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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銅,一段被掩飾拋棄的歷史《泰景亨策》11

《泰景亨策》看到這裡的時候,我明白了,這本書是三個抹去朝代的斷代史。分別是《泰策》、《景策》和《亨策》,只是到了後來,三個朝代全部被史官篡改,因此這三個朝代史書合而為一,統稱《泰景亨策》,被人私下的流傳到今日。而這本書在黎江之前,是被古赤蕭保管,那麼我現在可以認定,這本書一直是在詭道這個門派中流傳。這也完全證明了女道士方濁贈與我的三本書里記載內容的真實性。至少詭道這個門派絕非杜撰而來。

我進一步聯想到,《泰景亨策》之所以在詭道門人中代代相傳,那麼詭道在這一段歷史中,一定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我似乎已經摸到了詭道曾近最為輝煌事情的秘密,但是在我之後繼續閱讀《泰景亨策》的內容的時候,我發現我錯了。這個史書,並非講述詭道在這幾百年里的成就,而是講述的整個中國道家門派在歷史上最輝煌的時期。

我漸漸的有點明白,為什麼這段歷史,要被抹去了。因為道家門派鼎盛,意味著天下妖邪禍亂,邪魔橫行。這段歷史當然不能被儒家的統治者接受。而我現在唯一的疑惑是,為什麼這段歷史為什麼要從區區的一個沙亭百姓開始講起,那麼可能有兩個原因:

第一,沙亭隱藏著巨大的秘密,那個乾涸的龍井之下,有關於篯鏗的秘史。

第二,沙亭亭民,在《泰景亨策》里起著至關重要的角色。

而我現在,只能隨著書,繼續看下去。

干護帶著沙亭的百姓四百六十六人,行走在沙海邊緣,前方已經有了連綿的灌木陸地。沙亭的百姓大半沒有見過這麼廣袤的草地,都露出了十分驚異的神色,把一天之前哀傷的情緒掩蓋。

還沒有走出沙海,沙亭百姓已經死了五個人丁,一個幼兒,一個壯年,三個老者。每一個人都是干護熟悉的鄉鄰。沙亭人丁稀少,在沙海中抱團共同殘喘了三百年,每一個之間都是血脈相連。干護也不例外。

死去的壯年是干用,干護的弟弟。投井而死。

遷徙的隊伍出發到第二天,一個幼兒死了,亭民夜間駐紮的時候,幼兒走失,壯丁尋找了半夜,也沒有找到。第二天在行進的路上,發現了幼兒的屍體,幼兒的肚子被掏空。看來是幼兒夜間在駐營外便溺,遇到了狼群,來不及呼救,就被狼咬斷了脖頸。然後被群狼吃了內臟。

三個老者中,有一個是幼兒的祖母,幼兒的父母早逝,有祖母撫養,孫子死了,祖母也就沒有跟隨沙亭亭民輾轉兩千里的勇氣和希望。在發現幼兒屍體後,也就把自己弔死在駱駝的轡繩上。

還有兩個老者,本來就已經身患重病,經不起在沙海里行進的煎熬。

干用,劉井兒,劉楊氏,趙姜氏,熊仲太爺,五個人的名字,干護在心裡默默的念了一遍,現在沙亭百姓只剩下四百六十六人,每個人的名字干護都清清楚楚。干護不知道當整個沙亭走到了巫郡的時候,還剩下多少人。

而那些在路途中死去的人,名字會不會在干護的心中慢慢遺忘。就跟沙海中的風暴,把能夠看到的一切都卷過,只留下一片貧瘠的砂礫。

安葬好了五個去世的亭民,干護現在帶著沙亭百姓終於走到了沙海邊緣。即將進入雍州的地界,然後轉而向南,從陳倉進過秦嶺,入漢中。

崔煥即將在雍州邊界,與雍州的鳳翔郡郡薄交接,然後回定威郡。他的監護的職責最多還有五天就完成了。

眼前的大片草地,即便是最見多識廣的干護,也沒有見過。干護怎麼也無法想像,在土地上竟然會有這麼多的草地,並且無人照看,也無人灌溉,就這麼蓬勃生長。沙亭百姓的駱駝和馬匹再也不用挨餓了,沒有人阻攔牲畜在草地上啃食。這些馬匹和駱駝,都沒有這麼放肆的吃過新鮮的青草。有一刻,干護在心裡暗自慶幸,龍井乾涸,可能讓沙亭的百姓能夠比在沙亭更加容易生存。

