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不亮西方亮——落榜編輯馮夢龍的編書生涯

文、杜雅萍

說起明末清初最熱銷的圖書，首推大才子金聖嘆的六才子書，而馮夢龍、凌濛初等人編輯刻印的話本小說，亦深受廣大讀者喜歡。讀故事是全世界人民的心頭好，通俗小說、類型小說在商業發達的社會裡，是市場上的剛需。

1、 深受明代大眾喜愛的類型小說

明代的出版業非常發達，利潤很高，明太祖國初辦了一件好事，即出版不收稅。這大大降低了圖書行業的製作成本。書商發明了線裝書，與蝴蝶裝、包背裝相比，線裝書不用漿糊，大大提高圖書製作效率，裝訂就可以上市。

明中後期，出版業完全商業化了，每一種書都有經典版、精裝版 、平裝版等不同版本，那時候就有圖文書，暢銷小說都必須帶圖才好賣，綉本，秀相，出相，全像都是基本中的基本。

江南地區經濟發達，市民生活越來越豐富，對娛樂產品的需求越來越高。類型小說成為市場上的香餑餑。《西遊記》《金瓶梅》《三言二拍》《三國演義》等等小說，大浪淘沙，以其文學性及故事性，不但是當時風靡一時的暢銷書，還成為不朽的文學經典。

在明代小說產品中，歷史演義小說讓明代私刻書坊賺得第一桶金。明代有名的暢銷書商福建建陽書商把歷史書直接翻譯重新編輯加工後，刻印出版。因為編輯水平有限，各種歷史演繹的文學水平實在不怎麼樣，但是因為小說情節和設定比較討巧，加上市場上沒有這類產品，銷量好得驚人，書商嘗到甜頭，炮製出各類通俗演義，類比的話就是現在的《明朝那些事兒》，火得不行。

民國蔡東藩的《東周列國志》口碑極好，其實明朝也有列國志，只不過因為作者水平不行，流行過後便沒有然後了。歷史小說及其衍生產品，從來就不缺讀者，能不能火，還是看編輯的策劃能力和營銷手段，這個明代的書商可說是我們的大前輩了。

公案懸疑類、奇幻仙俠，都不是網文時代才有的類型。早在明朝，就有包公斷案的很多個版本，《西遊記》一出來，一時間洛陽紙貴，馬上就有跟風和同人小說，蹭熱度是我們出版行業的看家本領，自古有之。奠定日後中國神仙系譜的《封神演義》神馬的，也都是明代小說家的傑作。

最愛看小說的其實是女性讀者。才子佳人的言情小說當然是類型小說里的重頭。明代的小黃書大多數給男人看的，能抓住女性讀者心的，是馮夢龍編的故事集。

出生於萬曆二年的馮夢龍出生於蘇州名門世家，馮氏兄（馮夢桂）弟（馮夢熊）三人被稱為「吳下三馮」。夢桂是畫家，其弟夢雄是太學生，作品均已不傳。馮夢龍自己的作品流傳度一般，他編纂的三十種著作直到現在依然有大批讀者。

除了短篇小說集「三言」（《醒世恆言》《警世名言》《喻世明言》）外，他還編了《新列國志》《增補三遂平妖傳》《古今烈女演義》《廣笑府》《智囊》《古今談概》《太平廣記鈔》《情史》《墨憨齋定本傳奇》等圖書產品。

馮夢龍的市場感覺很好，編書考慮到讀者的需求，而不是以自己的喜好來設計商品。馮夢龍的文史功底和文字能力比福建那裡的書商高多了，大約相當於三聯編輯與某鐵公司編輯的差距。他負責出版刻印的圖書，注重實用性。

除了小說，他還根據市場需求，編了教輔書和勵志類產品。教輔書有解經的輔導教材，雖然馮夢龍自己科二一直沒過，但他編的類似《公務員考試題解》之類的書賣得好極啦。《智囊》，全書共收上起先秦，下迄明代的歷代智慧故事1238則，看書名就知道，這是小故事大道理的套路。

2、 馮夢龍的拳頭產品三言

馮夢龍一生的志趣其實是科舉考試，博取功名，治國平天下，然而因為他正業上下的功夫不夠，抑或運氣不好，一直到五十多歲才考中舉人。

在沒有當官的時候，馮夢龍主要靠編書躥稿養家。他的「三言」屬於半原創作品。凌濛初在拍案驚奇刻本的序言里抱怨馮夢龍編稿的時候把當時市面上已有的精彩的傳奇故事一網打盡，其他人只好走原創的路子。

三言里所選故事無所不包，代表了明代擬話本的成就，是中國古代白話短篇小說的寶庫。天啟年間出版發行。「三言」各40篇，共120篇，其中約三分之一是宋元話本，三分之二是明代擬話本。「三言」中婚姻戀愛故事占很大比例，馮夢龍對原本做了精修，故事情節情節更加緊湊曲折，對於人情世態的描繪更豐富，內心刻畫上也相當細膩，將家長里短兒女情長寫得令人叫絕。

馮夢龍認為：「世俗但知理為情之范，孰知情為理之維乎？」他編輯的通俗小說貴在「民間性情之響」，乃「天地間自然之文」，馮夢龍了解故事的教化作用，「日誦《孝經》《論語》，其感人未必如是之捷且深」，故事可以使「怯者勇、淫者貞、薄者敦、頑鈍者汗下」。

這些見解放在現在依然不過時。馮夢龍除了編通俗小說，也編訂了當時的熱播劇，包括湯顯祖的《牡丹亭》、《邯鄲夢》，袁晉的《西樓記》，李玉的《一捧雪》《人獸關》《永團圓》《占花魁》，以及《精忠旗》等。

三言里有很多個性鮮明的形象，怒沉百寶箱的隱形女富豪杜十娘、撩妹高手賣油郎、敢愛敢恨金玉奴等，這些故事被不斷改編，搬上戲劇舞台，大熒幕。事實上，因為種種原因，現在的ip開發，對三言等古典寶庫，利用率還是太低了。相比之下，東鄰日本，各種經典被不斷開發。如果馮夢龍穿越到今天，肯定不會去當勞什子公務員，而是一等一的金牌製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