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道》第五章 共御強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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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又見佳人

笑聲從李府大廳傳來,席上賓客愉悅歡快。

李繼隆端起酒杯,道:「今日府中有客拜訪,耽擱了點時間,故行將正午才趕了過來,讓諸位久等了,兄弟我先自罰一杯。」說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無半分扭捏。

見李繼隆貴為名門之後,舉止言行毫無架子,眾人也立時紛紛舉起酒杯,暢飲開懷。

幾杯美酒下肚,歐陽霸天面色泛光,道:「今日英雄豪傑齊聚於此,那柯無赦如若敢來,定叫他有去無回,只怕他看到如此陣勢,嚇破了狗膽逃回江南,讓我們在此空候了一場。」

譚松搖頭道:「以我對柯無赦十多年的了解,他絕非膽小鼠輩,此人狂妄專行,江湖中沒幾個讓他服氣之人,若真打算找李大人尋仇滋事,這幾日一定會來。」

譚子明在旁道:「大伯你莫要驚慌,侄兒闖蕩江湖數載,也不是吃素的,今日柯無赦若敢來,我的四十六路譚家刀倒也想指教指教。」

相較餘人,那位名聲在外的陸伯霖卻不怎麼說話,他靜靜坐在位上聽人交談,臉上看不出喜怒變化,若有來敬酒的,他端杯回敬,旋即便歸至原位,惜字如金不多說半句恭維之語,實不知是不擅還是不喜應付交際酒場。蘇遠觀察陸伯霖時,見李洛嫣也正痴痴相望,絲毫不見平日里刁蠻任性的模樣。

一個僕人匆匆進屋,向李維國稟道:「大人,又有客人來訪。」

歐陽霸天笑道:「李大人,你當真是人脈廣布,這又是從哪請的強援?」

李維國搖搖頭,露出困惑,只聽僕人續道:「此人自稱柯無赦,門房攔他不住,非要硬闖。」

眾人聞言,神色驟變,齊刷刷行出房,只見一老者正立在院中的空地上。蘇府血案那晚,蘇遠嚇得魂飛魄散,行兇的柯無赦只是模糊的影像,今日此人站在近前,卻和腦海中反覆勾勒著的相貌大不一樣。柯無赦理應生得一副狂妄陰險的惡人模樣,可面前這人頭髮斑白,枯瘦的身形若深秋落葉,一陣微風便可吹離飄散。蘇遠原想衝上前去質問,此刻卻仿徨了,真是這人殺害的自己全家?

老者望了眼李維國,往手腕上套上了一對金剛鐵爪,冷冷道:「李大人,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蘇遠清醒了過來,這人就是柯無赦,他鬢角全白,皺紋滿滿,乍一看顯老,實則五十未到,身材雖瘦削但目放精光,腕上的金剛鐵爪,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蘇遠正要上前,歐陽霸天卻已先行跳將過去。

面頰泛紅,歐陽霸天似酒醉未醒,他取來身後長棍,棍頭斜指著柯無赦道:「你這老兒就是柯無赦?」

柯無赦瞥了一眼,道:「你是誰?柯某今日找故人一會,無關者請退散。」

歐陽霸天大笑一聲,喝道:「我在刑部沈大人手下做事,複姓歐陽,雙字霸天,今日是來取你狗命的。」話音未落,長棍向上一揮,一記舉火朝天照著柯無赦面門砸來,歐陽霸天在少林寺學藝數年,這一招正是少林派的正宗棍法,去勢兇猛異常。

柯無赦右手往上一舉,咔得一聲用鐵爪扣住了棍身。他看上去垂垂老矣,而對方正值壯年,未料竟能單手接住這迎面一棍。

歐陽霸天一驚,雙手用力下壓,想憑氣力逞強,沒曾想柯無赦右手突然一松力,左手鐵爪猛向前探去,歐陽霸天發力過猛,長棍一空人往前沖,再收身形卻已晚了。只聽一聲慘叫,柯無赦的左爪刺進了歐陽霸天的胸膛。

柯無赦抬腿踢翻屍身,啐道:「宋廷走狗,死不足惜。」話未說完,忽有一細長之物斜甩而來,原來是司徒早見同僚落難,心中大怒,話也不說直接拔出鐵鏈偷襲。柯無赦側身閃開,展開雙爪與司徒早斗在一處。

司徒早鐵鏈閃轉,僅六合便將柯無赦圍在鐵鏈當中,不由暗自竊喜,心道我司徒家的鏈法江湖馳名,只需手腕發力收緊縛身,你柯無赦就是神仙也難逃。司徒早當即將鐵鏈往外一拉,意將對方困住,卻不知這是柯無赦故意賣的破綻。見鐵鏈收緊,柯無赦忽將鐵爪爪鋒往外一翻,五指發力啪啪脆響,鐵鏈被利爪切作數段,反向司徒早飛來。

