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任疫苗最終後悔不已 印巴等地甚至存在陰謀論

《網易科學人》欄目組,用有趣的視角,為您精選科學圈的那些事。

出品|網易科學人欄目組 孫文文

(在巴基斯坦第一大城市卡拉奇,店主吳拉姆·伊沙克(Ghulam Ishaq)為自己對疫苗的不信任後悔不已。四歲女兒拉菲亞的一條腿因患小兒麻痹症嚴重萎縮,由於行動不便,另一條腿被躲閃不及的車子撞傷。圖:William Daniels)

(在巴基斯坦第一大城市卡拉奇,店主吳拉姆·伊沙克(Ghulam Ishaq)為自己對疫苗的不信任後悔不已。四歲女兒拉菲亞的一條腿因患小兒麻痹症嚴重萎縮,由於行動不便,另一條腿被躲閃不及的車子撞傷。圖:William Daniels)

(剛果民主共和國境內爆發麻疹,無國界醫生使用摩托車運運送裝載著疫苗的冷藏箱。在10小時的路程中,疫苗必須被完全冷藏。圖:William Daniels)

「去看看那孩子。」薩米爾·薩哈說。「就坐在她身旁。或許那對兄妹也在那兒,他們的生活也永遠被改變了。」

「然後你就會明白為何疫苗如此重要。」薩哈說。「我們希望將這一數字減少到最小值,如果不是零的話。不再讓其他孩子遭受這樣的苦難。」

在孟加拉國首都達卡,黎明剛剛到來之際,薩哈在他的車后座上陷入憂思。身穿制服的司機駕駛豐田車穿越混亂的街道,各種各樣的交通工具擠在路上:小巴、摩托車、人力三輪、卡車,還有乘客半懸在門外的殘破不堪的公共汽車。「我們可以救她免於一死,但我們無法……」他話未說完。「親眼看看你就明白了。」

(在烏干達的莫龍戈萊山,馬凱雷雷大學大學的研究員Sadic Waswa Babyesiza在查看一隻剛捕獲的蝙蝠。他與芝加哥自然歷史博物館的團隊試圖追尋瘧疾、寨卡病毒和其他病原體在野生動物中的宿主來源。溯源努力或將為疫苗開發提供幫助。圖:William Daniels)

薩哈是一名微生物學家,因對肺炎球菌的研究在國際上享有知名度。他創立的實驗室位於孟加拉國最大的兒童醫院Dhaka Shishu醫院的一角。在大廳里一眼望去,是一排床鋪和開放病房。每張床上都有一個生病的孩子,每逢家屬探視時間,小病號們會被前來探望的親戚包圍。在實驗室里,身穿白大褂的學者圍繞著肺炎球菌細胞展開研究:從裝在小瓶中的血液和其他體液中搜尋病菌,將其塗抹在培養皿中,再通過顯微鏡進行觀察。

肺炎球菌可以通過打噴嚏或日常接觸傳播,可以寄宿在健康宿主的鼻腔中很長時間而不是立即發病。但是,一旦身體的防禦失敗,肺炎球菌就可能迅速遷移、繁殖,產生危及生命的癥狀。幼兒尤其易感。缺乏抗生素和良好醫療條件的地區的兒童在這種疾病面前最為脆弱。21世紀初,世界上首批有效的兒童疫苗在美國和加拿大投入使用。當時每年全世界有80多萬名兒童因肺炎球菌而喪生,其中超過3/4為嬰兒和五歲以下的兒童。孩子們不是死於埃博拉或寨卡這樣的大規模傳染病,而是被一種看似尋常的細菌奪走生命。肺炎球菌感染肺部引發肺炎,感染腦造成腦膜炎,或者對血液進行致命感染。這些死亡事件大多發生在孟加拉國這樣的貧困國家。

