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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

每天早晨,他看見那些燕子從自己頭頂飛過,撲閃著灰色的羽翼,卻從不停留。

等車的時候,C接到女友的電話。他在口袋裡找了找耳機,沒有找到,電話接通後只好用右手拿著,放在耳邊。天氣越來越冷了。前幾天下過一場雪,幾乎是突如其來的,整座城市一夜之間被覆上一層白色。C一邊打電話,一邊沿著公交站繞圈。他看見自己的鞋尖上有一塊小小的泥漬,灰色的,有些礙眼。他走到行道樹旁蹭了蹭,沒有刮掉,電話另一頭傳來聲音,問他幾點回家。

晚點吧,C說。說完朝公交車來的方向看了一眼,除了馬路兩側的臟雪以外只剩茫茫的霧色。C想,這大概是下雪那天晚上留下的。當時他開車從電影院回家,一路上女友都在不斷地讚歎電影是多麼感人。C把雨刮調到最大檔,試圖看清前面的路。女友說,你怎麼都不和我說話?C說要看路。又說,他覺得電影實在一般。女友有一陣子沒有作聲。後來,經過一條減速帶,C沒有看見,車廂很劇烈地跳動了一下,輪胎和積雪的路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快到家時,C說,今晚的雪……但他沒有說完。

今晚的雪怎麼了?

不真實,C說。可能是隔著玻璃吧,看起來像電影一樣。

你在聽嗎?

在啊,C一面說著,往回走,坐到公交站的長椅上,把電話換到左手。他把凍僵的右手揣進兜里,又拿出來用嘴對著哈氣。女友在電話里問他,什麼時候來車。C說你等等,放下電話查了查公交時刻表,還有二十分鐘。他說,不如我走回來吧。二十分鐘能走到嗎?C說不知道,試試。C站起來,裹緊了圍巾。不到下午五點,天已經全黑了。他抬頭看了看夜空,深紫色的,沒有月亮。

沿著馬路走了一段,十字路口邊上,幾個穿反光服的工人正彎著腰清理人行道上的積雪。積雪被掃開後,底下露出來青色的草皮。C感到奇怪。電話另一頭,女友正講著學校的事:N和H分手了,Y得了抑鬱症,T新養了一隻布偶貓,G打算去旅行……C靠近了十字路口邊上的草地。他彎下腰,腳尖在草地上踩了一下,工人們回過頭來看他。

你說好不好?

什麼?C抬起頭,不小心碰到了掛在樹枝上的彩燈。

把那隻貓接到我們家裡來暫住幾天啊。

噢,好啊,我剛才信號不好。

昨天在幹嘛?

沒做什麼,C說,看了看左右的來車,穿過馬路,又把電話換回右手。昨天……沒人看房子,就在家裡讀書了。什麼書?牽小狗的女人。你不是讀過嗎?就想再讀一遍。

離開馬路,C拐上一條小徑,從兩排樓房中間穿過。樓房後面,兩隻灰色的燕子出現在天空下,低低地飛著,像兩團被風吹走的雲。C停下腳步,仰著頭站在原地。他看見兩隻燕子纏繞盤旋了一陣,然後飛來了第三隻。三隻燕子在空中追逐著,繞過一團煙霧似的雲後,飛進了樹叢里。C跟著往前走了幾步,走進墨色般濃重的樹蔭里。電話里傳來女友的聲音。怎麼啦,你聽不見嗎?C說,噓。四下一片靜謐。C盯著樹叢看了一會兒,忽然間,兩隻燕子穿插著從樹枝間飛過,接著衝出來第三隻,直抵天際。烏黑的夜空中,三隻鳥猶如三道黯淡的影子,盤旋,收攏,又紛然四散。等到C追出小徑,回過頭,只剩下兩隻。

一隻。

沒有燕子。

你說什麼?

沒什麼,C說。

晚上一塊兒吃飯嗎?

好啊,好。C又轉過去看了一眼,茫茫的霧色,樓房靜默如謎。

女友開始講起幾天後的聖誕節,講起聖誕節的安排,說難得放假,一定要好好慶祝一番。C從鄰居家的院子前走過。透過玻璃,他能看見放在客廳里的聖誕樹和正在燃燒的壁爐。他開始想像當地人聚在家裡過聖誕節的情景,禱告,禮物,餐桌上的燒鵝和蘋果沙司,銀盤裡冒著熱氣的馬鈴薯泥,聖誕老人,雪,壁爐上的紅色聖誕襪,頌歌與讚美詩。奇怪的是,不管多麼努力地想像,畫面始終很模糊,像是從哪裡借來的。相反,C發現,對於自己來說,想像商場里招展的減價宣傳單和擁擠的人群卻是輕而易舉的事。隔著木頭柵欄,他看了看鄰居家的院子。一個戴紅色圍巾的雪人站在角落裡,身旁是成堆的臟雪。

所以,明天你去把貓接回家?

