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在讓我們變得更蠢嗎?

Hi 大家好,

我是靳偉. 又到了<讀書夜談>的時間.

今天我們要說的書, 名字叫<淺薄>, 副標題有點驚悚: 互聯網如何毒化了我們的大腦. 現在翻譯界有三種譯法, 直譯, 意譯, 瞎[嗶---]譯. 人家原來的副標題是What the Internet Is Doing to Our Brains, 用白開水的直譯法, 就是互聯網對我們的大腦做了什麼.最近標題黨十分流行, 大家看舶來書籍的時候, 還是要多留心一點的.

這本書的作者叫尼古拉斯·卡爾. 這位是一個關注科技界消息的專欄作家. 經常在紐約時報等地方發專欄文章. 本書出版之前, 卡爾在<大西洋月刊>上寫了一篇文章, 叫<谷歌在讓我們變得更蠢嗎?>. 瞬間引爆全場, 各界社會大加關注, 吃瓜群眾紛紛點贊. 據說還得了當年的普利策獎.

之後卡爾就把這篇文章拓展了一下, 寫成<淺薄>這本書. 背景到此介紹完畢.

為什麼今天要選擇這本書呢? 第一是偶然因素, 一個朋友在書友會中指定, 由我來分享讀後感, 第二, 是這本書特別符合本欄目的宗旨, 那就是濕乎乎黏答答, 水分很大, 需要用力擠一下. 這本書有200多頁, 其中的全部要旨, 我打算壓縮到20分鐘內說完. 而且保證沒啥遺漏. 剩下的時間, 還可以比較一下相關書籍的優劣異同. 其實也就是吐槽啦. 第三個原因, 這本書真心不容易讀, 別看很薄, 但是邏輯線埋得比較深. 犧牲我一個的時間, 為大家省點事兒吧.

現在我們來講一下這本書主要在說什麼. 我先說一下邏輯線, 原書的目標, 就是試圖證明, 常用互聯網對於我們的思辨能力有害. 追根溯源, 就得回到那篇<谷歌在讓我們變得更蠢嗎?>. 這個就是本書的主旨.

但互聯網或者谷歌為什麼能讓我們變得更蠢, 就得一點點梳理邏輯鏈條了.

傳播學怪才馬歇爾·麥克盧漢, 這位是傳播學中的大牛人, 在1964年出版了一本書, <理解媒介-人的延伸>, Understanding Media: The Extensions of Man, 在其中第一個鮮明觀點就是, 媒介即信息(The Medium is the Message).

<淺薄>這本書的一大部分內容就構建在, 媒介即信息這個邏輯斷言上. 因此我們必須對這個前提進行一點點必要的解釋. 在麥克盧漢前, 大眾認知中, 媒體就是媒體, 信息就是信息. 媒體只能算是信息的管道. 而麥克盧漢則認為所有的信息都必須通過不同形式的媒體, 信息在通過不同媒體時, 會和媒體發生相結合. 結合後的最終形態才是被傳達的信息.

這個其實不難理解, 我家樓下的院子里的花開了. 我用口述, 書面記載, 照片, 視頻來表達這個事實時, 自然不同. 此外, 假設我拍了一張照片, 通過人民日報發出, 和通過朋友圈發出, 或者放到某個電視紀錄片中, 帶給受眾的感觸應該也大有不同. 此外, 還有一點必須要提及, 剛才說的是被傳達的信息, 那麼我們的大腦在接受不同種類的信息時, 也會產生習慣和偏好, 換句話說, 媒體不但塑造信息, 還塑造我們的大腦工作方式.

最經典的媒介當然是書籍, 現代最偉大的媒介則是電視, 那麼當互聯網這種擁有巨大力量的新媒介革命出現後, 信息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而我們人類的大腦又會隨之發生怎樣的變化. 這個就是作者卡爾最關注的問題了.

大家都知道, 互聯網誕生於1969年, 那個年頭還叫阿帕網. 今年4月, 阿帕網之父, 羅伯特·泰勒剛剛去世. 大家可以緬懷一下這位人類重要先驅.

到了上個世紀90年代, 互聯網的影響力迅速擴大. 到了今天, 互聯網簡直就是我們許多人的生命核心. 沒有互聯網, 就意味著我們沒有淘寶可以用來剁手, 沒有微信可以窺視其他小夥伴的生活, 沒有百度外賣可以盡情偷懶. 而開車沒有高德導航或者百度地圖, 那活活是場災難.

互聯網肯定是大大增加了我本人的福祉. 但凡事都有代價. 我們支付的代價是什麼呢? 根據原作者的觀察, 當代人越來越不會讀書了. 對於某些人是自由意志下的選擇, 對於另一些人則閱讀能力的喪失.

