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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日報Vol.134]西藏山南隆子縣發現早期塔廟建築及壁畫 填補西藏山南地區早期壁畫相對稀缺的空白

西藏自治區隆子縣日當鎮南十餘公里,有一條簡易公路通向狹窄的河谷,乾枯的隆子河支流發源於這裡。果拉康遺址就坐落在這條河谷內,地屬日當鎮日當村果組,現為村民平措多吉的住宅和私人佛堂。

  從外形看,這是一座頹敗的古塔連接著簡陋的民宅,由於它既不是公共寺廟,又沒有寺名,因此,在歷次文物普查中均未被發現。2017 年7 月,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西藏山南地區文物局組成的調查組,根據隆子縣丟熱寺活佛洛桑益西和寺廟畫師提供的線索,首次發現了這處遺址及其壁畫,並命名為「果拉康」遺址。

  遺址概況

  遺址由佛塔和環塔的附屬建築組成,長20米、寬17.8 米,方向正西方。佛塔殘高9.4米(包括塔剎的總高度為11.1米),底部為四方形塔基,北側邊長9.7米,西側邊長9.6米,其上有四層塔階,再上為桶狀覆缽形塔瓶,頂端的十三剎為後期重修。

  佛殿(暫稱)位於佛塔的東南隅,殿內東西長6.8 米、南北寬3.2 米,西壁下設一供案,放置佛像及供品,佛殿西半部的南、西、北三壁,保存有較為完整的舊壁畫。

  佛殿西側的建築舊稱「察康」,原為兩層建築,現已坍毀。

  佛殿和察康的南側為迴廊建築,迴廊內部又分割成四間方形小間,互相以門道相連,每個小間相對獨立,東西長1.9 米、南北寬1.6 米,頂部輔以木板,邊框以三層階梯狀木條疊澀,四角復置以橫木,形成雙重套斗形立體結構,木板與其上的「阿嘎土」之間,布滿陶制的寶瓶,厚約20 厘米。牆體底部用岩石、片石疊砌,高約1 米,其上為夯土或土坯,立柱嵌入牆體內。從迴廊東面進入的第一、二小間的頂部藻井,保存有較完好的壁畫,第三、四小間的頂部已經坍毀。佛塔西面、北面的建築現已不存,從佛塔西緣的牆面觀察,原來也應有連接建築,由此推測,原有一條環繞佛塔和殿室的圍廊存在,並構成完整的塔廟建築。佛塔東部的建築牆體新舊雜揉,顯然有過後期的改動。

  壁畫內容

  從佛殿南壁中部、西壁到北壁西部,共繪有七尊大像,推測為七佛,接著為十一面多臂觀音、金剛薩埵、綠度母三尊大像。每尊大像四周皆繪有小像,以棋格狀分布,題材為小化佛、上師、度母等,底部為持金剛、吉祥女母、黃財神、護法等小像,其中出現多尊持金剛雙身像。

  迴廊第一、二小間的頂部木板上皆繪有壇城圖,圖案基本相似。從殘跡復原,壇城由內、中、外三層金剛環、牆組成。中台造像不清,可能為毗盧遮那佛,外側是以八瓣蓮花形式安排的八個造像,面朝主尊,呈放射狀排列,可能為四葉四佛和四隅四菩薩,如果這樣,就組成了胎藏界曼陀羅的五佛四菩薩結構;中層為中央帶有門樓的方形金剛牆,門樓上立法輪,兩側有卧鹿,牆內四角有四尊菩薩;最外層為圓形的金剛環,由外層火輪、中層金剛杵、內層蓮花瓣組成。壇城外四角應為四大天王。最外層飾有蓮花瓣、金剛杵界道及界道外的花卉、法輪、白象、白馬、上師(供養人?)等圖案。第一間頂部與四面牆體的連接處,還發現兩排藏文題記(尚未釋讀),藻井的四面牆體上,分布著高約0.8米的壁畫,上下皆有邊框,保存較為完好。

  第一小間東壁中央為金剛薩埵,左右分別為無量壽佛和白度母,四周為眾多的上師,白度母右上角似有雙身普賢像;南壁中央為普巴金剛及眷屬,左側不清,右側為蓮花生像,蓮花生四周為明妃及八大變化身;西壁中央為上師像(噶當派?),四周有上師、護法和大成就者,左側可能為唐東傑布,其左下角出現山巒流泉的裝飾,可能與其生平經歷有關,右側不清;北壁中央為四臂觀音及兩脅侍,左側為釋迦牟尼及兩弟子,右側可能為過去佛,大像四周有上師、財神、護法小像。

  第二小間東壁左側為佛塔,一個大塔及周圍的八個小塔,輪桿低矮,輪蓋寬大,是印度佛塔的古老樣式,可能指佛陀生平的八處勝跡;其右依次為過去佛及脅侍、無量壽佛、釋迦牟尼佛及脅侍,四周有上師和小化佛。南壁中央為持金剛,四周為眷屬及上師,左側為無量壽佛及脅侍,右側的紅帽上師可能為阿底峽。西壁有四尊造像,自南向北,第一尊為上師像,四周有上師及空行母;第二尊為四臂觀音及脅侍文殊、持金剛,上方有上師像;第三尊為綠度母,四周為度母及上師;第四尊不清,四周有上師、度母小像。北壁有四尊造像,自西向東,第一尊不清,右側有文殊及上師小像;第二尊為上師像,四周為上師、弟子小像;第三尊為度母,四周為度母小像;第四尊為佛像,兩側為脅侍及小化佛。

