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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綿延

圖/來源於 千庫網

文/樹亂

新年該做什麼?

當然是說吉利話,說喜慶話。

別頹,別喪。

過年,無非找點樂子。所謂歡歡喜喜過大年,喜氣洋洋擼擼管。喝酒喝到都趴下,擼管擼到尿劈叉。

我檢舉,這些都是阿瘋教我的。

阿瘋雖名里佔個「瘋」字,做人卻耿直無比。

不僅耿直,他還特直男。

直到他會經常在網上路邊和女權主義大吵起來,吵到單方大打出手。

為什麼是單方?

因為阿瘋從不打女人。

這也使得醫療費佔了他一大筆開銷,偏偏這種自討的挨揍,保險公司又不給保。

最猛的一次他被揍進了ICU,被揍得都要半身不遂,我問,你不能跑嗎?

當時他幾根肋骨被打斷,氣都快咽不下,兩眼卻依然炯炯卻有神:

「自己說的話,臉被打腫也得扛著。」

我說你直成這樣,乾脆把自己折斷算了。

直男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是表達感情。

直男這種生物,不會正常表達感情。

比如阿瘋他老爸,瘋叔。

瘋叔特別嚴厲,嚴厲到可以平地放驚雷。

「再敢偷,我就把你的頭給砍下來!」瘋叔一聲吼,小偷抖三抖。

瘋家的家訓,也特別嚴厲。

比如無論做什麼事,都必須提前十分鐘。

比如絕不能打女人。

比如不管是誰來討口飯吃,都絕對不許拒絕。

這些家訓,成功地將阿瘋培養成了一個光棍。

不僅如此,瘋叔自己也吃了耿直的虧。

2017年初,瘋叔因為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個猥瑣男在地鐵上摸小姑娘,當場衝上前把那人兩條胳膊都給打斷了。

當然,這就犯罪了。

我們去參加庭審現場,只見瘋叔的腰杆子站得筆直,沖著法官咆哮:

「那小姑娘還不一定有十歲,我的拳頭要是對人渣留一點勁,我就不算個人!」

我親眼看到主審法官緊抿著嘴,低頭拭了拭鼻樑,沉默了好一會兒。

最終因為瘋叔堅決不賠錢,法院判了他一年有期徒刑。

律師說,算輕的。

但至少這個元旦節,瘋叔得在看守所里度過了。

阿瘋愁啊。

老爸被關了起來,老娘又病倒了,家裡只有他一個撐著。

阿瘋是個銷售,賣手機的,以前瘋叔沒遇這麼一遭,他尚且能優哉游哉地在外面惹禍,現在不行了。

在路上遇到別人挑事吵架的,他能立刻跪下給人道歉,不會再多跟人拌一句嘴。

「你是要變成佛系青年還是怎麼著?骨氣呢?」我問。

「我得賺錢。」

錢本是最殘酷污濁之物,卻能讓最強硬的鐵漢低頭下跪,讓最高傲的才子搖尾乞憐。

因此,阿瘋在新年當夜還要守在店裡,試圖賺點老闆看心情給的加班費。

我猜是沒有的。

2017年12月31日晚23點50分,我等阿瘋彈完2017年的最後一首歌,陪著他熄了店裡的燈。

我倆打算去街邊喝瓶啤酒吃點串,再打包一份炒麵帶給他媽媽,也算是喜氣洋洋迎新年了。

為什麼要23點50分就收拾關門?

因為阿瘋本打算值班到零點,但瘋家的家訓是「無論做什麼,都要提前十分鐘」。

有病。

所有的燈都熄滅了,手機店落入黑暗。遠處的街頭熱鬧無比,年輕人的喧囂紛雜傳來,他們該是在街心廣場等待跨年鐘聲的敲響。

「年前去看過瘋叔了嗎?」我問。

「那傢伙……我年前一直在加班,元旦看守所又放假。過了元旦,我就去看他。阿樹你就別管了。」阿瘋長嘆了一口氣,準備拉下捲簾門。

我見阿瘋滿臉遺憾,想安慰他,卻不知如何開口。

男人要如何安慰男人?