好啊。

嗯,反正你現在工作比較輕鬆,不像以前。對了,你知道S換男友了嗎。

聽你說過,然後呢?C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摸出鑰匙,放在手裡把玩。隔壁傳來爭吵的聲音。有什麼東西砸在地上被摔碎了,幾輛汽車從他面前一閃而過。尾部的示廓燈像是夜裡的眼睛。

昨天她跟我說,女友在電話里笑起來,她男朋友老愛把她抱在懷裡,不停地說,thank you China,thank you China。

他們之間幹嘛講英文?

她新男友是外國人啊,你不知道嗎?

C說他不知道。

回到家裡,C換了衣服,打開冰箱門想找汽水喝,沒有找到。女友坐在沙發上問他怎麼回來這樣遲。路太滑了,C說,光線也不好。他一面說著,從櫥櫃里拿出一隻杯子,接上水喝了一口。女友招呼他過去吃飯。

晚飯後C洗了碗,然後坐在地毯上陪女友看電視。女友懷裡抱著一隻枕頭,向C介紹前面的劇情。女友說,你看過驚魂記嗎?C說沒有,但他知道是希區柯克的一部電影。女友說,這部劇講的就是驚魂記之前的事。你看過驚魂記?C轉過頭問她。沒有啊,這電影也太老了。C點了點頭。

劇情發展到一個穿紅衣的女人走進房間時,C忽然說,今天早上……又不說了。

今天早上怎麼了?

C猶豫了一下。他從沙發上取來抱枕,放進懷裡。壁爐里的電子火焰正發出畢畢剝剝的聲音。C說,我好像看到死人了。

喔。

C說,那時候他剛擠上公交車,昏沉沉的,拉著手環靠在門邊站著。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聽到外面有人驚呼。他跟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看到某個新修的公寓樓陽台上,有團黑色的影子。

然後怎麼了?女友湊近了盯著電視屏幕,沒有回頭。屏幕上,穿紅衣的女人滿臉驚恐,正小心翼翼地往後退去。她把身體靠在老房子斑駁的牆面上,視線死死地盯著眼前那張木門。

然後,C說,那團黑影在陽台上停留了一會兒,像在等待什麼發生。

喔。

像在等一陣風。C聽見自己夢囈般的聲音。風一吹,那團黑影輕輕地顫動了一下,跟著就分成了兩團。一團留在原地,另一團從陽台上飄下來。但我不確定,C補充說。後來我想,也可能是兩隻氣球。但你見過黑色的氣球嗎?

女友搖了搖頭。

C看向屏幕。一個穿工裝褲的男人出現在房間里,一步步逼近了之前那個紅衣女人。紅衣女人說著,不,不要……話音未落就被男人按在木桌上,撕掉了裙子。男人用槍抵住她的臉,說,把手背在身後,她就果真伸出雙手,背在了身後。

這算強姦嗎?C說。

算吧,女友回過頭看他。擺在茶几上的手機響了。女友抓過手機,一面回簡訊一面問他,然後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

那個人啊,女友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盯著手機。臉上浮現出一股笑意。所以你看清了嗎,是人還是氣球。

C說不知道。他說後來汽車停站,又上來了好些人。他被擠到了車廂很靠後的位置,就再也看不見了。而且,今天早上的霧很重。

噢。

你在笑什麼?

我在笑嗎?女友回過神來,一會兒跟你講吧。

C答應了。他在地毯上又坐了一會兒,感覺有些悶熱,走過去關掉了壁爐。時針走過十一點,透過陽台上的玻璃,他看見馬路兩旁的路燈全亮了,一架夜航的客機正朝著不遠處的機場降落。

這時候,女友收起手機。她湊到C身邊說,剛才我朋友跟我講……說到一半,她笑起來。我朋友剛才跟我講,她用手了。

誰?用手幹嘛了?