可是沙亭畢竟是故土,干護回頭西望,沙亭亭民再也回不去的故土。在定居巫郡三百年後,是否還有亭民記得自己是來自沙海中的哭龍山,哭龍山裡曾經有一口龍井。

就如同沙亭百姓,記不住自己三百年前北護軍祖先,從中原各地徵調而來的根源一樣。

樹長在乾涸的土地上生根發芽三百年,現在卻要連根拔起,安放到兩千里之外的西南。干護現在還沒有想到沙亭百姓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一片土地能讓他們立足。等待沙亭亭民的,將是永遠的漂泊不定,天下雖大,已經沒有寸土留給他們,而且等待他們的是無盡的戰爭和掙扎,還有慘烈的死亡。如果現在干護知道這個結局,他可能會立即帶領沙亭亭民,留在沙海,安靜的渴死餓死在哭龍山下。

只是現在干護還不知道。也就是這個不知道,會讓大景帝國亂世中出現一個不容小覷的勢力,左右天下的軍事力量。但是,對於沙亭百姓而言,這終將是一個永遠都走不到頭的噩夢。

監護沙亭遷徙的崔煥,一路上對陳暘父子三人十分感興趣,這個讓干護十分的焦慮。陳暘的來歷,干護一直都抱有疑慮,沙亭收留他們,也是缺少人丁。可是現在,陳暘身上散發著一種神秘的氣息,干護總覺得他可能給沙亭帶來巨大的困境。好幾次,干護都想讓陳暘帶著兩個兒子離開遷徙的隊伍,可是話到嘴邊,他又說不出來。陳暘父子三人,已經是沙亭的亭民了,沙亭幹家,世世代代,從來沒有拋棄過一個活著的亭民。這就是沙亭為什麼在極度乾旱的哭龍山下,三百年頑強生息的原因。

如果陳暘是中原某地大戶的逃奴,崔煥一旦查實,干護將會被連坐。如果幹護被連坐受刑,這些沙亭百姓將再也沒有人亭長守護,而沒有亭長帶領的百姓,會不會在兩千里的路途中,被人任意宰割。干護心臟一陣緊縮。不行,絕對不能有這種事情發生。

干護決定,進入雍州之後,一定要帶著亭民加快遷徙的速度。離開涼州越遠越好。似乎這樣就會躲避崔煥對陳暘的威脅。就如同橫亘在大景帝國的中央的秦嶺,能夠把涼州的政令也能阻隔一般。

至少干護,現在也只能想到這個境地。

亂世之中,生存比死亡更加艱難。

沙亭的亭民在干護的率領之下,到了涼州與雍州的交界處,定威郡郡薄崔煥的職責就完成了。前來交接的是雍州鳳郡郡薄蒯繭,蒯繭將接受監護沙亭移民的任務,穿過漢中,與蜀地的益州郡郡薄再行交接沙亭軍戶。

蒯繭與崔煥各自是涼州和雍州的世族子弟,同一年被舉薦入洛陽,同時在龍殿得官。舊交來訪,蒯繭提前到了涼州與雍州交接的渭亭等待。當沙亭亭民到了渭亭,蒯繭設宴,熱情迎接崔煥到亭館裡敘舊。沙亭的百姓在亭館之外駐留。

干護心裡開始忐忑不安,當沙亭亭民到了渭亭的時候。前來的蒯繭,只是匆匆和崔煥交接的官文和人口籍冊,整個過程,蒯繭都沒有看干護和沙亭亭民一眼。並且,讓干護有憂心的是,蒯繭竟然帶了一百名軍士來監護亭民。

這不是一個好的兆頭,干護一直擔心的事情現在露出了端倪。沙亭亭民是前泰朝的遺民,一直沒有錄入過景朝的百姓戶薄。在此之前的兩百年,這是沙亭不用繳納賦稅的原因。可是現在,沙亭亭民轉入了軍戶,變成了大景的軍戶。地位已經低於景朝的百姓。定威郡的官員到還罷了,可是在雍州官員的眼中,沙亭的亭民已經是一群軍奴而已。