司徒早心知不妙,向上一縱躲開飛來斷鏈,可柯無赦的鐵爪卻早作預判提前戳來,扎中了凌在半空避無可避的司徒早。一爪入腹,拉扯間腸子被帶出大截,血灑一地,柯無赦又復一爪,結果了司徒早。

場上變故之快,剛還在把酒言歡的兩人,如今已是陰陽兩隔,蘇遠噁心欲吐,李清妍黯然閉目,李洛嫣盯著滴血的鐵爪發獃,李繼隆和譚子明更是勃然大怒,可陸伯霖呢?他只是淡然觀望著場上柯無赦的一舉一動。

譚子明往前兩步,朗聲道:「在下松柏鏢局譚子明,柯無赦你亂殺無辜,殘害武林同道,譚某今日就要為大夥討個公道。」

柯無赦輕哼一聲,道:「殘害武林同道?我現下為李唐幕僚,這兩人是宋廷走狗,兩軍交戰各為其主,何來殘害武林同道一說?」

譚子明一時語塞,不願多辯,拔出腰間刀示意動手,他知對手武功高強,不敢託大,直接揮刀先動。

譚子明運刀嫻熟,刀法穩健,一招一式來勢洶洶,雖少些招式變化,但樸實無華,將譚家刀法猛準的特質展現而出。而柯無赦的一對鐵爪,在招法上處處透著怪異,不同於傳統刀劍鋒刃,爪上的每一根鐵指皆可單獨運轉。

鐵爪神出鬼沒,打了不到二十合,譚子明開始力不從心,時常判斷不出來招攻向何方,只得收刀護住周身要害,打算先守數合。忽聽砰一聲響,原來是柯無赦的左爪按住了刀背,同時右爪向譚子明的心窩抓來。值此關頭,棄刀後撤是最穩妥的打法,可沒了兵刃,本就落在下風的譚子明再想取勝,卻是要比登天還難。

「開!」譚子明一聲怒吼,也不棄刀,反用雙手一同握住刀柄,足尖發力騰空而起,誓借周身之力,搶在柯無赦右爪到來前先刺中對方。

狹路相逢勇者勝,眾人暗自叫好,卻見柯無赦不急不慌,右爪行至中途變式,向譚子明握著刀柄的雙手襲去,譚子明此時聚力於刀上,再難變招,雖奮力偏移,卻還是被鐵爪戳中了左臂膀。筋骨遭創,刀鋒難前,兩人已分高下。

柯無赦鬆開按著刀背的左爪,往前一擊直掏對方胸口,譚子明傷重難避,而觀戰的譚松欲上前施救卻也來不及了。

眼見譚子明性命堪憂,忽襲來一口寶劍,直削向柯無赦的左手腕,柯無赦左臂一轉,待要再度來攻,卻見又一口寶劍朝著自己心口刺來,不得不往後一跳避開。譚松藉機攙起侄兒,轉移到安全的地方療傷止血。

來人的兩記劍招不是直接對拆,而是攻人破招,見到如此高明手段,柯無赦收起鐵爪,凝神細觀。

「你是誰?」

「陸伯霖。」

「陸飛雄之子?」

「家父陸飛雄。」

「你武功不錯,劍法不遜殿下。」

「若有機會,我會與他一戰,但今日,我會先將你拿下。」

柯無赦縱聲狂笑,十根鐵指咔咔作響,陸伯霖面色如常,雙手持劍散發出奪目的光芒。這兩口寶劍,一劍名御風,一劍名奔雷,均為武林中的鑄劍大師曾煉子所造。陸飛雄當年為請曾煉子造劍,數次登門拜訪,花費重金。劍成後,曾煉子將這兩口劍位列平生最為得意的三口寶劍之中,還有一把便是為武學奇才慕容城所造的問天劍,此三劍由同一塊千年隕鐵所鍛造,稱作世之名劍毫不為過。可也就在曾煉子造完這兩口寶劍不久,曾家突遭變故,包括曾煉子在內的一家上下二十六口居然一夜之間盡數暴斃,均是中劇毒而亡,至今還是武林的一起懸案。陸飛雄在兒子十八歲時,傳下這兩口寶劍,讓他出外闖蕩,這五年來,陸伯霖也從未辜負過父親的期望。

