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明需要的地方野蠻生長
前幾天,國慶長假的一天晚上。
我加班結束以後,路過東湖公園門口,發現一根小小的樹苗居然在一個大約半立方米的橢圓石塊中央長了出來,把整塊石頭都撐開起來。
我過去摸了摸石頭中央,還是無比堅硬。
很難相信,這麼堅硬的石頭也無法阻止這根小樹的生長。
這讓我想起 @曹豐澤 澤哥以前說過的話: 去文明最需要的地方,再堅硬的石頭,也是無法阻止文明的生長的。
這也讓我想起了我家鄉的奮鬥者們,他們是文明的傳播者。他們從三十多年前陸陸續續離開家鄉的土地,去到墨西哥經營餐旅業,把中餐文化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發揚並傳承下去。
我老家是江門市的汶村鎮。
一個僅有六萬戶籍人口,但國外僑胞卻有二十萬人口的沿海小鎮。
2008年五月中旬的一天,我接到父母的命令,去廣州白雲機場給我姨舅他們家接機。
姨舅他們因為在墨西哥廣播電台上面聽到汶川地震的消息,於是急匆匆買了飛機票回國。
結果上了飛機,問了人才知道。地震的地方是四川汶川縣。
於是他們一家本著來都來了,於是決定還是回去看一看那個二十多年都沒有回來過的老家。
我也因此見到了我未曾見過面的姨舅一家。
被油煙薰得滿臉黑粑粑的中年漢子姨舅。
身材苗條,把頭髮染成金色的,滿臉笑容的阿姨。
高高瘦瘦,帶著黑框眼睛,書生氣的哥哥。
穿著暴君(奈葉)痛衣,滿臉肥肉,體重足足有我三倍的肥宅弟弟。
我在機場見到他們一行人後,一陣寒暄後,便跟他們坐客運班車回了江門。
然後父母在家設宴,然後當晚在我把收到了200美元跟我媽以1:1的匯率換成人民幣。
第二天早上,我父親開車把他們送去汶村鎮。
在老家訪親問友一個星期以後,姨舅他們再度來到江門。
在我把他們送去機場的路上,我姨問我,想去我們那邊看看嗎?
我點了點頭。
很快,我便拿著探親護照,在國慶節假期來到了墨西哥的塔帕丘拉市。
在這裡,我也了解到了台山人民在這片異國他鄉的土地上打拚的故事。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我在和肥宅弟弟打了兩個小時的dota以後,略感無聊。
這個時候,我見到姨舅的養女(1994年墨西哥金融危機時候收養的孤兒,去年跟姨舅的長子結婚。)——一個金髮碧眼巨乳的大姐姐正準備拿零鈔去餐廳里給阿姨。
反正閑著也無聊,於是要求和大姐姐一起去餐廳看看。大姐姐點了點頭,答應了。(大姐姐是屬於那種會聽汶村話但不會說的。)
我們轉過一個小巷子,來到餐廳門口,就見到幾個黑人拿著自動武器衝進餐廳裡面。。。。。。
然後大姐姐趕緊把我拉回巷子里。
外面傳出槍響的時候,大姐姐用她那溫柔的胸脯把我的頭埋在裡面,然後蹲下,以防止當時還未成年的我受到不好的影響。
不知道在大姐姐那溫柔且酥脆的胸脯里過了多久,外面傳來阿姨的聲音。
「Al final。」
我們兩個站了起來,走出巷子,看到這樣臉色的阿姨。
所幸的是,全場受傷和死亡的,都只是那三個黑人。
下午,那個死宅弟弟跟問我,下午要不要跟他姐去沙灘那邊玩。
我腦海里頓時冒出了姐姐身穿比基尼的場景,於是點了點頭。
然而姐姐來沙灘並不是游泳的,她只是來幫一對住在沙灘別墅的汶村老人打掃衛生。
我也跟著來到這裡,她負責打掃衛生,而我則負責跟老人拉家常。
一開始老人問我的爺爺是哪位。
等我說出名字以後,他搖頭,說不認識。
然後掏出很厚的一本這樣的書籍出來,讓我翻開寫著我名字的那一頁。
我很熟練地翻開到寫著我的名字那一頁以後。
他查看了一下族譜里的關係,搖了搖頭,感嘆了一句:「天意。」
然後便盯著我看著。
這個時候我尷尬極了,拚命想轉移話題。
於是跟老人說了上發生在餐館裡的那檔子事,還問了一句:「難道這裡一直都這麼危險的嗎?」
老人笑了一下,他說:「現在安全了許多,以前是怎麼樣的危險,你想聽嗎?」
我點了點頭。
於是,老人就跟我說起他們那一代人,在墨西哥的故事。
在那動亂的十年里,地少人多的沿海農村地區矛盾越發地突出。群體性,以村莊,宗族為單位的對抗層出不窮。
於是乎,這裡的一些人,也因為這些對抗,而因此背負上了血債。
他們為了防止被敵對報復,於是效仿百年前四邑械鬥里的土民先祖一樣。決心離開自己的家鄉,前往異國他鄉的土地上頑強地生存著。
