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店「四宗罪」

「慘遭」多方diss的趣店，不僅僅是因為「現金貸」原罪。本文站在法律角度，一一剖析趣店的「四宗罪」。

文 | 朱鳳婷 律師，無訟法務特約作者

法律服務支持 | 無訟法務

紐約時間2017年10月18日，趣店集團成功在紐約證券交易所掛牌，股票代碼「QD」，發行價24美元，共發行3750萬股，開盤價為34.35美元，市值一度高達113.31億美元。成為繼宜人貸、信而富後第三家在美國上市的互聯網金融企業，更成為美國今年IPO規模最大的中資企業。然而，早在趣店集團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遞交首次公開上市申請招股說明書時，趣店的暴利增長和「現金貸」就受到投資人的關注和媒體的質疑，負面輿論不斷。

趣店集團CEO羅敏在享受上市喜悅的同時，試圖通過接受程苓峰的訪談回應社會對趣店的非議，事與願違的是，其關於「過期不還錢一律不催收，就當福利送」、「任何發現我們名義和實際利率超過36%的人請直接聯繫我，我提供100萬資助費用給您」的言論直接將趣店集團推向風口浪尖，趣店遭遇各媒體有圖有真相的口誅筆伐，最後不惜以發律師函的形式，聲明將採取一切法律手段進行維權。

本文不對羅敏的回應進行辯駁，而是以法律為視角，對趣店在美上市引發的輿論結合「現金貸」的模式、趣店境內運營實體的設立情況、主營業務「現金貸」法律監管的缺失及羅敏作為法定代表人對外言論的法律後果進行思考。

身處灰色地帶，趣店的「四宗罪」

「現金貸」原罪

「現金貸」與北美上世紀90年代的發薪日貸款(payday loan)相類似。發薪日貸款，指的是借款人只需提供定期收入證明，甚至僅憑政府救濟證明，承諾在自己發薪水後償還貸款即可獲得一至兩周的短期貸款。「現金貸」目前在我國尚無明確定義，一般是指無抵押、無擔保、借款用途不明確的小額現金貸款業務，借款額度和期限相對寬泛，具有方便靈活的借款與還款方式、實時審批、快速到賬等特徵。

然而，由於「現金貸」主要服務於缺少傳統的徵信記錄或者信用記錄不好，在傳統渠道借不到錢，信用卡服務不願意覆蓋的群體，風控基本為零，壞賬率極高，而高額利率（包括但不限於以各種名目收取的服務費、欲扣的手續費、砍頭息等）、以貸養貸成為「現金貸」企業覆蓋風險的主要方式。

▲ 趣店官網

據行業報道，「現金貸」平均利率158%，其中最高的「發薪貸」年化利率可達598%，而趣店集團被曝出的「天價滯納金」，每天的滯納金是未還金額的1%，只需要100天，罰金就滾動到和本金一樣多。借款人因高息貸款而遭遇罰息、利滾利乃至本金的成倍增加，終因債務危機遭遇暴力催收而走上家破人亡的絕路，而即使壞賬接近50%的平台仍能盈利乃輿論所指「現金貸」的原罪。

監管盲區

根據趣店集團招股說明書披露的股權結構圖，趣店集團註冊於開曼群島，在英屬維京群島設立子公司趣店科技有限公司後，在香港設立了孫公司趣店數據有限公司。趣店集團的境內實體企業為註冊在贛州經開區的趣分期（贛州）信息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贛州趣分期」），贛州趣分期通過協議控制趣店集團的境內運營實體北京快樂時代科技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北京科技」）及其子公司。

▲ 趣店招股書

北京科技成立於2014年4月9日，全資子公司撫州高新區趣分期小額貸款有限公司、贛州快樂生活網路小額貸款有限公司分別於2016年內獲得省政府金融辦、贛州市金融工作局批准的互聯網小額貸款牌照，取得通過網路平台開展線上小額貸款業務、在註冊地及周邊縣域開展線下小額貸款業務的資格。

趣店集團有相當一部分業務是在國內的，趣店正是在我國法律監管的盲區里獲得飛速發展的，在國內互聯網金融趨向於強監管的情況下，監管部門對趣店的定位成為其經營的主要風險。正如趣店在其招股書中坦言：「我們可能會被中國監管部門視為貸款機構或提供金融服務的機構。中國在線消費金融行業的法律和監管規定尚處於起步階段，有可能出現進一步的變化和解讀。我們可能會被中國監管機構認定為經營融資擔保業務。」

「無照經營」

雖然在2015年8月7日，人民銀行等十部委聯合發布的《關於促進互聯網金融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就將網路小額貸款歸類於網路借貸，並明確網路借貸業務歸屬銀監會監管。但銀監會首次提出「現金貸」，首次要求對「現金貸」業務清理整頓，並將」現金貸」納入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是在今年4月份《關於銀行業風險防控工作的指導意見》才確立的，主要從資金端、信息披露、利率水平、催收四個角度對「現金貸」平台提出了排查要求。