換句話說, 有些人發現了互聯網的好處後, 乾脆就不讀書了. 喬-奧謝是哲學專業的學生, 也是佛羅里達州立大學學生會前主席,他就坦言: 「我不讀書,我上谷歌網站,我可以迅速獲得相關信息。 」 如果用谷歌圖書搜索引擎, 大概一兩分鐘就能精選出教科書上的相關內容, 沒有道理去一本一本啃那些大部頭。他說: 「坐下來把一本書從頭翻到尾,這沒有意義。那不是利用時間的好方法,因為從網上得到我所需要的信息要快得多。 」

而另外一些人比較不幸, 因為他們已經喪失了讀書的能力. 例如密歇根大學醫學院的病理學家 Nobody 弗里德曼就說, "不管是網上的還是紙上的長篇文章,現在我幾乎已經徹底喪失了全神貫注閱讀的能力。我再也讀不了《戰爭與和平》了,我已經喪失了通讀長篇文章的能力。甚至就連三四段以上的博文,我都覺得內容太多,很難聚精會神地讀下來,只能走馬觀花地一瞥而過."

不過我們也沒必要為後一種人抱憾, 人家其實也樂在其中. 弗里德曼在電子郵件向原作者坦誠,「從來沒有像最近這樣富有創造力」,他將其歸功於「在網上瀏覽成噸信息的能力」。另一個"只愛互聯網"的患者開始相信,比起閱讀「250頁的厚書」,在線閱讀大量短小的文章是一種更有效的方式,只不過「我們現在還無法確認這種網路思考過程的優越性".

那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呢? 作者總結出來, 這是谷歌的陽謀. 谷歌公司降低了大眾使用互聯網的門檻, 讓人們免費使用各種信息,而隨著信息使用成本的降低,我們盯著電腦屏幕的時間會增加,我們盯屏幕的時間越長, 點擊廣告的機會也就越多, 最後的結果就是, 谷歌公司的利潤扶搖直上. 因此谷歌需要更多的數據, 來預測用戶對不同信息的偏好, 因此谷歌提供了多種多樣的服務, 例如電子郵件, 智能手機操作系統, youtube. 當前谷歌最具雄心的計劃, 則是當前古騰堡計劃, 也就是把圖書館裡面的紙質藏書全面電子化. 這些服務在給用戶以利好的同時, 也滿足了谷歌在數據上的饕餮之心.

在谷歌等企業的不懈努力下, 一些人終於可以擺脫大部頭的紙質書籍和索引卡片, 在deadline即將到來的時刻, 直達自己需要的信息.

聽起來是一種雙贏. 對不對? 我覺得吧, 這挺好的.

但是原作者不這麼認為.

我們人類在大腦中存儲的知識結構, 是一個網狀結構. 當不同節點之間的聯繫越充分, 那麼我們對事物的整體把握就越牢靠. 每當獲取一個新的信息, 其實我們需要花一點點時間精力, 讓這個信息牽線搭橋, 連接到那些既有節點上, 而且越多越好. 這樣我們才敢於拍拍胸脯承認, 說這個是一條知識, 而不僅僅是一條信息碎片.

但是, 我們面臨的情況是, "谷歌之類企業開發的搜索信息、過濾信息以及發布信息的計算機工具功能強大,確保我們隨時都會淹沒於即時信息的汪洋大海之中,而且信息數量遠遠超出大腦的處理能力。隨著數據處理技術的不斷進步,以及搜索工具和過濾工具的日趨精確,相關信息匯成的洪流只會繼續加強。越來越多能給我們帶來利益的信息變成了看得見的東西。信息過載已經成了一個永恆的痛苦折磨,我們解決這個問題的努力只會弄巧成拙,雪上加霜。我們唯一的應對辦法就是加大掃描和略讀的比重,越來越依賴那些奇妙的機器"

用吃飯來做個比喻, 正常的飲食, 不光是指把食物塞進嘴裡, 而是需要細嚼慢咽, 然後花上幾個小時消化, 讓這些食物在我們的腸道里, 變成糖分和氨基酸.

但我們當前遭遇的境地則是, 好吃的太多了. 我們只顧著往嘴裡塞, 結果都卡在喉嚨了, 咽不下去, 結果反而更餓了. 於是又拿更多東西往嘴裡塞, 最終惡性循環. 最後變成當代的坦塔羅斯(Tantalus)

但我之所以用斜體字大幅引用原文, 其實是為了表示, 這裡我並不同意原作者的觀點. 首先, 這些信息不是谷歌製造出來的. 而是在互聯網上由無數的企業和用戶激發出來的. 其次, 谷歌觸達的, 其實僅僅是冰山一角, 還有海量的暗網是谷歌沒有觸及的. 最後, 即便谷歌不存在, 信息過載的事情也會一樣出現. 好, 閑話說完, 我們說回原書.