2015年,結合型肺炎鏈球菌疫苗來到孟加拉,現在薩哈的研究團隊正在追蹤疫苗的效果。如果疫苗如專家們所期望的那樣在世界各地都有效,那麼它們將大大降低感染兒童的死亡率——意即成千上萬兒童活下來,而不是在即將到達入學年齡時死去,同時非致命性疾病的機率也會得到很大程度的減少。肺炎襲來時,患者表現出多種癥狀:短促呼吸、發熱、萎縮的胸腔、沒完沒了的咳嗽、暗紫的嘴唇。為了照顧病患,孩子的父母不得不停掉工作,而家裡其他的孩子需要那微薄的薪水才能養活。所有人都盼望著有效疫苗的出現來減少這些苦難。面對隨行採訪的《國家地理》記者,薩哈和孟加拉同事不斷介紹疾病給當地帶來的痛苦,似乎覺得一個外來人需要些許幫助才能感同身受。

確實,在美國這種富裕國家中,人們或許認為防治疾病的挑戰不過是說服那些對疫苗持有疑心的父母,告訴他們為兒童接種疫苗的重要性。但放眼國際,為發展中國家的兒童提供疫苗是一項更艱難的任務,環節複雜,涉及多國政府合作和數十億美元善款使用。如今,那些本可用疫苗防患於未然的疾病正在給無數家庭帶來痛苦和磨難,這樣的悲劇在Dhaka Shishu兒童醫院內每天都在上演。

(11歲的珊吉達·沙賈汗原是一個健康的女孩,當肺炎球菌侵入她的大腦,她的人生就此改變。國際援助正在幫助孟加拉國獲得肺炎球菌疫苗,儘管這對珊吉達而言來得太遲,但仍有千萬兒童等待拯救。圖:William Daniels)

薩哈帶領記者探訪11歲的珊吉達·沙賈汗,她是一位人力車修理工和他妻子所養育三個孩子中的老二。「去吧,」車子行駛到醫院大門時,薩哈說。「等你回來了,我們再好好談談你看到了什麼。賈馬爾和塔民會陪著你。擺渡車在停車場等著呢。」

醫院的擺渡車在人流擁擠的達卡街道中緩慢前行,街道越來越窄,直到最後容不下車子的寬度,一行人只得下車步行。賈馬爾·烏丁是一名醫生,塔斯民·薩爾塔納·里皮則是一名社區衛生工作者,兩人帶領記者穿越泥濘的巷道,經過一片簡陋的鐵皮屋,抵達探訪地點。

里皮點頭示意前面一個門洞即是入口,然後低身進去。遵照當地習俗,三個人在進屋前都脫了鞋。

珊吉達在固定帶的幫助下坐在塑料扶手椅上,她在三歲時因為肺炎球菌腦膜炎被送往兒童醫院就診。腦膜炎是包裹大腦和脊髓的保護薄膜被感染所引起的炎症,有時會對患者身體造成不可逆的損壞。如今珊吉達無法控制自己的頭部運動,包括面部肌肉和聲帶。由於無法控制發聲,她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嬰兒啼哭。他們的居住環境並不好,9個家庭共用兩個廁所和一個水龍頭。三人剛剛進門時,珊吉達的母親納絲瑪在屋外帶孩子。現在她坐在珊吉達旁邊的凳子上,一隻手抱著嬰兒,另一隻手握著珊吉達的手,向來訪者講述女兒的遭遇。

原本活潑開朗的珊吉達在三歲那年突然發燒,鄰居建議他們使用「對乙醯氨基酚」(acetaminophen),這是一種被廣泛使用的非處方退燒藥,在附近藥店就能買到。用藥後燒僅退了片刻,隨後體溫再度上升。幾天之後小女孩開始痙攣,驚慌失措的家人在慌忙中送她去就醫。修車謀生的父親請不起救護車,只能用公交和摩托車接力將女兒送往醫院。醫生看到珊吉達時她正在失去意識。納絲瑪講,女兒最後清楚說出的話是「抱抱我,我好難受」。

(圖為鐵路線附近的達卡貧民區,這裡的居民依靠卡車運送生活用水。這些水在使用過程中容易傳播輪狀病毒,引起腹瀉。全球衛生專家呼籲改善衛生狀況至關重要,但這需要多年實踐。當地兒童的生命健康全賴於免疫接種。圖:William Daniels)