「小夥子,能討口水喝嗎?」

身旁忽然出現一位穿著環衛服的老大爺。

我笑著說大爺,我們店都關了,您忍一忍回家喝吧。

「要是我能忍,還用得著拉下面子讓你給我倒?」

我剛想抬杠,就被阿瘋一把拉開。

「沒事!老爺子想喝點水,隨時來喝!」阿瘋笑著將老爺子迎進店裡。

手機店已落入黑暗,我們三人在黑暗中摸索到開關,打開點燈。

店就又亮了起來。

「這都跨年了吧。」我說。

這就到2018年了。

「三個光棍一起跨年,好不愉快。」阿瘋將盛滿熱水的一次性紙杯遞給大爺。

「你倆是光棍,爺有老婆。」老爺子毫不客氣地把水接過來。

我用瞪老妖怪的眼神盯著他,心想著趕緊喝完水走吧。

於是我假意翻手機,想假報一下時間,藉以驅趕大爺。

此刻,手機顯示的時間是2017年12月31日0點07分。

分秒不差,但是年月日有點問題。

「阿瘋,你手機顯示的是幾點?」

「零點啊,怎麼了,哎?——怎麼還是2017年12月31日。」

我趕緊用手機打開AA直播,最喜歡的娜娜醬還穿著30號晚上的空姐制服進行直播,而不是31號晚上的粉紅跨年裝。

阿瘋也給朋友打電話,雖說打擾了別人的床笫之歡,卻搞明白了一件事:

沒錯,現在就是2017年12月31日零點。

也就是說,在我們點亮手機店燈光的一瞬間,世界倒退了一整天。

我們度過了2017年12月31日,又迎來一個相同的2017年12月31日。

老爺子在不經意間溜到店門口:「謝謝招待,我先走啦。」

我上前一把拽住他:「不行,您不能走。」

這老頭兒,一看就藏著秘密!

店外的街道靜悄悄的,年輕人的喧鬧聲已蕩然無存。

「好,反正我年底沒領到錢,回家也是挨罵。」老爺子悠然往凳子上一坐。

我見阿瘋一臉茫然,像是不能接受又要重新度過12月31日,就伸出手拍拍他:

「別急,我來提出三種可能。你仔細斟酌。

「第一,我們穿越了,穿越回了昨天,也就是說,咱們現在在昨天,12月31日;

「第二,我們陷入了時間循環,被困在了12月31日,以後每天都是12月31日;

「第三,我們三個變成神經病了。」

「神經病是你倆,我可正常了。」大爺插嘴。

「不管怎樣,最要緊的是,先把今天熬過去,看看今天過完是幾月幾號。」

「那你們又不讓我走,我住哪?」老爺子問。

阿瘋面露難色,他回家後還得照顧他老媽,而偏偏不巧,我竟是一個人租房住。

我翻了個白眼,賭氣地對老爺子說:「老爺子,我可是很兇的噢!」

誰知,兩小時後竟然是老爺子睡床,我睡地板。

誰能想到,一個老爺子的石頭剪子布能玩得那麼好?

三天過去,毫無起色。

準確地說,是度過了三個2017年12月31日。

小偷會在每天上午九點二十去偷王小姐的錢包,我們每天都能守株待兔地將他抓住。

被老闆劈腿的小蜜會在每天下午兩點半潑來茶水,我們會提前十分鐘撐開雨傘。

但無論過程如何,最後的結果必然是兩眼一黑,三人同時回到12月31日零點的手機店裡。

「這每天都是12月31日,那我豈不是每天都要值班?」阿瘋抱怨。

「時間都輪迴了,你值班還有什麼意義?」

「可如果不值班,假如明天時間又恢復正常,我這幾天值的班不就全白費了?老闆還得扣我錢。」

我覺得無法反駁,就只好坐下,賣弄學識:

「為了活躍氣氛,我來給你們講講關於時間循環的設定。時間循環,是指某個人或某些人被困在了某一段時間裡。」

「噢。」阿瘋低頭玩起手機。

「時間循環類的藝術作品,由1993年電影《土撥鼠日》提出概念,此後有大量作品對該概念加以延伸和發展,比如電影《恐怖游輪》《彗星來的那一夜》都加入了更加新奇有趣的設定。2017年,由漫畫家胡臻、朱葉及輕霧社改編的,以故事販賣機女神二樹子的小說為藍本的漫畫《七月四日》,獲得了象徵中國漫畫最高水平的『金海豚獎』。」

大爺打了個呵欠:「有這麼多功夫你去寫小說吧,你說的這些我又沒看過。」

面對兩人的不屑,我有修養地伸出三根手指:

「時間循環存在幾種設定。第一種,咱們中某人有個心結,比如阿瘋,你找你喜歡的人表個白求個婚,也許時間就恢復正常了。」

「跟我結婚吧!」阿瘋對著左手說。

以我們的戀愛狀況看來,第一種似乎不適合。

「第二種,我們進入了奇怪的空間,或者遇到了能扭曲的時間的怪物……」我說著,把視線轉向大爺。

「你才是怪物!」老爺子氣得拍了一下大腿。

第二種也不對。

「第三種情況,」我知道自己肯定滿臉都是泄氣,「咱們三個都有神經病,現在正躺在某個病房掛著吊水,如果咱們走出時間循環,就是從病床醒來……」

「打住吧,馬上就要變成國產恐怖電影了。」阿瘋上來撕我的嘴。

大爺看著我倆爭論不休,幽幽地說了一句:

「假如,2017年12月31日,真是你們生命的最後一天,你們還有想去彌補的遺憾嗎?」

「握草大爺,您真是怪物啊?!!」我和阿瘋同時叫了出來。

「別誤會,就是聊天。你倆這不活得好好的嘛。」

「這麼說的話,」我說,「我還沒有談過戀愛,想找個女朋友。」

「還找女朋友呢,才一天時間,你約炮都難。」阿瘋嘻嘻笑。

「那我起碼得去告訴李大頭,讓他把錢X網裡投的錢都撤出來!」

「都是殺紅了眼的人,你勸不動的。」阿瘋擺擺手。

「那我專心看書。」

「屁,你肯定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最後刷了一天手機。」

「嘿!那我去大吃一頓好了。」

「唉,真有出息。」阿瘋做作地搖頭。

「他媽的,只有一天時間循環,什麼都不好做,」我急得直跳腳,「那我只好陪我老爹我老娘,再聽他們多罵我幾句啦!」

「對,」阿瘋的表情忽然轉變得嚴肅,「我就是還想再見那傢伙一眼。」

阿瘋嘴裡的「那傢伙」,肯定指的就是他老爸,瘋叔。

阿瘋把臉轉向老爺子,像把他當成了聖誕老人:

「我想再見那傢伙一眼。」

「可是,這麼說的話……」我們三人都犯了難。

看守所放假不接待人。

元旦放假三天,12月31日循環起來,無論如何也去不成看守所。

阿瘋和瘋叔見面能說什麼呢?

「我和媽都好,不用操心。要好好聽獄警的話,好好改造。還需要打錢嗎?還需要棉衣嗎?」

可陷入12月31日循環的阿瘋,偏偏見不著他老爸。

硬闖的話,人家安保拿著槍噹噹就把你消滅了。

拿錢賄賂混進去,卻又實在囊中羞澀。

三個老爺們面面相覷,沒了主意。

所有的物件在一天結束之後都會重新回歸12月31日的狀態,所以準備工作毫無意義。

要不,就偷翻進去?

「不行,人家安保拿著槍噹噹就把你消滅了。」阿瘋坐在子夜的手機店說道。

我說:「那換條思路,有什麼辦法,能不按照程序見面嗎?」

阿瘋一拍頭頂:「如果我也進去的話,豈不就能見到他了!」

我和老爺子目瞪口呆,卻見阿瘋已經開始撥打手機:

「喂,你好,請抓我。對,我就是今天上午抓小偷的那個,對,還在那個手機店。」

「不行,前48小時是訊問時間,我進不去。」阿瘋坐在子夜的手機店說道。

既然是這樣,寄信或者打電話,自然都不可行。

「還有什麼方法,可以傳達阿瘋的心意呢?」

「你和你父親,過新年有沒有什麼習慣?」老爺子問。

「放煙花。」阿瘋不假思索地說。

「我瘋叔屁事一大堆,說不準放煙花真有他自己的規矩。」我說,「可是在看守所旁邊放煙花,不會被追究責任嗎?」

「離遠一點放,能讓阿瘋父親看到或者聽到就好。」

「說起來,那傢伙喜歡放九發的組合煙花,說是九九大順,其實他就也只有錢買個九響,」阿瘋說著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九發也是有講究的,要三短,三長,三短。那個煙花響聲的節奏,特傻逼。」

