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器材店 | 偵探遊戲 (2)
作者 | 袋鼠花 編輯 | 陳楚
我不知道耗子為什麼一再提到她。
縱然我愛過她,她已經是別人的女人。
我為什麼要在乎一個拋棄我的人。
但我沒法責備耗子。
耗子、我和她都出生在北京,童年卻在新疆度過的。那時候,我們三家住在烏魯木齊的同一個軍區大院。我剛過五歲半,耗子和我同齡,而她則比我們小一歲。我還清楚地記得,出了院門便是漫漫黃沙。夏天的沙漠燃燒著火焰,狂風一吹,就好像有人提起一塊巨大的黃色地毯抖動,滿天揚起灼熱的塵煙。冬季更加死寂,一座座沙丘彷彿凝固的浪濤,冷冰冰地佇立不動。
在那段荒寂孤獨的日子裡,沒有他們倆,也許我永遠無法走出母親離去的陰影。為什麼母親會離開,我毫不知情,也不想知道。我只記得父親將我從母親手裡接走的那一刻,母親毫無留戀地將我遞出去,然後不顧我的哭喊,深深低著頭,越走越遠。
又扯遠了。
整整一個月,我和耗子逐個調查死者生前的日常活動場所,很快有了一些新發現。從表面上看,他們都來自普普通通的中產階級家庭,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但每個人又都有些與眾不同的經歷。
一個23歲的小夥子小時候曾經被拐賣過八年,一對老夫婦在高速公路車禍中失去了獨生子,一個高中生輟學參加各個電視台的唱歌比賽,還有一個喜歡對著錄音筆自言自語的報社副總編。
但也僅止於此。
毫不誇張地說,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故事和不願啟齒的慾望、怪癖、創傷。只是大多數人沒有耐心、缺少好奇或缺乏善意,才會覺得除了自己,別人都千篇一律。
這些死者,生前是否很孤獨?
這種孤獨和他們的死亡有關係嗎?
沒有答案。
轉眼春節已過,新學期開始,繁忙的課業開始擠壓調查時間。
我煩躁起來,體內有隻怪獸在橫衝直撞——這對偵探來說,是非常有害甚至致命的。為了平復心情,我站起身,開始整理房間。
這是我的習慣,只有情緒不穩時才進行大掃除。所以根據房間的髒亂程度,你可以立刻判斷出我的精神狀態——讓我高興的是,大多數時候,都不堪入目。
掃完地、整理好床鋪、洗掉一筐酸臭襪子,再將書桌的幾個抽屜清理一空,我照例得到一大疊皺巴巴的收據,上面的日期可以追溯到幾個月前。我喜歡在扔掉這些收據前再讀一遍:11月10日,華強超市,康師傅非油炸速食麵一箱,老乾媽麻辣醬一瓶,南瓜沐浴球一個,86.4元;11月19日,華強超市,潘婷男士洗髮水一瓶,黃飛鴻花生兩袋,品客薯片兩罐,衛生紙四卷,粉色可吃便簽1份,107.7元;12月1日,審美理髮店,60元;12月17日,品諾披薩店,48元;1月9日,西單巴西烤肉店,280元;2月8日……
讀著這些收據,彷彿在偷看另一個人的生活,心中充滿詫異。我買過南瓜沐浴球嗎?粉色可吃便簽是什麼東西?我不是討厭非油炸面的嗎?因為吃起來像嚼蠟燭。
但漸漸地,記憶重新浮現。好像玩拼圖遊戲,現實的我和被遺忘的我慢慢靠近,咬合在一起。
我逐張看完,然後拉開抽屜,操起剪刀,銳利的金屬邊緣切割著脆弱的紙張,收據像雪片一樣飄進垃圾桶中,覆蓋住底部一團黑乎乎的香蕉皮。
這時,餘光瞥見一張漏網的收據軟塌塌地夾在抽屜邊上,正要將它處理掉,伸出的手卻在半空中停住了。
這畫面似曾相識。
學心理學的都知道「即視感」,指的是人們有時候會對未曾經歷過的事情或場景產生一種彷彿在某時某地經歷過的似曾相識之感。這可能是一種毫無根據的臆想,也可能的確源自某種記憶痕迹。
此刻,看著落在抽屜里的那張白色收據,我產生了強烈的「即視感」。
一定在哪裡見過……
也許很重要……
突然,我屏住呼吸,伸手使勁滑動滑鼠。啪嗒一聲,電腦從休眠狀態中醒過來,黑色屏幕放出亮光,我迫不及待地打開文件夾,飛快點擊瀏覽鍵,最後停在一張色彩繽紛的彩圖上。
就是它。我拖動放大鍵。
那是一個放滿錄音器的抽屜,抽屜左下角有一疊白色收據,我不斷放大,直到收據上的字模模糊糊地顯示出來:4月1日,商品名稱是「捕音機」,購於「魔法器材店」,金額五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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