(腹瀉和肺炎在貧民區泛濫,每年有將近150萬兒童因此喪命。這些疾病能夠通過接種疫苗有效預防。在達卡平民區,燃柴土灶產生煙霧對兒童而言是一種持續性的危害,煙霧損害兒童的肺,讓他們更容易患上細菌性肺炎。圖:William Daniels)

母親講話時,珊吉達的父親穆罕默德靜默站在一旁。14歲的大兒子走進屋,從母親手中接過嬰兒,由於沒地兒坐,也只好站在旁邊。慈善組織送來一部輪椅,由於房間太小,只能拆卸之後塞到床底下。輪椅是個好東西,但讓他們原本就逼仄的生活空間顯得更加狹小。牆櫃里塞滿玩具和餐具,穆罕默德從抽屜里抽出一張黃色卡片,這是珊吉達的國民健康記錄,上面出生日期處寫著2005年9月。

根據卡片上的紀錄,珊吉達在出生6周後接受了第一次疫苗接種。孟加拉國在全國範圍實行免費的疫苗注射,疫苗的種類包括:百日咳、麻疹、白喉、結核病、破傷風、乙型肝炎和小兒麻痹症。其中並沒有天花,人類在1980年將天花在地球上消滅,這一切還要歸功於英國醫生愛德華·詹納(Edward Jenner)在兩個多世紀以前的發現:通過接種毒性溫和的牛痘刺激人體的免疫系統,產生針對天花的終生免疫。

某種程度上,記載珊吉達疫苗接種記錄的小小健康卡片背後濃縮了人類對抗疾病的非凡歷史。沒人能精確統計疫苗接種在全球拯救的總人數,但疫苗著實是現代醫學取得的最大成就之一。舉例來說,1980年代時,每年有超過200萬兒童死於麻疹。世界衛生組織的報告顯示,到了2015年,麻疹疫苗已將死亡人數降至13.42萬人。

2014年大規模疫苗接種已經在全球大部分地區消滅了脊髓灰質炎(又稱小兒麻痹症),僅有巴基斯坦、阿富汗和奈及利亞三國仍然偶有病例出現。孟加拉和印度一同在2014年宣布本國告別脊髓灰質炎。不了解當地國情非記者以為是父母對疫苗的排斥造成了如今的結局,於是詢問納絲瑪是否認為給兒童接種是好主意。對方的回答讓記者讓記者意外:這是每個孟加拉人都知道的事。

薩吉達家裡壁櫃的最頂端有一台電視。在電視上,孟加拉國的明星歌手和運動員拍攝公益廣告,向民眾宣傳接種疫苗的好處。教會的宣禮塔像號召人們做禮拜一樣提醒父母不忘給孩子接種。孟加拉國人主要是信仰伊斯蘭教的穆斯林,80年代後期為了推動脊髓灰質炎疫苗接種工作,衛生部官員和伊斯蘭教領袖們合作,利用清真寺廣播督促民眾接種。在達卡外圍的一個村莊,一位伊斯蘭教長老驕傲地向記者展示手臂上最近一次接種結核病疫苗留下來的痕迹。長老解釋道,保護一個人的身體健康也是宗教生活的一部分,虔誠的父母有義務為子女做同樣的事。

(在比利時的布魯塞爾,葛蘭素史克製藥公司正在生產用以製作脊髓灰質炎疫苗的關鍵成分。為了保持工廠的無菌環境,工人出入操作都需通過隔離緩衝箱(Air Lock)進行。圖:William Daniels)

(圖為GSK實驗室中,疫苗開發技術人員Astrid Coppens藉助電子顯微鏡研究病毒顆粒。圖:William Daniels)

孟加拉國河流遍布,道路通行程度很差,運送疫苗十分不易。由於疫苗這一物品的特殊性,需要一直存儲在冷藏環境中才能保證其有效性。對於位於熱帶且電網鋪設程度較差的國家而言,建設並維持疫苗運輸「冷鏈」是當務之急。整個鏈條中任何一個冷水機組故障或者某個村莊停電都會導致整批疫苗受到破壞。孟加拉國一直通過各種措施維護疫苗冷鏈,包括向當地醫療中心提供太陽能電池板,使用自行車和內河船將疫苗運送至偏遠地區的診所。孟加拉國的疫苗接種計劃也因其覆蓋程度之廣而廣受尊重。