雙方同時出手,陸伯霖的寶劍若飛虹,往來翻飛,化作層層劍影,柯無赦擺動利爪,鐵爪所過處陰風陣陣,呼呼作響,如同厲鬼般憤懣泣訴。兩人初時本在庭院中的空地上打鬥,之後戰線拉長,整個院子皆成了他們的戰場。餘人生怕誤傷,紛紛退散進房,唯李洛嫣一人站在原處,視線未離開過陸伯霖身上一下。

「洛嫣,快回來呀!」李維國意識到女兒面臨險境,急忙大聲呼喚,可戰火這時業已燒到李洛嫣身旁。

「姑娘,小心。」陸伯霖左劍交右手,探臂摟住李洛嫣,隨後輕輕一推,將這位痴痴然的李二小姐送出了險境,柯無赦那邊也沒乘人之危,適時慢了半爪。

「多謝公子……」李洛嫣站在屋檐下,嬌滴滴道,陸伯霖卻是全神貫注,早已重投戰場。

棋逢對手,劍來爪往,連鬥了八十合不分上下,眾人正揣測鹿死誰手,忽見幻化的劍影驟然停下。柯無赦的兩隻利爪勾住了陸伯霖雙劍的劍刃,目光死盯著陸伯霖不放,陸伯霖則緊握住劍柄,回望向對方。

柯無赦不會放爪,劍尖離己身太近,如若鬆手,他沒有把握躲開順勢而來的一劍,陸伯霖不會松劍,不僅是離劍後會勝算大減 ,更因這對寶劍乃父親陸飛雄親傳,御風奔雷二劍不僅代表著江湖積累的名望,更代表著揚州陸家的榮辱。場上陷入僵持,兩人彼此較勁,足下一步未移,皆冀望對方先力竭潰敗。

突然,從陸伯霖的背後傳來了一陣利器低吟,陸伯霖竟倚借腰腹之力,將負在身後的餘下兩口劍同時倒彈而出,直往柯無赦的胸口撞來。飛來的雖為劍柄,但力道兇猛,如若命中,柯無赦也必會受內傷而落敗。

柯無赦的雙爪抓著御風奔雷二劍,本應沒有法子應付剩下的兩口劍,可他竟守下了。只見柯無赦收腹緊胸,上半身硬生生往內一縮,劍劃破腋下而過,心胸要害卻被避開了。

「小子,就這點能耐嗎?」柯無赦怪笑著,猛將額頭往前撞去,陸伯霖雙手握劍,避無可避,被對方迎頭撞上,鮮血立時順著鼻樑骨往下流淌。

痛楚襲來,陸伯霖忽也猛一甩頭,向著柯無赦的面頰對撞而去,你一頭我一頭,兩人名聲在外,斗到酣處竟要用這種方式決勝敗,眾人不禁愕然。譚松有心去幫忙,但此時插手,有違江湖道義,刀拔一半難以決斷。

踢踏踢踏,清脆的馬蹄聲從巷口傳來,在李府的門前戛然而止,一人翻身而下,叩射門環。眾人聚精會神關注著場上形勢,誰也無暇去查看,於是這人推門徑直走了進來。他年近四旬,身材高大,兩道劍眉如火,三綹墨長髯迎風飄散,白色的涼衫雖顯樸素,但也威風凜凜,浩然正氣由內及外。

見院中二人僵持不下,正以命相搏,這人便轉身從馬的鳥翅環得勝鉤上取下一條長槍。此槍長約一丈三,槍頭細長似蘆葉,卻是由精鋼淬銀打造而成。只聽得一聲巨響,長槍砸在了鐵爪寶劍的相交處,柯無赦被震得收回鐵爪,陸伯霖也同時將雙劍撤下。

柯無赦抬頭看了這大漢一眼,冷言道:「連北漢的楊家槍也投靠趙匡胤了?」不等來人回話,縱身躍上牆頭而走。

譚松本想去追,見陸伯霖默然未動,進門的大漢一臉疑惑,思及自己不是柯無赦的對手,便也未加阻攔。

李洛嫣跑上前來,從懷中掏出絹帕,不顧男女有別,替陸伯霖擦拭面上血跡,陸伯霖卻一言不發,似還沉浸在打鬥中未能忘懷。

這大漢朝著李維國一拱手,道:「李大人,繼川聽聞大人卧病在家,特此前來探望,怎院內一片狼藉,似經歷了惡戰?」

李維國朝這人回了一禮,道:「楊將軍,今日多謝你出手相助,否則李某的這條老命,說不定便要就此交待。」接著如此這般,將與柯無赦結怨的經過敘述一番。

這大漢姓楊名繼川(注一),并州太原人氏,出身軍旅世家,自幼習武,攻於騎射,慣使一條蘆葉長槍,原是北漢睿宗劉鈞的手下大將。劉鈞病死後,其子劉繼元繼位(注二),對內昏庸無道,對外向遼人稱臣,楊繼川大失所望,帶兵投宋叛漢。其人名聲在外,故雖為降將,大宋皇帝趙匡胤對他尤為器重,予以優待。

