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獨自上路

  「雖然我也背了密碼,但你爸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舒月和我已經來到了銀行大樓的外面,「它雖然讀不了我的腦子,但審訊可不止包括讀心術,還包括清朝十大酷刑,別說嚴刑拷打了,就是刮花我的臉,我什麼都招了。」

  舒月說完,又忍不住對著大堂的反光玻璃照了照:「別說掛花我的臉了,就是夏天不給我吹空調,搞不好我什麼都招了。」

  我翻了個白眼。為啥她的人設明明很正義,她總能在最後演得很婊氣。

  「謝謝,信息正確,但只有徒小姐能進去,汪小姐請在等候區等待片刻。」商務OL再仔細地核實了我們倆的信息後說。

  我從包里遞給舒月一瓶在肯德基樓下買的礦泉水:「你在這等我一下。」

  商務OL帶著我進入了保險庫。

  走進去後保險庫門緩緩關上,我們頓時至於一個密封空間之中,三面牆上都是一格格的保險柜,中間有一個不鏽鋼金屬桌子。

  「徒女士,您的保險柜是22行450,密碼是六位數,您的密碼只能輸入一次。」商務OL深深鞠了一躬,出去了。

  密碼是,我的名字。

  徒傲晴。千字文對應的是A86J01W31。

  我顫抖地把密碼輸了進去。一秒鐘之後,「噠」的一聲,保險箱彈開了。

  裡面有一個銀色的長方形小盒子,大小和一個飯盒差不多,但比飯盒再厚一點。盒子的海綿中間躺著一支金屬注射器,透過刻度尺上的玻璃槽口,我看到一種淺藍色的液體發著幽幽的熒光。

  我小心地把盒子用外套包好,放進書包,又在不鏽鋼桌子上坐了十五分鐘才出去。走出走廊,看到舒月閉著眼睛靠在等候區的凳子上,已經睡著了。應該是我放在礦泉水裡的安眠藥起作用了。

  我在肯德基問舒月拿的錢,並不是只買了漢堡包。

  借著上廁所,我跑去樓下買了兩瓶水和一瓶安眠藥。千禧年年初,處方葯還不需要憑醫囑購買,只要有錢藥房會把任何葯賣給顧客。穿著白大褂的大媽還熱心地告訴我,艾司唑侖只要一片兒就夠睡一天了。

  從藥房出來,我把兩片藥片兒放在塑料袋裡用筆盒砸爛,為了避免喝出味兒,我分別放進了兩瓶水裡。舒月在來的路上已經喝了一瓶了。這第二瓶下去,怎麼樣都該有反應了。

  我拜託保險庫的OL姐姐不要叫醒舒月,讓她休息一下,我出去一下就回來。其實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回來了。

  外企銀行的服務人員都很有素質,她笑了笑給我比了個OK的手勢。我上電梯前,最後看了一眼舒月。

  她的頭枕著手肘,眼睛底下有兩片烏青,眼角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皺紋。

  我記得以前看過一篇文章,說女人是什麼時候開始老的,答案是當媽之後。我第一次見舒月的時候,她美極了,雖然比我媽沒小几歲,看起來卻有一種少女的感覺。

  她愛化妝愛買衣服愛追求一切高品質的生活,可自從我住到她家後,她的日常就變成了穿著防化服衝進廚房宰魚殺雞,蓬頭垢臉送我去上學,脫下高跟鞋陪我參加親子校運會,放棄去美容院幫我補習功課……

  她把我當成自己的親生閨女一樣養大,只是因為對我爸的一句承諾。

  明知道是有去無回的兇險,還要陪我一起走。

  舒月,你做得已經夠多了。

  我背著書包從銀行走出來,下午的太陽晃得我睜不開眼睛。

  「怎麼回事?報警沒有?」幾個保安一邊大聲議論著一邊從我身邊經過。

  「中午就報警啦,沒用!不是因為拖欠工資鬧事的!是神經病!」其中一個保安一邊說,一遍指了指自己的腦子,「說是昨天還好好的,今天突然就瘋啦!嘖嘖,這都什麼事啊!」

  「四個警察都按不住,手都脫臼了還在寫,老婆是工地上做飯的,正在警車上哭呢,說她老公連她都不認識了——你說這不會是光天化日之下撞邪吧?」另一個保安狐疑地說道。

  我順著保安們跑走的方向往馬路對面看,對面寫字樓下,四個穿白大褂的醫護和警察擺出一個半圓形,圍住了一個站在大堂玻璃外的人。

  那是一個戴著安全帽的工人,衣服都被撕破了,其中一隻手臂呈現著詭異的彎曲,拿著一桶油漆,大堂外的玻璃門已經被他刷滿了大大小小重複的字:

  回家。回家。回家。回家。回家。回家。回家。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回家。回家。回家。回家。回家。

  是43給我的留言。

  我伸手截了一輛計程車。

  「師傅去東浦×園小區。」

  「好嘞。」計程車司機一腳油門上了環城高速。

  [……×市新聞快報,昨日在東浦×園某小區發生一起命案。一王姓男子在上午11時下班回家後,將其八歲兒子掐死,作案動機不明……警方趕至兇案現場時王某仍在小區樓下閑逛……王某在被制伏後出現了精神異常,堅稱自己午飯後一直陪兒子在小區綠化帶玩耍,不可能殺害自己的兒子云雲。王某堅持其下午1時仍帶孩子去小區外便利店購買雪糕,但便利店店主馮××說從未見過王某。

  ……王某被捕後一直強調自己頭痛異常,並出現自殘傾向。現已被送往東圃區看守所……]

  計程車的收音機里播著本地新聞,司機聽到案發地點正是我去的小區,不安地回頭看了我一眼。

  「……姑娘,這是你家小區嗎?」

  「嗯。」我點了點頭。

  「哎呀,現在世風日下,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放過,這世界亂啦……」司機咽了咽口水說道。

  是43控制了王叔叔再假扮成大寶。因為我,他們父子倆間接成了犧牲品。

  「你認識這個殺人犯嗎?」司機繼續八卦。

  「認識。王叔叔是個好人……」

  「哎呀,小姑娘啊,你可不要被外表騙啦,知人知面不知心……」司機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

  「王叔叔不是殺人犯,他很疼大寶。」

  [……昨日下午5時左右,東城區米市老街一輛黑色奧迪發生車禍,街坊報警後救護車趕到現場……事故車主為×市某政府司機,目前因受驚過度而導致精神失常,車輛撞毀較為嚴重,車主小腿被卡在駕駛座後極力想從副駕爬出導致小腿撕裂性骨折,目前已送往×市醫院診治……]

  是Polo衫叔叔。我閉上眼睛。

  這一切,就由我來畫上終點吧。

  計程車司機是個很迷信的人,在還差一條街就到我家的地方停了下來。

  「小姑娘,你少給幾塊錢吧,我就不往裡面開了,晦氣呀。」司機抱歉地對我說,「我上有老下有小,今年又是本命年……」

  我沒說什麼,給了錢就下車了。

  冷風吹得我打了個哆嗦,我下意識地抱緊了書包。

  書包里裝著的是一支冰冷的毫無生命的注射器,它害死了一堆在生命之泉農場的小孩子,害死了阿爾法,害死了我爸,害死了這麼多無辜的人。

  「神的血液」就像包裹著糖衣的毒藥,披著永生的皮囊讓所有人為之癲狂。

  神給我們的饋贈,究竟是普羅米修斯的火種,還是潘多拉的災難之盒?

  走到小區樓下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我聞到了不知道誰家廚房飄出來的油煙味兒,耳朵里傳來了鍋鏟碗碟叮叮噹噹的響聲。

  「哧啦——」,是菜下油鍋的聲音,隨即一股濃濃的蒜香衝進了鼻子里。

  從小到大無數個放學回家的傍晚,我都會聞到這種味道,看著其他同學們興沖沖地敲開家門,迎接他們的是穿著圍裙的媽媽或者剛下班的爸爸,我都會莫名地失落。

  無數次,我都在心裡問自己,我的家在哪兒?

  我貪婪地吸了吸鼻子,迷迷糊糊就走到了家樓下,看到一樓防盜門裡走出來一個熟悉的人影。

  咦?那不是王叔叔嗎?

  他不是被警察帶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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