在結束探視返回醫院的路上,記者一行三人陷入悲傷和沉默。記者明白了薩哈想讓她看到的是什麼。2005年,也就是嬰兒珊吉達接受了所有孟加拉國向其國民提供的疫苗之後,針對肺炎球菌的新疫苗已經被生產出來,正在美國等發達國家廣泛接種。問題在於,像孟加拉國這樣的地方比發達國家更需要肺炎球菌疫苗,但卻因為無法支付疫苗廠商的要價而無計可施。

除了少數疫苗之外,絕大部分疫苗由私營企業以盈利為目的生產。最近一段時間,製藥行業更是被美歐少數製藥巨頭壟斷。面對無國界醫生等慈善組織的降價呼籲,製藥廠也無可奈何,因為新疫苗開發往往十分昂貴。這一過程通常涉及將有害細菌或微生物注射入健康的參與者體內,隨後進行等待和觀察以確定疫苗不會造成傷害,並且還要能夠在人體激發特定免疫。這一過程往往長達數年。

研製用於兒童的肺炎球菌疫苗更是耗費了數十年。針對成年人的疫苗早在1980年代初期就已問世,但成人用的疫苗無法在兒童身上激發免疫反應。直到1990年代後期,人們才終於找到一種方法對這些成人疫苗進行修改,讓它們成功地被未成熟的免疫系統識別。

肺炎球菌所帶來的另一個棘手的挑戰:薩哈等科學家發現這種細菌擁有超過100個血清型變種,相當於一個細菌產生一百個彼此不同的版本。不同地理區域的變種之間互有差異,好在其中僅有一小部分是對人類有危險的,其中具體機制尚未完全弄清楚。(比如,I型在美國引起的發病率較低,但在非洲和南亞則殺人如麻。)因此,最終生產出來的兒童疫苗實際上是多種亞型疫苗的綜合,其中每一個亞型的疫苗都需要單獨的修改和測試。

正是如此浩繁的工作量讓首批兒童肺炎球菌疫苗成為史上造價最昂貴的疫苗之一。2000年美國惠氏製藥公司(該公司後來被輝瑞收購)推出「肺炎球菌疫苗Prevnar」。這種疫苗是針對在美國造成較大威脅的7種亞型而研製的,標準的四針注射收費232美元。然而南亞和非洲這些受肺炎球菌威脅最為嚴重的地區同時也十分貧窮。一旦兒童感染了肺炎球菌,後果往往非死即殘。造成悲劇的原因並不能單怪小孩父母無法及時送醫,由於長期營養不良以及生活在灶火煙熏等有害環境中,兒童的身體本就十分虛弱,更易受疾病摧殘。

(圖:MONICA SERRANO, NGM STAFF KELSEY NOWAKOWSKI.?SOURCES: U.S. 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TL AND PREVENTION;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IMMUNIZATION ACTION COALITIONTRANSLATED: HORMOS BROWN)

「開始做這工作之後,每晚都為不平等問題輾轉反側。」比爾及梅琳達·蓋茨基金會疫苗分發總監奧林·萊文(Orin Levine)說道。數年前,他在馬里一家醫院親眼看著一名母親失去因肺炎不治身亡的女兒,更讓人不忍的是,這位母親的上一個女兒也是這麼死的。萊文至今忘不掉那位母親的名字。他自己的女兒和逝者差不多同樣年齡。

「富裕國家的孩子死於肺炎球菌疾病的機率要少上百倍。」他說。「為什麼在我的孩子得到疫苗的同時,蒂瑪尼·迪亞拉的孩子、馬里的孩子們更需要疫苗卻求而不得呢?」

他當然知道答案是什麼:需求不能當錢花,單憑需求無法支付疫苗廠商所要的經濟回報。

全世界的疫苗專家有著和萊文同樣的沮喪,於是促成了「全球疫苗免疫聯盟」(GAVI)的誕生。2002年,這個公私合作的千億美金組織正式成立,時間與肺炎球菌結合疫苗(PCV)進入美國市場同年。在接受蓋茨基金會7.5億美元捐贈之外,GAVI還籌集美國、英國、挪威等富裕國家的資源援助貧困國家的疫苗工作。GAVI與疫苗公司談判,通過大批量購買獲得一定程度的折扣,最終讓需要疫苗的人以低於市場價的價格獲得疫苗。