因為香港剛鬧過紅色風暴,加上距離太近,還是沒辦法躲避仇家。
而當時民主的燈塔則是全世界最耀眼的地方。
老人當時才三十歲,年輕氣盛,一個人躲在狹隘的船艙里大半年,才來到美利堅下面的那個墨西哥。(因為蛇頭被美利堅海岸警衛隊追趕,就把他們丟在這邊了。)
但好在,老人並不是一個人來的。
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很多素未謀面的,但操著一樣鄉音的人。
他們都有著各種不同的原因,而被迫離開家鄉,被放逐到這片土地上。
也正是這樣,為了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生存著,他們團結了起來,並在隨後幾十年的時間裡,在這片充滿希望的罪與惡的土地上,生根發芽,頑強,野蠻地生長。
無論是誰,都為了尋得生存方式的正確答案而戰鬥著,為了尋求什麼而戰,選擇怎樣的活法。沒有人能給出這個答案,我們所擁有的權利只有迷茫,宛如往來於陰溝的……野犬一般
「在異國他鄉,沒有合法的身份,人就如同野狗一樣。為了生存,只能不擇手段。我們一群人,白天打著黑工,在碼頭當著苦力。如果白天是灰色的生活,那麼晚上則是黑色的。但就這樣,我們一群沒有任何技能的人,也終於攢夠了錢,在格雷羅州開啟了餐館。」
我依稀記得,當時老爺爺躺在沙發上,一隻手拿著一批啤酒,眼睛裡閃爍著淚光。
「在格雷羅州,我們一群人也逐漸有了名聲,也有了點錢。很快,我們也有了合法的身份。於是我們一群人便試圖跟早已斷了聯繫的老家聯繫。結果這一聯繫,馬上炸了鍋。當時那邊三提五統很厲害,人都沒辦法活下去,一個個求爹爹告奶奶說要投奔我們。」
「我們一聽也樂了,各種飄飄然,也滿口答應。結果人剛來了,這邊先是大地震,然後直接鬧經濟危機了。百業蕭條,然後1988年大西洋颶風季搞得飯都沒得吃。墨西哥革命制度黨內訌,傻逼(德拉馬德里)被暴力狂(薩利納斯)幹掉,整個社會秩序都壞掉了。」
「那個時候,我們這群浮萍,我們這群老狗就帶著那群新來的狗跟本地的豺狼,獵豹互相搶吃的。黑的,白的,灰的,都干過。別說卡諾爾那群菜雞,連GAFE我們都干過。死了就不需要挨餓和挨打了。而進了聯邦監獄裡,要挨打,但不用挨餓。而在社會上活著,忍飢挨餓是必然的。」
「當時我們都為了尋得生存方式的正確答案而戰鬥。我也就特別佩服山西老閻的那句話,存在即是一切,一切為了存在。最終我們活了下來。」
「然而僅僅過了兩年安穩日子,94年一到,錢全變成廢紙了。政府把黃金沒收以後,社會上的硬通貨就剩下綠(美鈔)的和白(毒品)的。想要綠的,就得拿白去換,想要有口飯吃,就必須得去拿綠的換。於是又是一陣腥風血雨,各種屍橫片野。xx的女(指姐姐),她家住在xx(我姨舅)家隔壁,那一天我們早上在索諾拉幹事,晚上xx回了家,就發現隔壁只剩下一個女嬰。整個房子牆壁都拿血寫了KPI三個英文字母。」
「那段日子真的是難過。但隨著經濟沒有繼續惡化下去。衝突也逐漸平息了。一直到現在都很安靜。」
「當然 98年,印尼排華那件事,搞得這裡一片風聲鶴唳,所有人都草木皆兵。」
「當時我直接把墨西哥城的房子全賣了,所有人都把錢捐出來。把墨西哥陸軍的裝甲車,直升機都搞了回來。所有人的車全換成日本仔的卡車,RPG搞了一倉庫。直接把花灑(指墨西哥警察總監)都嚇個半死,直接跑來過問什麼回事。」
「正如原子彈維護了和平。止戈為武。98年的塔帕丘拉一片風平浪靜。」
他戳了我一下額頭,然後跟外面一位正在沙灘上跑步的老人揮了揮手。
那老人也揮手回應。
他笑了一下,對我說:「那個就是當時KPI的老大。這個世界本來嘛,四海之內皆兄弟,奈何風波不止。」
「對於我這種又狂又蠢的傢伙,只有一路狂奔才能活著。」
他坐了下來繼續說到。
「說到底,我們還是對這座城市有所貢獻的。整個墨西哥那麼多肥仔,就塔帕丘拉市最少,我們的中餐搞得好嘛。」
傍晚時分,姐姐得到了零花錢,而我也收穫了家鄉人在異國他鄉生活的故事,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沙灘別墅,回到姨舅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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