三短、三長、三短,這是SOS吧。

「但是元旦放煙花的那麼多,誰能聽得清是你在放煙花?」老爺子搖了搖頭。

「阿瘋,你能用什麼辦法,讓你老爸區分出是你在放煙花嗎?」我問道。

三個大男人,又開始面面相覷。

瘋家的家訓蹦出了我的腦海。

「阿瘋,往年你老爸放煙花,難道都是掐著零點放嗎?」我問。

阿瘋抬起頭,眼裡帶著明亮。

「噢——」

我倆笑著伸出食指朝著對方甩呀甩。

無論做什麼事,都要提前十分鐘。

所以,瘋叔的習慣應該是,在每年12月31日的23點50分,放出三短三長三短的煙花。

我們只要在今晚23點50分,放出三短三長三短的煙花,就能傳達自己的心意了。

「不行,你這太天真了,像我,我從來都喜歡提前十分鐘放煙花的,憑什麼只有你家這會兒放,」大爺搖搖頭,「不太可行。」

「我們可以在今晚把23點50分附近放煙花的人都確定下來,到行動的那天,挨個找到他們,讓他們都延後十分鐘再放,不就行了?」我為自己鼓鼓掌。

「但是,就算你們放了煙花,萬一他父親沒看到沒聽到,所有的努力不就變成了一場空嗎?」老爺子又問。

「所有的努力到頭來變成一場空,」我苦笑道,「聽起來好像是我的人生。」

阿瘋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慢吞吞地說:

「放煙花給那個傢伙看。已經是我們能做到的最好的結果了。」

「就算不知道結果,也要努力去做,」我點點頭,「我們的人生,可沒有那麼理性啊。」

「中二。」老爺子笑了。

阿瘋將地圖在我和老爺子面前攤開。

有件事我好奇許久,終究沒忍住:「老爺子,您覺得我們中二,為什麼還要跟我們一起行動?」

「因為我喜歡努力生活的人。」

「快來看地圖!」阿瘋伸出手指,「看守所在這裡,但你看它的四周,你看,這邊是加油站,不能燃放煙花,這邊是國道,也不行……」

我感到有些泄氣。

「可這不是有個地方嗎?」老爺子笑著指向一塊看上去比較空的場地,「空曠,位置也好……」

「喂,大爺,您知道那裡是哪嗎?」我訕笑著說,「去機關大院放煙花,瘋了嗎?」

「害怕啦?」大爺哈哈大笑。

「胡說,誰害怕了,」我摸著下巴,「不,準確地說,反而是在機關大院里放煙花,才不會被輕易追究責任吧。」

但我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行,風險太大了。賭不起。」

這要是被抓了,時間又沒有照常循環的話,人生可就全毀了。

阿瘋怔怔地注視著老爺子指的地方,小聲說:

「兩位,請陪我一起作死吧!」

我只好回以一笑。

我這輩子,對三樣東西毫無抵抗力,兄弟的酒,父親的血,姑娘的淚。

可阿瘋個摳鬼沒請我喝酒,他把錢都拿來買煙花了。

「保安有兩個,一個巡邏,一個留守。我跟阿樹十一點四十開始行動,我去引走巡邏的,阿樹去引走另一個。然後,阿瘋到A點放煙花。搞定之後,三人在B點回合。」

老爺子的指揮猶在耳畔。

冬夜的風凜冽無比,吹得臉都快結冰。

我眼看著老爺子在大院門口來了個NBA假摔,這假得也太厲害了。

還好保安扶起了老爺子,只見老爺子臉色一變,一把抱住保安的腿,撒潑打滾,兩人追逐打鬧著,逐漸跑遠。

看老爺子成功得分,我趕忙套上連衣帽,戴上口罩,走近安保處。

孤身闖機關大院?我從沒敢做過這麼瘋狂的事情,如果被抓起來的話,說不準真會蹲號子。

但我想讓瘋叔看到煙火,又想讓阿瘋得償所願,又是為了什麼?

手插上衣兜走到大院口,我斜斜瞥了一眼保衛室。

果然只剩下一人。這些,都是老爺子花了兩天時間親自考察過的。

「你幹什麼?」那個保安一見我走近,直接掏出了警棍。

「你別過來!」他用警棍指著我,好像在指條狗。

我長得就這麼危險嗎?

說時遲,那時快,我一步闖進保衛室,抓起桌上的對講機,拔腿就跑。

「對保安來說,對講機一可以叫增援,二本身價值不高搶了事不大,三搶對講機的行為很欠揍,所以,你就搶他們的對講機!他們肯定會追來的!」

這話,是老爺子跟我說的。

果不其然,確實追來了。

但是,怎麼是三個人呢?

為什麼是三個人在追我?