「這絕對是革命性的——全球倡議者、藥廠和國家聯合奉獻和背後的經濟力量。」兒童醫生兼肺炎球菌專家凱瑟琳·奧布萊恩(Katherine OBrien)說,她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國際疫苗介入中心指導工作。奧布萊恩指出,GAVI不單是為了肺炎球菌疫苗而組建,免疫聯盟在破傷風和乙型肝炎疫苗的接種工作上同樣成果顯著。

經過多年的測試和談判之後,PCV疫苗在2010年被加入GAVI的疫苗援助清單。發展中國對疫苗的需求量如此之大,以至於GAVI每年在PCV的補貼高達五億美元,成為整個組織的最大單項開支。目前世界上僅有輝瑞公司和葛蘭素史克公司兩家能夠生產PCV。根據GAVI與兩家公司達成的一份特殊協議,兩家公司承諾保證疫苗充足供應,並以「GAVI-受援國-藥廠」三方協商的價格交付。

(圖為剛果居民接受疫苗注射。黃熱病疫苗接種時可能伴有十分強烈的痛感,但這是值得的。黃熱病能讓人在一周內斃命,接種疫苗後可獲得終生免疫力。為了遏制馬塔迪的疫情爆發,無國界醫生組織開展了消滅宿主蚊子的行動。圖:William Daniels)

(一名剛剛接種黃熱病疫苗的女子在等待手臂上的消毒酒精蒸發。黃熱病對人體造成嚴重傷害,內出血、嘔吐、肝損傷乃至死亡。全球衛生官員警告黃熱病疫苗的存貨量很低。圖:William Daniels)

(2016年,剛果的鄰國安哥拉爆發黃熱病疫情,疫苗一時供不應求。衛生工作者加緊為馬塔迪市的35萬居民進行接種。圖為一輛廢舊卡車臨時改裝而成的接種站。圖:William Daniels)

隨著此類工作的開展,針對發展中國家的新疫苗配方被開發出來。輝瑞公司在2010年研製出增強版的Prevnar 13疫苗,在免疫I型肺炎球菌的基礎上新增加了對另外5種亞型的免疫。2009年葛蘭素史克也針對亞非地區流行的細菌種類推出專門的疫苗產品。2015年3月,首批GAVI援助的疫苗運抵孟加拉國。此後,每隔三個月會有飛機將新的疫苗從比利時配送中心運往孟加拉。

「就像你去露營時攜帶的小冰箱。」薩哈說。「但這些更複雜精巧,帶有溫度監控系統。」

衛生官員稱這些疫苗陸續觸及這個國家的所有家庭。到目前為止,孟加拉國境內還沒有出現「疫苗猶豫」(vaccine hesitancy)的情況。世衛組織將因為某些原因拖延或拒絕給自己或自己的孩子接種疫苗點情況稱為「疫苗猶豫」,稱之為全球疫規劃越來越大的挑戰。在其他一些南亞國家,當地人對疫苗的不信任和敵意阻礙著接種計劃的進行。以巴基斯坦為例,幾年前的脊髓灰質炎疫苗就遇到假新聞的困擾。有陰謀論者稱疫苗是西方迫害伊斯蘭教的陰謀,CIA假借上門打疫苗之名挨家挨戶搜查本·拉登……等等此類謠言真假難辨不一而足。在印度的部分地區,麻疹-風疹疫苗的接種工作也遇到類似的阻撓,社交媒體上有匿名帖子聲稱疫苗有害,目的是讓宗教少數群體的兒童失去生育能力。

(剛果爆發麻疹疫情之後,無國界醫生組織緊急使用摩托車車隊將疫苗送往剛果北部,儘可能為更多村莊實施接種。運輸途中,疫苗被保存在冷藏箱中以保證其效果。圖:William Daniels)

