

真的實施起來，居然一點都不覺得無聊。

我們一人一苗每天互瞪，簡直有癮。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休息五分鐘，互瞪兩小時。

6.

說明書第二條：每天要與你的幼苗聊天，至少1小時。

嗯……如果說對視還能忍的話，那這個就簡直令我痛不欲生了。

別人家的小仙女養男朋友，都會說溫柔的情話，念唯美的情詩。

口味重一點的，可能會講點健身姿勢……知識。

上進一點的妹子，會念一些激情澎湃、熱血勵志故事，什麼股神巴菲特啊、比爾蓋茨的財富經啊。

稍微聰明點兒的，也知道念一些「對女朋友必須要做到的100條」之類的。

我們家這位，就只會瞎叨叨。

「嗯，你說，我給你起個啥名兒比較好呢？」

「那你是不是要跟我姓？」

「可是我的姓不怎麼好聽，要不就不要姓了，直接起名字好了。」

「沒有姓以後聽起來會比較像黑戶。」

聽說，她的閨蜜晚晚給自己男朋友起了名，既高大上又接地氣還好養活——歐陽狗蛋。

我一聽，苗軀一震。

「算了算了，太土了，哈哈哈。」

算她還算有點品味。

「好麻煩，還是直接叫4號算了。」

「……」

7.

說明書最後一條：要變成更好的人，他才會變好。

我們家那位看了，直接崩潰。

「我上網買男朋友，不就是為了想做個好吃懶做的女朋友嗎！我要是優秀的話，我不就自己找了嗎！什麼鬼東西啊啊啊！」

瞧，你說心裡話的樣子，好單純好不做作哦。

我本以為，她會放棄虛偽的例行公事，不再管我了。

沒想到，她竟然還是每天會來與我對視，跟我聊天。

「4號，你什麼時候長大？」

你這樣對我，我能不能長大都不一定。

「4號，你現在有沒有記憶，你該不會長大了突然某一天想起我對你不好吧？」

哼哼，現在知道害怕啦？

「4號，我有沒有很差勁啊？你會不會嫌棄我，然後跟別的女孩子跑了啊？」

你差不差勁，自己心裡沒點b數嗎？

唉，真的好嘮叨啊。

但是好像，已經變成習慣了。

8.

又是一年隆冬。

那天她心情很差地伏在窗台上寫作業，突然發現窗檯的空間不夠用了。

於是，她打開窗戶，將我搬了出去。

大冬天的，我在外窗隔著玻璃瑟瑟發抖。

朋友，你這是謀殺親夫你知道嗎？！

本想罵遍她祖宗十八代來著，鑒於現在處境十分艱難，只好開始念阿彌陀佛。

她一直寫到後半夜兩點，累成狗後關了燈倒頭就睡。

於是，她忘了把我從外面挪回來。

於是，我以為我死定了。

隆冬的北方夜晚，簡直就是噩夢。

在那個寒冷的冬夜裡，我發現我的葉片開始由綠轉黑，根部一點一點潰爛流膿。

隔著窗玻璃我看到了自己的鬼樣子，嚇得差點從窗檯掉下去。

我想，掉下去也好。

那樣，我就直接解脫了。

9.

就在我以為我死了的時候，恍惚中我聽到了一聲尖叫。

睜開眼，是她把我從外面捧回來，胳膊環著我，眼裡滿是驚駭。

還行，臨死前還能看到這傢伙有一點良心。

不用看我也知道，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嚇人。

尤其是對比之下，旁邊雙魚開了四朵灼艷燦爛的花。

她哆哆嗦嗦地用手指頭觸碰我那全部發黑的葉片，反覆檢查我那已經爛透了的根部。

然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我半口氣都咽下去了，當場從鬼門關硬生生被她嚎了回來。

她一邊哭一邊不停地說對不起，她媽媽還在勸她節哀，她爸爸沉默著搖了搖頭。

我想，我應該馬上就進入走馬燈狀態，快速回憶我的一生了。

那我的墓碑上會寫些什麼呢？

此苗卒於2017年，他的一生是壯烈的一生，是奉獻的一生——他，還沒生下來就死了。

卧槽，等等，來人啊！我覺得我還可以再搶救一下！

那段時間，她跟個大傻子似的。

每天跑來給我澆水，每次澆水都是一副可憐巴巴泫然欲涕的樣子。

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我，絮絮叨叨地說話。

「4號，你要撐住啊！」

「4號，雖然我經常罵你，可我心裡是有你的，我不是故意的。」

「4號，你必須給我活過來！」

「4號……男朋友，你快點醒過來吧。」

愚蠢的人類，這下知道我有多重要了吧！

10.