就是S啊,和她男朋友。她說她剛用手幫他弄啦。

C沒有作聲。後來他半夜裡醒來,躺在床上,盯著漆黑的天花板,眼前不斷浮現出各種各樣的外國男人。其中,大部分是他所熟悉的,來自電影或者小說,另一些則沒有印象。C從床上起來,掀開窗帘,看著窗外路燈下纏繞的霧氣。我是怎麼了,他想。他起身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又洗了臉,接著就再也睡不著了。他試著換了幾個姿勢,把枕頭墊在手臂下或者抱住,用腿夾住被子,但沒有用。他看了會兒窗外的樹,轉過去看女友熟睡的臉。她的臉一半露在外面,一半淹沒在枕頭裡,柔和、均勻的呼吸聲漂浮在房間上空,像一層看不見的紗。C戴上耳機,輕聲地哼了一首歌,等到音樂結束的時候,他聽見一陣沙沙聲。起初,他以為聲音來自窗外,是晚風吹動落葉的聲響。後來他又仔細觀察了一陣,發現聲音響起的時候葉子還懶懶地堆在地上,沒有絲毫移動。C變得警惕起來。他叫醒了女友,穿好鞋子,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出卧室,來到廚房。打開燈的瞬間,一道細小的黑影從垃圾桶後面竄出。女友在C身後發出一聲尖叫。老鼠,她說,我們家有老鼠。C示意她小聲。他順手從櫃檯上拿起一張報紙裹好,踮著腳靠近老鼠藏匿的角落,然後突然將報紙伸進去。受到驚嚇的老鼠從角落裡逃竄出來,正好被C抓住。C把老鼠放進塑料袋裡,女友問他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老鼠還是活的,要是從袋子里逃了怎麼辦。

C說他也不知道。女友說,要不把它弄死吧。C拎起塑料袋看了看裡面的老鼠。C說,怎麼殺?我從來沒殺過老鼠。

我也是。要不放放馬桶淹死吧。

C把塑料袋遞到女友手裡說,你來。

女友接過塑料袋,從櫥櫃里拿出平時煎牛排的夾子,走到廁所里,夾住老鼠的尾巴按在水裡。C站在門邊。看了一會兒,C說,這樣夾不住。

那怎麼辦?

要夾住身體才行。

被泡進水裡的頭幾十秒,老鼠始終沒有動靜。跟著,水底下浮出幾個零星的氣泡,老鼠灰色的身子開始扭動。原來它還會裝死啊,女友有些驚奇地說,握緊了手裡的夾子。掙扎得好厲害,差點就讓它跑了。誒你說,老鼠會游泳嗎?

C沒有說話。最後幾個氣泡浮出水面。老鼠先是身體抽搐一陣,很快又縮到一起,變成一團模糊的灰色。不知道為什麼,C想起回來時看到的那三隻燕子。暗色的天空中,它們盤旋,收攏,又紛然四散。

你不覺得嗎,C忽然說。

覺得什麼?

我們就像老鼠。

下雨天,C坐在車裡等客戶。早晨的時候,客戶打電話給他,說中午十二點想看房子。C說好,起床洗了澡,換好乾凈衣服,開了四十分鐘車提前趕到。C在樓下等到一點,接到客戶的電話,說有事情耽擱了,要四點才到。C沒說什麼,掛了電話,坐在車裡聽音樂。雨越來越大。大顆大顆的雨點打在玻璃上,C看著外面,彷彿置身湖底。

女友發來簡訊,問他客戶怎麼樣了。C說還沒來。女友打電話問他什麼情況。聽C解釋完,女友說,家裡沒雞蛋了,你去一趟超市吧,反正現在沒事。

C冒著大雨跑進超市。全身濕透了,他去廁所拿紙擦了擦頭髮,然後走到售賣蛋奶的區域拿了兩盒雞蛋。排隊結賬時,C的前面站著一個畫眼妝的女孩,邊上是她金頭髮的男友;後面有一個中年女人,手推車裡放著大堆蔬菜。C盯著女孩窈窕的背影看了一陣,正打算挪開視線,女孩忽然側過身,伸手從收銀台旁邊的架子上挑了一盒避孕套。包裝是紫色的,C看見上面畫著一隻細長的羽毛。女孩踮起腳,湊到男友耳邊說了什麼,兩人同時笑起來。男人先是在女孩臉上捏了一下,又伸到背後捏了捏她的腰。她的腰很細。黑色的緊身褲裹住臀部,除了兩道隱約的勒痕,猶如另一層皮膚。C想到女友提及的那個叫S的女孩,想到一種晨霧般濃重的白色。傍晚曖昧的光線中,白色不斷地向前延伸著,柔軟並且緩慢,直到抵達那片百合花田。太陽落山了。風從山坡上吹過。一隻黑色的腳出現在百合花田裡,泥土,零落的花瓣,雨,腳印,愈發沉重的夜色,風停後山坡寂靜哀愁的樣子。她知道有人在看嗎,C想。她知道是我嗎?