即使在孟加拉國這樣對疫苗接受度較高的地方,薩哈也遇到過人們的質疑。該國的國家接種計劃已經相當繁複,人們好奇再將肺炎球菌疫苗納入進來是否有價值。在一次電視節目採訪中,一位頗有權勢的銀行家夫人質疑薩哈:「你為什麼這麼熱衷談論疫苗?肺炎和其他肺炎球菌感染可以用青黴素治療。」薩哈回答:「哦,夫人。難道你想等到肺炎發病了,再去治療嗎?」

如果這位貴婦人親眼目睹薩哈看到的那些慘狀,她就會為自己的言論而羞愧。在Dhaka Shishu兒童醫院的病房裡,無數兒童病患躺在氧氣面罩下,家人要麼聚集在床邊,要麼擠在人滿為患的走廊,等待拿到一瓶抗生素。這些還只是部分有能力送孩子住醫院的家庭的情況。「對於那些最偏遠的地區,趕在感染前搶種疫苗是我們唯一的辦法。」薩哈說。在農村和最貧窮的城中村,仍有成千上萬感染肺炎球菌的兒童死在家中。

珊吉達最終被父母送到了醫院,但醫生已無能為力。薩哈對她的病例深感沮喪。實驗室確定了感染她大腦的肺炎球菌:血清型I型,這一亞型不在首批出產的Prevnar疫苗的免疫範圍之內。就是說即使孟加拉國有錢在2005年買到疫苗,也無法保護珊吉達免於被感染。製藥廠商確實生產出了救命葯,但不是為珊吉達所在的世界生產的。

「被擊倒的不僅僅是這個孩子。」薩哈說。「她母親同樣受打擊,她哪裡也去不了。整個家裡的每個人其實都已是半死的狀態了。」

他陷入沉默。「我們送了他們一輛輪椅,她在用嗎?」

記者告訴他輪椅被拆成部件塞在床底下,薩哈皺起了眉。不過家裡那個兩個月大的嬰兒接受了疫苗,如果接種成功,她將獲得免疫力,免於重蹈姐姐的厄運。「我們還是應該看看在等待疫苗的十年里,有多少孩子因病喪生,活下來的又有多少落下殘疾。」薩哈說。「不過感謝老天現在我們終於有疫苗了。」

(2011年,CIA試圖通過上門接種疫苗的機會搜捕本拉登,這使得本地的接種人員面臨被極端組織報復的危險。希拉齊的兩個親戚因為幫忙接種疫苗遭到激進分子殺害,但小兒麻痹症給人們帶來的痛苦讓希拉齊不顧危險,決定繼續工作。圖:William Daniels)

(巴基斯坦,卡拉奇的宗教領袖們與政府和衛生部門溝通協作,打消民眾對疫苗的擔憂。這些長老支持疫苗接種工作,他們說服父母:疫苗對孩子沒有危險,也不違背伊斯蘭教教規。圖:William Daniels)

(目前全世界只有三個國家仍出現脊髓灰質炎病例:阿富汗、奈及利亞和巴基斯坦。當地人對疫苗有強烈抵觸,卡拉奇市的接種人員需要在警察的保護下進行工作。圖:William Daniels)

(工作人員在列車車廂內尋找未接種者。這名男孩手指上沒有接種脊髓灰質炎疫苗的標記,工作人員在列車啟動前為他分發口服疫苗。圖:William Daniels)

葛蘭素史克在比利時瓦雷市有一座巨型工廠,這是全球最大的疫苗生產基地。每種疫苗的製作和混合都在彼此獨立的密閉建築內進行,員工需要一系列保護措施——換上無塵服、一塵不染的白色鞋子,並用眼罩和帽子遮住眼睛和頭髮——才能進入。

GSK疫苗產品全球研發總裁Luc Debruyne先生介紹,在過往的十年中,公司向這些廠房和疫苗生產累計投入超過50億美元。「這生意很賺錢,」他補充說。「它也需要賺錢才能維持生產,才能以發展中國家負擔得起的價格向他們提供大量產品。」