我咬著牙挨過了危險期，終於活了過來。

對我來說，這個過程艱難又漫長。

從隆冬到初夏，我處於病癒階段。

我那黑色葉片也全部潰爛掉了，只剩一堆白色的骨架子和爛根。

丑到不能再丑。

這樣的我，就算真的長大了，也不會是她的理想型了。

令我意外的是，她對我很好，始終都沒有放棄我。

每天都抽空給我澆水，跟我說話。

據說因為她把精力都花在我身上了，導致她把客廳里那兩條魚都活活養死了。

原因是魚缸里沒水了，那兩條魚硬生生在魚缸底部成了干狀標本。

我聽完樂得前仰後合，然後她跑過來指著我一聲尖叫：「啊啊啊！綠了！綠了！」

我說小姑娘啊，綠這個顏色很不吉利的，可不能亂說啊！我當然不會選擇原諒你啊！

然後我發現她一直指著我，神情激動。

旁逸斜出一根很小很小的綠色生物，是我新生的葉片。

我開心，她比我更開心。

再後來，光禿禿白色的莖長出血肉，我重新活了過來。

爛掉的根是一年後才徹底恢復好的。

只可惜臉上留下了疤痕。

11.

我們幼苗的生長，主要靠主人的呵護。

你培育對我有多用心，我成長後就會有多愛你。

你有多優秀，我亦不差分毫。

而我們的最終呈現的形態，就要看主人本身的品行、造詣、健康等等各種狀態了。

從我病癒開始，她一改弔兒郎當的形象，突然開始變得優秀了。

我負責野蠻生長，她負責突飛猛進。

說到這裡，我也搞不懂究竟是她養成了我，還是我養成了她。

她說，為了我能強壯，她也要開始努力強身健體。

每到下午時分，橘色黃昏映照她在樓下跑步的身影，我都會在陽台深情地注視著她。

我望著她，默念初見那年的願望。

我的意中人，是個絕世美人。

嗯，可以說是非常美了。

這就是情人眼裡出紫霞嗎？跑都跑得那麼美，我真幸福。

12.

第七年盛夏，我為她開了第一朵花。

是她喜歡的粉色，每一朵都開得均勻飽滿、清新絢爛。

她每天傻兮兮地對著我笑，每天給我澆淘米水，給我拍照，跟我說話，誇我好看。

我身上再也沒有了單身苗的清香，每天都散發著戀愛的酸臭味。

旁邊的雙魚整天鼓著腮幫子瞪我，還指責我是心機婊，居然搞苦肉計上位。

我笑而不語。

真愛的玄妙，你這種超生的傢伙是都不會懂的。

是的，我愛上她了。

我愛她，是七年的風雨同路，是溫暖的劫後餘生。

花謝後的第二天，我化成人形。

應她虔誠的祈禱和悉心照料，我長成了她想要的模樣。

那天是她大學畢業的日子，我捧著一大把玫瑰在她學校門口凹造型。

「呃……你是……4號？」她睜大眼睛驚喜地看著我。

「你怎麼知道是我？」

她笑笑，捧起花，「因為我家4號最帥最帥呀！」

「這位同學，你有一份男朋友已經長成了，請簽收，記得給五星好評哦。」

她踮起腳，輕輕地吻了吻我下巴上那道醜陋的疤痕。

「已簽收，五星好評，不退不換。」

13.

後來，我們生了一個小胖子。

小胖子十分早熟，8歲的時候一招不慎，被他用我的手機下單買了個「女朋友幼苗」。

好貴的，漲價這麼嚴重，心疼死我的工資卡了。

我老婆十分愁苦地皺眉，批評他：「你這麼小就想養老婆，你養得起嗎你！」

「你這麼胖，爸爸都養得起啦，我也肯定養得起我老婆！」

我一聽這話，頓時不樂意了，「小胖子，我警告你，不許說我老婆胖！」

快遞來了之後，小胖子用他那肥嘟嘟肉乎乎的小胖手，把幼苗呵護得非常好。

這手法一看就沒有遺傳他媽，我很欣慰。

一想到七年之後要養三隻胖子，我的內心是崩潰的。

我擺出過來人的經驗，對他說：「兒砸，你要經常跟她說話啊，這樣她才能長成你想要的模樣。」

兒砸想了想，對著幼苗念念有詞：「啊呀，別的不求，你長得白白胖胖我就放心啦。」

我摸著我白白胖胖的老婆，欲哭無淚。

小胖子，你會後悔的我跟你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