干護站在亭館之外,看著鳳郡過來的軍士,駐紮在沙亭亭民以西,渭河旁河灘的官道兩邊,飲酒作樂。干護看了很久,才明白鳳郡的郡薄擔心沙亭亭民逃回涼州,因此隔絕了道路。而亭民圍聚在火堆旁,吃了隨身的乾糧,安靜的坐著。在寂靜的黑暗裡,一陣西風吹過,火焰的的光芒,閃爍在亭民的臉上,搖曳不定。隱約有人開始唱起了牧歌,歌聲開始很低,接著就有人開始附和,蒼涼的歌聲越來越大,漸漸壓住了鳳郡軍士的喧鬧。

一個低級士官騎馬到了沙亭亭民中的一個火堆旁邊。干護不知道他過來做什麼,向這個士官走過去,想問問他有什麼吩咐。干護還沒有走到這個士官的身邊,就看到了這個士官用馬鞭朝侄子干奢的臉上抽了一鞭。

沙亭百姓的歌聲頓時停止。當干護走近,侄兒干奢,捂著臉,仰頭對向騎在馬上的士官。士官命令干奢坐下,可是干奢仍舊直挺挺的站立。

士官舉起馬鞭,又要抽下,馬鞭被人攥住。這才看到是沙亭的亭長干護用手拉住了馬鞭。

「流民是要造反嗎?」士官問干護。

「我們不是流民。」干護說,「沙亭亭民。」

士官傲慢,「我見過的流民多了,全部都跟你們一樣的德行,一有機會,你們就會四處逃竄,殺人越貨。」

干護看見自己的侄子干奢一隻手捂著臉部,額頭上的鞭痕在火光下清晰可見。士官大聲喝道:「反了嗎?」

干護鬆開手中的馬鞭。不過鳳郡的軍士已經拿起了兵器,混亂的沖向沙亭亭民,軍事分作十人隊,將沙亭四百多人二十個火堆隔斷,每個軍士的軍刀都已經出鞘。

沙亭亭民大半是老弱婦孺,從出生起就沒有見過這種情形,空氣中一片死寂,火堆里乾柴剝裂的聲音都能聽見。一個小孩的哭了一聲,立即戛然而止,干護聞聲看去,一個母親用手正在把小孩的嘴巴捂住。

士官看見沙亭亭民都已經被軍士控制住,騎著馬圍著干奢轉了一圈,用馬鞭指著干奢,「酉時已過,不得喧嘩。你帶頭喧鬧,是不是想流竄造反?」

干奢的眼神怨毒。干護對士官解釋,「他是我的侄子,因為父親剛剛去世,心情悲傷,忍不住唱了幾句。我們沙亭百姓,的確不知道宵禁一說。」

「這裡已經大景的天下,」士官在馬匹上更加傲慢,「不是你們泰朝遺民的沙亭。到了這裡,遵從大景的法度。」

干護也無法辯解。士官對著身邊的一個軍士說:「兩人冒犯宵禁,各自受十鞭。」

軍士擁上來,捆了干護和干奢,就要行鞭刑。干奢扭頭對著干護說:「叔叔,我們回去吧。」

干護沒有回答干奢,他知道,沙亭肯定是回不去了。

干奢和干護各自被綁在馬匹上,被鳳郡軍士用馬鞭抽打,打了一鞭之後,沙亭亭民都紛紛驚呼起來。當抽到第三鞭,崔煥和蒯繭已經趕到,行刑的軍士停止抽打。士官向蒯繭告知了緣由。蒯繭沒有說話,崔煥勸告蒯繭,「沙亭亭民從沒有離開過沙海,還不知道大景宵禁的法度,是我沒有告知他們,今天就放過他們吧。」