GSK生產的兒童肺炎球菌疫苗是全球協作的結果:首先在新加坡工廠進行混合,然後分批發往比利時和法國進行加工,分裝後的小瓶最後回到比利時準備出貨。記者探訪時,瓦雷的工廠正在進行輪狀病毒疫苗的生產。這種病毒是造成兒童腹瀉的罪魁禍首,每年有數百萬人中招。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和南亞等最為貧窮的國家,成千上萬人因輪狀病毒喪命。在孟加拉的Dhaka Shishu醫院,很多兒童病患正在努力從這種病毒的感染中恢復。

GAVI計劃在未來向孟加拉提供GSK生產的輪狀病毒疫苗,具體時間還不確定,可能是明年的某個時候。這種疫苗在美國售價每兩針220美元,經過談判折扣價和額外的補貼之後,孟加拉政府需要支付的成本降到了每兩針50美分。對一個貧困國家的衛生系統而言,這是一個無法拒絕的援助。當然,來自GAVI的援助只是暫時的。援助的目的是幫助貧窮國家更多孩子健康成長,通過努力改善國家經濟,最終讓他們能夠自己掏錢購買疫苗。

(Beatrice Vio從5歲開始學習擊劍。11歲時她不幸感染腦膜炎,治療後不得不截去四肢。現年20歲的她是義大利殘奧隊輪椅擊劍隊金牌得主,同時也作為一名倡導者,呼籲人們儘早為兒童接種疫苗。圖:William Daniels)

(在賽場上或是生活中,Vio會根據需要選擇使用假肢。如今所有義大利兒童都可以接種腦膜炎疫苗。圖:William Daniels)

一旦受援國人均收入超過世界最低收入水平,GAVI就會逐漸減小對其的補貼。「這被稱作『過渡』,」無國界醫生組織疫苗政策顧問凱特·埃德(Kate Elder)說。「但有受援國的衛生部長說這是拋棄。」儘管GSK等疫苗廠家承諾為貧困歸家提供折扣,但沒有GAVI的補貼,價格將大幅上漲。以孟加拉國為例,在沒有GAVI補貼的情況下,單人劑GSK肺炎球菌疫苗的售價將從60美分飆升至9.15美元。

儘管如此,這一價格仍然僅為美國市場價的1/50還不到。但是無國界醫生組織和其他批評者認為,即便是打了折扣,美歐大型製藥廠商對兒童疫苗的定價仍然高到難以承受。世界上1/3的國家尚未將PCV納入國民免疫計劃,其中一個關鍵原因便是國家無力承擔長期的用藥成本。疫苗廠商總是說:「已經有那麼多孩子得救,你們不是應該慶祝嗎?」艾德這麼回答他們:「是的,但我們想救更多。」

一個替代方案是從美歐大企業之外尋找疫苗供應。印度、巴西、越南、古巴、韓國甚至孟加拉國均有製藥企業進行疫苗生產。孟加拉的達卡有一家企業目前在售十多種疫苗,疫苗生產所用的原料進口自其他國家。一家名為「血清研究所」的印度企業每年生產十億隻廉價疫苗,在印度本土和一些國外市場銷售。來自蓋茨基金會以及全球健康非營利組織PATH的疾病專家正在幫助血清研究所開發其自主的兒童肺炎球菌疫苗。目前疫苗正在印度和非洲進行試驗,有望在2020年上市。

薩米爾·薩哈今年62歲,尚沒有退休的計劃。雖然眼下對孟加拉國肺炎球菌疫苗的效果進行評估還為時過早,但薩哈對結果很樂觀。在記者最後一次探訪Dhaka Shishu醫院時,普通病房中只有三名肺炎球菌感染患者,且均無嚴重危險。一位研究員在電腦上製作感染人數變化的柱狀圖,代表2016年秋季的那根線明顯短於前面那根。

薩哈拉過來一把椅子,坐在電腦旁仔細端詳。「明年我們拭目以待。」他說這句話時面露笑容。「對患者有好處。」他說。「醫院裡更少的肺炎患者,更少死亡。」隨即他揮手指向俯身在顯微鏡前的研究人員:「失業。」他大笑起來「所有這幫人都失業!」

推薦閱讀:

植物大戰「病原菌」 打個疫苗上戰場
自費疫苗,要不要打?
被雪藏15年終成為救命良方,他發明的卡介苗為全人類撐起了白色瘟疫的保護傘

TAG:疫苗 | 医学 | 科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