下一位。收銀員喊道。

買好雞蛋後,C回到車裡。客戶打電話說她到了,問他人在哪裡。C看了眼時間,三點十分,天還沒黑。C連著說了好幾個對不起,趕到樓下,看到一個穿黑衣的女人在一邊打電話一邊抽煙。打完電話,女人抱怨說怎麼現在才來,害她等了好久。C又道歉了一次,領著她上樓看房。

C帶著女人進了房間,介紹說這是現在最好的戶型,價格也低,附近馬上要修新的商業中心,過幾年還能增值。女人漫不經心地四處看了看,從包里摸出煙盒,拿了一支煙。抽嗎,女人問。C說不抽。女人點點頭,用兩根手指夾著眼放到嘴裡,點燃了,深吸一口。她說,這房子看起來有點舊,朝向也不好。不吉利。C領著她看了卧室,說這房子才剛修好沒多久,只是今天下雨,光線不好,所以看著舊。女人笑了笑,說你別騙我。你們賣房子的,沒幾句話能信。你把燈打開。C走過去開了燈。女人站在客廳中央,一手搭在腰上,慢騰騰地吸完了煙。借著吊燈的光線,C發現她也不年輕了,好在還能用妝勉強遮住。

雨停了。女人說想看看周圍除了商業中心還有什麼。C帶她走到陽台上,介紹附近的中餐館、影院、健身房。女人朝前走了一步,扶著欄杆,指著遠處一片低矮的樓房問他,那是什麼。C說啊,那是老區,快拆了,附近有兩個車站。知道得這麼清楚?女人笑了一下,說你功課做得足啊。C說我就住那附近。要拆光嗎?嗯。什麼時候?不知道,C說,但是快了。

C又把咖啡廳和超市指給她。她說這超市看起來好舊,像菜市場。C表示同意。他說他常去那買東西,今天剛買了一盒雞蛋。雞蛋好嗎?C說他覺得都一樣。反倒是……反倒是什麼?反倒是有個女人,經常在那家超市見到。什麼樣的女人?四十來歲吧,也可能有五十,臉上不少皺紋。今天買雞蛋的時候,C說,他看到那個女人畫了淡妝,戴著眼鏡,推著一輛裝滿蔬菜的手推車。當時C正在排隊。他看著她,覺得自己彷彿是在看一個溺水的人。C說,他對她印象很深,因為她總是小心翼翼地說話,小心翼翼地拿起或者放下某件東西,小心翼翼地看著收銀台旁邊的貨架,猶豫著要不要拿一盒避孕套。女人轉了個身,背靠在欄杆上,從包里拿出一支煙。你接著講,她說。C心想,她大概是聽到了避孕套三個字。C說,伸手前,那個女人總要回頭看上一眼,看是否有人在盯著她。然後,飛快地從貨架上拿走一盒,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藏進裝蔬菜的塑料袋裡。今天她買了魚。轉過來時,C注意到她的眼睛。她眼裡的神情和擺在櫃檯上的魚一樣,透露出一股垂死的氣息。

一架飛機從頭頂經過。女人點完煙,問C附近是有機場嗎,C說是。女人說,完了,一聽到飛機的聲音我就睡不著覺。C想了想,沒說什麼。他看見灰色的天空下,雨雲像海浪一樣。

兩隻燕子從屋檐下飛過。C有些恍惚。女人叫了他一聲,看什麼呢,她說,燕子?C回過神來。嗯,燕子,他說。燕子好看嗎?一會兒還有第三隻。我不信。女人把手裡的煙丟到地上,踩滅了,跟著C一起看向外面。天色如晦。兩隻燕子穿行雲中,如同兩條纖細的黑線,在畫布上輕快地舞動。C看著它們分開,靠攏,靠攏,又接著分開,第三隻燕子卻遲遲沒有出現。

你看,你果然騙我。女人說。

C說不可能的,一定有第三隻。

女人搖了搖頭。她從陽台上走回到客廳里,告訴C說她要走了。C靠在欄杆上最後看了一眼,回過頭說,你再等等吧。

等燕子?

一定有的,我見過。C說。

無聊。

隔著陽台上的玻璃,C能看到兩張臉。其中一張是他的,另一張是那個女人。隨著女人轉過身,第二張臉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C站在原地仔細看了一會兒,他發現從這個角度看,那個女人和自己就像兩隻老鼠被關在透明盒子里。他朝女人的背影喊道,你等等,我送你下去。女人站住了。C走過去,拉著女人的手說,我忘了告訴你,附近還有一個特別的地方。

什麼地方?

你跟我來,C說,一面拉著她往陽台走去。女人說,你不會又要拉我去看什麼燕子吧,C楞了一下,說被你發現了。但真的,第三隻燕子來了,你就看著吧。

女人站在陽台上,朝四周望去。雪已經融化了,工地里停著一台黃色的起重機。工人們三三兩兩地坐著,遠處學校的操場上,幾個穿校服的孩子正在相互追逐打鬧。一趟列車從城市間飛快地穿過。她看見鐵路兩旁的灌木輕輕晃動了一下,跟著,就有兩隻灰色的燕子衝上天空,鑽入厚厚的雲層,又忽然折返回來,穿過電線,沿著池塘的水面一路低飛。

可是,第三隻燕子在哪?

剛想開口,她感覺被誰從後面推了一下,然後就看見了那輛公共汽車。在單調的瀝青馬路上,它緩慢地爬動著,像一雙失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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