  遺址中還採集到兩類擦擦,一類是藏文經咒擦擦,扁圓形,用模具壓印而成,皆有翻起的邊緣,內為藏文三怙主咒語,第一、二行為持金剛咒「嗡贊則母德若夏納吽盼」,第三行為觀音咒六字真言「嗡瑪尼叭蠻吽」,第四行為文殊咒的簡縮「嗡阿勒巴則納底底底」;另一類為圓雕佛塔擦擦,塔基由蓮花座與小佛塔組成,之間還有一圈藏文經咒,上承覆缽形塔瓶和低平的塔剎。

  學術意義

  儘管果拉康遺址是一座規模很小、保存殘破的鄉間小廟,在西藏眾多的宗教遺存中毫不起眼,但它卻具有非常特殊的意義。

  第一,佛塔最初是藏納聖者遺骨之所,朝聖者最後以繞其一周作結束。西藏前宏期曾有許多鎮邊大塔,現大多成為廢墟。果拉康佛塔的外觀較為粗壯,造型和尺寸與距其不遠的措美縣當許鄉噶當崩巴塔相近,後者建於公元12 世紀。果拉康遺址中翻起泥邊的經咒擦擦和佛塔擦擦,都是東印度擦擦的最早形態,在孟加拉國7~13 世紀佛教遺址中屢出,也見於皮央·東嘎遺址中。據此推測,果拉康建築的年代為後宏期早期,可能早於壁畫的年代。

  在西藏,早期寺廟一般都是塔寺結合,但建築又是彼此分離的。果拉康遺址的佛塔與殿堂是連接在一起的,以佛塔為中心,察康原為兩層建築,由此構成從佛塔到四周圍廊從高到低的格局,從建築的對稱性分析,整體結構是經過統一規劃的,並不是民間隨意附加上去的。如果這一推測成立,這處塔廟建築,很可能是前弘期到後宏期早期一種業已失傳的建築模式。

  第二,壁畫以紅色為基調,多使用白、藍諸色,以黑線勾勒輪廓,線條有力,造像之間以紅、棕或其他色塊平塗,造像體態豐滿,女像細腰豐乳,臍部呈圓裂狀。在構圖方面,中間為主像,四周小像以棋格狀排列,這種風格見於皮央·東嘎等早期壁畫和後宏期早期的唐卡中,也與附近的日當寺早期壁畫相似,年代當在13~15 世紀。壁畫秉承了正統的尼泊爾風格,未見漢地的藝術因素(如運用青綠色彩,以山坡線為背景等),是西藏藝術史的重要標本。

  第三,壁畫的題材,呈現出顯密交融的次第特徵。佛殿壁畫的主題為七佛,又稱過去七佛,指釋迦牟尼佛及以前出現的六位佛陀,這是小乘佛教的主要崇拜對象。迴廊第一間的北壁與東壁、第二間的東壁,皆構成三世佛組合,代表佛祖存在於過去、現在、未來之間的無限時空中,是大乘佛教的崇拜對象。十一面多臂觀音、綠度母則是持明密宗中所崇拜的神祇,其圖像在松贊干布(617-650)時期帶入吐蕃。迴廊頂部的壇城壁畫脫落嚴重,但中台、八葉、三重的形式依然可以確定,這顯然是從早期胎藏界曼陀羅流衍而來的一種形式,與夏魯寺南配殿北壁中間的五佛五智大曼陀羅的結構極為相似,後者的年代約在十四世紀上半葉。法身普賢、持金剛、金剛薩埵都是異名而同體,是釋迦佛的秘密化身,其所持鈴、杵表示摧毀魔敵時的智慧和法力,有些呈現為雙身像,主尊擁抱著明妃,它的出現,標誌著密宗進入了無上瑜伽密階段。此外,壁畫中還充塞著大量上師的圖像,他們猶如使正法得以薪火相傳的明燈,這是西藏密教的一個重要特徵。

  目前,山南地區所保存的壁畫大多為17 世紀以後,早期壁畫實跡相當稀缺。日當寺、仲嘎曲地寺雖也保存了一些早期壁畫,但大多都是些殘片,相比之下,果拉康壁畫則蘊含有更完整的圖像學細節,反映了13~15 世紀的宗教旨趣,因此彌足珍貴。

  第四,隆子古稱「涅」,為吐蕃早期十二小邦之一,在吐蕃時期曾建有鎮邊寺廟。噶當教典派創始人博多哇的弟子涅·扎果瓦在此建立了扎果寺。14 世紀末,宗喀巴曾長時間在隆子河流域活動,參拜噶當派上師。果拉康壁畫由於缺乏藏文題記,大多數上師的身份不清,在民間也沒有相關的線索,因此,寺廟所屬教派尚不能確定。從壁畫看,儘管當時已進入無上瑜伽密階段,但雙身像仍居於附屬地位,結合壁畫所呈現縝密、深刻的教義傳承和次第特徵,以及本地佛教弘化的歷史,這座寺廟很可能屬於噶當派的道場。

  此外,山南地區是藏文明的發祥地,曾留下過「涅赤贊普」「佛教寶篋」等諸多傳說。隆子河一帶有不少前弘期寺廟的廢墟,扎果寺前弘期印度僧人拉哇布的修行洞與靈塔至今尚存,此外,附近又有扎日、喀曲等著名的神山。顯然,在山南地區的南部一直存在與東印度直接交流的孔道,果拉康遺址的發現,也將引起人們對於這一古老孔道的關注。(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西藏自治區山南市文物局 柴煥波 強巴次仁)

(原文刊於:《中國文物報》2017年10月20日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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