然而，根據《關於網路小額貸款業務試點監管指引（試行）》，網路小額貸款公司的設立、變更以及領取經營許可證等牌照是由各省政府金融辦負責審批。也就是說，銀監會並不是發放網路小額貸款牌照的審批部門，卻有監管網路借貸的職責。在小額貸款業務的准入、退出上銀監會並無插足的餘地，在監督管理及懲處措施上，銀監尚無相關監管辦法的出台，即使銀監會已經在研究網路小額貸款的相關指導意見，其與地方政府的監管許可權的分配也是個懸而未決的問題：地方金融辦雖有發放網路小貸牌照的權利，但線上業務範圍卻是全國各地，地方金融辦既沒有對其他地區業務進行監管的權利，也不可能做到全國範圍的監管。

如前文對趣店集團境內運營實體的分析，趣店集團在贛州和撫州的子公司僅憑地方金融辦批准的網路小額貸款牌照，在沒有銀監會許可的金融牌照的情況下，就可通過線上法律監管的真空在全國範圍內自主開展」現金貸」業務，也正因此，趣店集團被視為無照經營而廣受詬病。事實上，」現金貸」作為我國新興的互聯網金融形態，網路小額貸款只是一部分，」現金貸」支付業務等相關業務模式尚處於法律監管的灰色地帶。

法定代表人不當發言

姑且不論趣店集團的股價在「盧鴻言」微信公眾號《趣店羅敏回應一切》的採訪稿公布後已經跌破發行價的事實，也不論羅敏的回應是否為公開撒謊有違誠信經營的批判，只要羅敏是趣店的法定代表人，其接受媒體的採訪、對外發言所產生的法律後果就可能成為趣店集團的法律風險。

根據《民法總則》第六十一條的規定，法人的法定代表人是依照法律或者法人章程的規定，代表法人從事民事活動的負責人。法定代表人以法人名義從事的民事活動，其法律後果由法人承受。羅敏作為趣店的法定代表人，在回應盧泓言「趣店是否有蓄意教唆人，在還不起錢的時候去向親人朋友借，去其它平台借錢，來償還趣店貸款」的問題時聲稱，「對凡是過期不還的，我們這裡就是壞賬，我們的壞賬，一律不會催促他們來還錢。電話都不會給他們打。你不還錢，就算了，當作福利送你了」。可以看出，羅敏向社會公眾單方允諾了兩件事，一是趣店對不按期還款的人不催收，放棄訴訟時效；二是趣店免除對不按期還款的人的債務。

鑒於催收有中斷訴訟時效的法律效力，羅敏對過期不還的人不催收的回應除了自證趣店沒有暴力催收的違法行為以外，也是對訴訟時效的放棄的意思表示。而預先放棄訴訟時效利益的，人民法院不予認可。因此，在羅敏的回應公開之後，還未到期的債務，羅敏放棄訴訟時效的單方允諾是無效的，而對於羅敏回應前已經到期的債務，羅敏不催收的意思表示也不必然產生放棄訴訟時效的效力。趣店集團完全可以通過債權轉讓的方式退出原債權債務關係或直接向法院起訴要求還款。

而羅敏對不特定逾期還款的債務人所欠債務做壞賬處理併當做福利送的回應，則是以口頭的方式放棄債權，免除債務人還款義務的單方允諾，無論是否有催收，也不論是否放棄訴訟時效，在無損第三人利益的情況下，只要羅敏作出即發生債權滅失法律效力，但凡有借款人以此主張債務免除的，趣店集團將承擔放棄債權的法律後果。由此可見，公司法定代表人對外的言論會直接影響到企業的權利義務，不當的言論可直接產生讓企業承擔不利後果的法律責任。

關注監管動態、合法合規是趣店可持續經營的唯一出路

儘管我國現階段法律並沒有關於「現金貸」的明確規定，但在行業規範、部門規章層面已經對網路小貸開展「現金貸」業務進行風險排查和整治提出了明確的要求。央行金融市場司司長紀志宏在「2017中國互聯網金融論壇」更是明示，央行會同相關部門組織開展的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將以防範系統性金融風險為底線，完善法律法規框架，創新監管方法，按照實質重於形式的原則，實施穿透式監管，貫徹落實好所有金融業務都要納入監管的基本要求。

而根據趣店的招股說明書公布的數據，其業務收入的83%均來自於「現金貸」。是故，筆者認為調整主營業務，關注監管動態，使其符合當前及未來各主管部門的風險防控要求，合法合規是趣店集團可持續經營的唯一道路。

而確保出藉資金來源合法；信息透明，不欺詐、不虛假宣傳；嚴格執行最高人民法院關於民間借貸利率的有關規定不違法高利放貸，不變相提高利率，使實際放款金額與借款合同金額相符；不暴力催收；徹底退出校園貸業務是趣店集團當前自查和調整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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