蒯繭想了一會,讓軍士解了干護叔侄。干奢被鬆開後,看著士官,「你叫什麼名字?」

士官說:「一個流民,還敢問我的名字?」

「我記得你樣貌,」干奢目光尖銳,「你抽我的五鞭,加上我叔叔的五鞭,我日後一定會奉還給你。」

士官大怒,眼睛看向蒯繭,蒯繭用手擺了擺。示意此事到此為止。

第二日凌晨,太陽升起前一刻,沙亭亭民在鳳郡百名軍士的監護下,繼續向東行進。崔煥與蒯繭告辭之後,拉著干護走到隊伍末尾的十丈開外。

崔煥告誡干護,「千萬,千萬不要再提起私逃。你不知道,如今天下到處都有流民逃竄,尤以雍州為甚。雍州的軍法,遇到流民,可以不經稟告郡守,即可就地處置……你知道什麼是就地處置嗎?」

「大景太平的天下,怎麼會有流民?」干護十分的不解。

「平民百姓那裡知道天下的局勢,天下太平久了,該亂了。」崔煥只是苦笑,「你一路保重,遷徙到巫郡,可能會躲過劫難。」

干護更加疑惑。

「平陽關的信使已經過了定威郡,」崔煥冷漠的說,「匈奴屍足單于,已經在集結大軍,進犯中原,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攻打平陽關。如果平陽關的消息是真的……我和你可能這輩子再也沒機會相見。」

干護愣在當場,一時間說出話來。當崔煥走後很久,才慢慢的轉身,追趕鳳郡軍士押送下的沙亭亭民。

三百年沒有進犯中原的匈奴,都已經被景朝百姓遺忘的匈奴,現在又要來了。干護不知道的是,他與崔煥交談的時候。屍足單于已經率領十萬騎兵,圍困住了平陽關。而懸掛在平陽關上當年匈奴右賢王須不智牙乾涸的頭顱,睜開了雙眼。

「一個掛了三百年的頭顱,怎麼可能會突然睜開眼睛。」張胡對鄭茅說的話十分可笑。

「平陽關郡守鄭蒿親自發送的軍文,」鄭茅把軍文遞給了張胡,「太傅難道還不相信。」

張胡當然不肯相信,鄭蒿是鄭茅的族弟,自從鄭貴妃受寵,鄭茅一路高升到大司馬,就開始提拔鄭家的勢力,鄭蒿一個世家紈絝子弟,在洛陽城內聲色犬馬到了三十多歲,突然就受命鎮守大景的西陲邊關。張胡當年就一直反對,只是聖上已經不是他當年的學生,開始受了方士的蠱惑,一心煉丹求仙,不再聽從張胡的諫言。

張胡見過鄭蒿,與鄭氏家族裡的其他子弟一樣,鄭蒿也是一個貪得無厭的世族公子,讓他鎮守平陽關,不過就是給了他不斷謊報軍情,獲取朝廷分撥的軍馬財物的機會而已。張胡知道,朝廷源源不斷運送到平陽關的兵器和糧草,都被鄭蒿私下跟匈奴做了交易。那些征派的守軍,到了役期,也不能輪換回鄉,是被鄭蒿留在了平陽關墾荒,所有的田糧,都進了鄭蒿自己的私庫。現在鄭蒿說匈奴進犯,又說起須不智牙的頭顱睜開眼睛,張胡更加覺得荒謬絕倫。

不過張胡立即明白,鄭蒿這樣做是聰明的,鄭蒿知道張胡和文武百官不會相信這個無稽之談,但是有一個人會相信就足夠了。

一個求仙煉丹的聖上,當然會相信乾涸的頭顱會睜開雙眼。

須不智牙的頭顱是流傳了泰景兩朝三百年的傳說,據說所有去過平陽關的人回到中原,都會提起須不智牙在城牆上一直沒有腐爛的頭顱。而且還說起過,在西域流傳,當年須不智牙受刑之前,對著親自斬首的前朝泰武底立下詛咒: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就是匈奴騎兵入主中原,盡殺中原漢民的時候。

張胡不知道這句話是否收錄在《泰策》里沒有。因為梁顯之給他的兩本書簡,他猶豫了一夜,也沒有翻開。他還是決定勸說聖上,讓聖上親自查閱。張胡丹室外,看了看天色,現在已經是午時,聖上煉丹已成,出關的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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