老爺子,您怎麼就不告訴我,他們手裡的對講機不止一個呢?

他們掏出個備用的對講機,不就可以叫增援了?

還沒從驚訝中緩過神,我就被捉住了。

我果然不擅長逃命,別人抓住我的肩用力一扯,我就踉蹌摔倒在地。

緊接著,腹部又被狠狠地踢了一腳。

糟了。我想。

保安的拳頭雨點般落在我的身上。

「讓你搶我的對講機!」

咒罵聲壓得我抬不起頭。

渾身傳來疼痛,我蜷縮起身體,不知道如何逃離這無盡的毆打。

希望睜開眼,還能回到手機店吧。

「嗖~~~砰——啪!」

寂寥的夜空傳來煙花的聲響,與跨年夜零點的準時燃放相比,這煙花顯然有些太急了。

阿瘋辦到了。

「砰——啪!」

監獄裡的瘋叔,也會看到嗎?

「砰——啪!」

「是哪裡傳來的響聲?」

煙花綻放之聲陸續從空中傳來,三短過後,是慢悠悠的三長,接著是三段短促的綻放聲。

我趁保安遲疑的瞬間,拔腿就逃。

煙花在頭頂燃放,斷斷續續地點亮我前方的路。

可我不敢回頭去看,我怕自己流淚。

我怕自己慢了一步,就會又被抓住,就見不到阿瘋和老爺子。

冬夜的風冰冷刺骨,可我的眼眶卻在發熱。

我只能用盡全力,在無邊的風雪中,拚命地跑。

繞著街道跑了多餘的一大圈之後,我才敢溜去約定的B 點。

老爺子已經在等我了。

「老爺子,計劃成功!」

我與他擊了個掌。

「開心嗎?」老爺子說,「可你得明白,阿瘋的老爸可能壓根就不知道他放過煙花。」

「我們努力過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我笑了,「我不後悔,我相信阿瘋也不後悔。」

老爺子也笑了:「人生充滿遺憾,但是你們會努力生活,對嗎?」

我點點頭。

「我得走了。」老爺子說,「已經折騰你們夠久了。」

「怎麼忽然要走?阿瘋還沒來呢。」我一把拉住老爺子,這時,我才注意到他手臂上的代號。

我有些惶恐地笑了:「您這數字是什麼意思?2017?」

老爺子笑著,沒有回答。

「您是所謂的時間老人類似的什麼怪……老神仙?」我問。

「這件事得對阿瘋保密。」

當然得對他保密,他的腦子可理解不了人生中不可思議的事。

「還有一件事,你也對阿瘋保密吧,」老爺子笑著說,「煙花的響聲,阿瘋的父親都聽到了。」

「新的一年,不管活得怎麼樣,艱苦也好,開心也罷,」老爺子說,「都要把每一天當成人生最後一天來過。」

我抿著嘴,眼睛有些發酸。

「我將不會與你們再見,」老爺子說話的時候,他胳膊的溫度逐漸消失了,身體變成虛幻的空氣,我抓了個空,「新的一年,一定要加油生活。」

「我會的,老爺子。」

您是因為聽到了阿瘋在關店時那聲遺憾的嘆息,才出現在我們眼前的嗎?

遠方,伴隨著年輕人的尖叫聲與歡笑,無數煙火升上天空。

視線並沒有黑下去。

2018年,到了。

阿瘋跑到我身旁,我聽到他的鼻子有些吸溜,是天氣冷,還是哭過了。

誰會去問呢。

「老爺子呢?」阿瘋問。

「他有事先回了,」我舉起手機讓阿瘋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2018年1月1日,「他讓我告訴你,新的一年,一定要努力生活。」

「可還沒有好好感謝他呢!」阿瘋著急地說。

「那為了還他的情,我就把替他把想說的話告訴所有人吧。」

我將雙手在臉旁併攏,做成話筒狀,朝著無盡的黑夜大聲喊。

我用盡全部的力氣,想要將老爺子的願望告訴給每個人:

「2018年——要——加——油!」

「2018年——要——加——油!」

「2018年——要——加——油!」

「2018年——要——加——油!」

「2018年——要——加——油!」

我希望英雄被人理解。

我希望真心不被辜負。

我希望相愛的人好好在一起。

我希望每一次流淚,都能夠讓人進步。

我希望2018年,我的朋友們,你們都能找到自己的收穫與幸福。

向前走,別回頭。

前行吧,朋友。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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