楊繼川生性豁達,為人仗義,見李維國初來京城為官,人生地不熟,不由憶及自己當年初入宋境時的落寞情景,便常來李府走動,關照一下這位同僚,今日聞李維國染病在家,處理完府中事務便趕了過來,剛巧遇到陸伯霖惡鬥柯無赦。

李維國吩咐譚松善後,領餘人回到大堂,中午還在一起談笑風生的朋友,如今陰陽兩隔,幾人沒了聊天的雅興,各自頹然。

* * * * *

夜空中明月高懸,慘白的光灑在巷道,投在屋檐,照在低頭疾行的柯無赦身上,白日里李府的惡鬥,看似全身而退,但他實則也受了不小的內傷,雖接住了陸伯霖從背後飛出的兩口劍,但被劍力所震氣血翻湧,之後實是強自硬抗,待那使槍的漢子登場,柯無赦便知大勢已去,只有先行撤退,從長計議了。

十五年前的大火,至今歷歷在目,看著殿下這些年來所承受的痛苦折磨,柯無赦心中亦如刀割,他暗自發誓,終有一日要加倍奉還,好在殿下不負期望,現今武藝了得,名動江湖,只是心思遲遲未放在王圖霸業的謀奪上。

柯無赦在一處小客棧前止了步,這客棧地處城郊,位置偏僻,店老闆馬虎本分,恰是藏身的安室利處,儘管如此,柯無赦還是提前將雙爪收好,躡足潛蹤入到店中。

店小二趴倒在櫃檯前睡得正香,柯無赦不去打擾,足尖輕點進到廚房,從檯面上尋了些殘羹冷炙,先撥弄了點給院內的狗兒,見狗兒吃後無異樣,這才端起盤碟,回到了這幾日棲身的客房。

柯無赦不取客棧的竹筷,而是從床邊包裹中翻出一雙鐵筷,夾吃起剩菜。一整日未有用食,這些剩菜嘗起來味道倒也不壞。

門忽被推開,一人閃了進來,此人穿夜行衣,蒙著面只露出雙眼,見柯無赦在用餐,便輕聲道:「柯大人,不知這飯菜味道怎樣?」

柯無赦立刻意識到情形不對,待要運氣凝神,可丹田中已是空空如也。

「柯大人,你小心謹慎又如何?毒沒下在菜中,而是預先抹在了你的鐵筷上。別擔心,這失魂散非致命毒,只是化去了你的內力。」黑衣人出手如電,說話間迅速點中柯無赦周身要穴,細搜其身,將那對奇門異器金剛爪也翻了出來,卻只是棄在一邊看也不看。

「那塊銅佩不在你這?」黑衣人有些失望。

柯無赦一言不發,死死盯著這黑衣人。

黑衣人不慍不怒,悠悠道:「那麼這銅佩只可能在錢思游的身上,是吧,柯大人?」他抬手在柯無赦胸前輕輕一壓,隨即傳來了骨頭斷折的悶響。

柯無赦緊咬牙關,強忍劇痛,依是閉口不答。

黑衣人冷冷一笑,右手輕撫間又捏斷了一根肋骨,低語道:「柯大人既不說話,看來是在下猜對了。」

疼痛鑽心刺骨,柯無赦喘著氣,忽從嘴邊艱難擠出了兩個字。「是你。」

黑衣人哈哈大笑,扯下了面上的黑布。「不錯,是我,未想多年未見,柯大人還記得在下。」他抬起掌,朝柯無赦的胸口狠狠拍下。

注一:本作中楊繼川的原型為北宋初年名將楊業(又名楊繼業),按照正史記載,楊業直至公元979年,宋太宗滅亡北漢後,方為宋效力,立下汗馬功勞。本書的楊繼川雖在部分事迹上與正史中的楊業不符,但在創作其人物時,借鑒了正史中楊業的生平經歷和性格特點,故為其取了近似姓名。

注二:劉繼元並非直接繼任北漢睿宗劉鈞的皇位,劉鈞死後,繼位者為其另一養子劉繼恩,劉繼恩在位僅六十天,為宰相郭無為所弒殺,劉繼元繼任皇位。小說略去細節,望讀者知悉。

下一章 仗劍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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