我猜,古騰堡的時代,應該也有很多人抱怨,印刷技術的進步導致書籍爆炸。人們再也不能像面對羊皮紙那樣,對書籍及其內容加以珍視。

但為什麼紙質書籍到現代就變成了彌足可貴的東西?如果我們把原作者厚古薄今的精神撇除一部分,剩下的也有一定道理。這裡面的邏輯線是這樣的,紙質書,無論是閱讀還是理解,都是要花一定時間去咀嚼的。因此可以有效地進入記憶。記憶,是全書的關鍵。

荷蘭有一位人文主義教育家,叫伊拉斯謨。他在1512年出版過一本教科書,重點強調了記憶和讀書之間的聯繫。他教導學生, 要在書上寫評註,看到「感人肺腑的詞語,古雅或新奇的措辭,精彩的文體、格言和範例,還有值得記住的評論」,都要用「適當的符號」加以標記。他還主張多做筆記,每個人都該隨身攜帶筆記本,「一旦發現值得記下的內容,隨時都可以記在適當的位置上」。抄寫摘錄了這些精彩內容後, 還得定期背誦,這樣才能記得牢靠. 英國哲學家培根則說,「一本精彩而內容廣泛的備忘錄摘要」, 可以為「大腦記憶提供非常有效的幫助」,「幾乎沒有任何東西會比它更有用」。培根認為, 備忘錄是把書面作品銘記在心的輔助手段,一本保存完好的備忘錄可以「為發明創造提供素材」。

但是,彼時彼刻,正如此時此刻。到了19世紀,隨著人們生活節奏的加快,備忘錄的普及性降低了。到了20世紀中葉,人們對記憶本身已經不再重視。

當代的教育家, 已經不再歡迎做筆記這種方式. 從前的哲人們, 把筆記當成是發明創造的素材和激發因素. 現在則被認為是浪費時間. 隨著時代進步, 新的存儲方式層出不窮, 我們現在不但有錄音帶、錄像帶、複印機, 還有了計算機和電腦磁碟. 這些存儲介質, 讓我們可以輕易找到三年前在某次閑談中, 和朋友提到的一個書店. 或者是找到10年前, 某隻寵物的尊容. 信息越來越沒必要全部塞進自己大腦里.

Why? 互聯網正在成為外掛式記憶。我們大腦之外,有個唾手可得,又無窮無盡,取之不竭的記憶庫。

但作者為什麼還要反對這麼一個萬能記憶大腦呢? 因為這個外掛式電腦和我們的大腦還是很不一樣的.

根據以色列某教授的研究, 人腦中的記憶形成過程, 和電腦上的磁碟讀寫, 非常不同. 電腦上的磁碟讀寫, 都是一瞬間就完成了, 之後只要硬碟不出問題, 一萬年也還是分毫不爽. 而人腦, 一旦接受信息, 是要靠不同的神經分別對這個信息加以處理的, 這個處理過程用時非常長久, 而這個信息在大腦中可以有效地存在多久時間, 則取決於我們大腦當時是怎麼處理這個信息的. 是漫不經心還是全神貫注, 是隨手一丟, 還是盡量將其嵌入大腦中不同層次的網路.

即便兩者原理不同,對我們來說又有什麼損害呢?還真有,因為記憶的竅門是專註,而互聯網則是專註的敵人。

鞏固記憶的關鍵就是專註。這種實驗很多了,我也不逐一引用實驗結果了。總的來說,把外在信息儲存起來,以及在記憶內容之間建立聯繫,二者同等重要,都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不斷重複記憶過程,或者有強烈的主動參與感,這將會增強記憶效果。關注程度越高,記憶效果越好。

但是互聯網時代,我們反思一下,集中注意力是否越來越難了?

我們只要一連接網路, 無論是通過手機還是筆記本電腦, 似乎一道光就直射我們心中. 信息大潮隨之而來. 這個不但讓我們大腦的記憶區超載, 而且大腦顳葉也需要高效運轉來處理這紛繁多端的信息. 因此留給鞏固記憶的運算單元就越來越少了. 而且我們的大腦有非常好的可塑性, 我們的大腦在這種過載的環境下, 越來越擅長處理複雜多端的分散信息, 越來越擅長將注意力在不同事務間迅速切換. 但是持久性的注意力就不再是一個好的選項. 之所以有那麼多人覺得即便遠離計算機,我們也難以全神貫注,原因就在於此。

互聯網看起來是一個網路, 而且也是一個真是存在的, 有著物理地址和編碼的網路, 可是網路上的一個個鏈接, 並不能等同於我們的大腦中的神經突觸. 按照某個叫艾瑞·舒爾曼的學者的說法," 大腦中的神經連接「並非僅僅提供對記憶的訪問路徑,從很多方面來講,它們構成記憶"。

現在我們可以說一下,互聯網是怎麼影響我們自身的。

互聯網是一種工具,而我們和工具之間是一種雙向聯繫。我們使用工具的時候, 工具也塑造我們自身. 當我們開動汽車的時候, 我們就變成了汽車的方向控制器; 當我們拿起扳手的時候, 我們的這隻手只能去擰螺絲. 自從馬克吐溫第一次用打字機完成自己的小說後, 之後的作家多多少少要面臨這一種選擇, T.S.艾略特在一些私人書信中, 描述了他換用打字機時的細微感受. 「用打字機寫作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正在拋棄過去鍾愛的長句。簡短,不連貫,就像現代法語散文似的。打字機有利於文章清晰明朗,不過我可不敢肯定它會使行文微妙深奧。」

我這裡再總結一遍全書內核: 我們在享受互聯網帶來的便捷時,也需要了解到我們正在支付相應的代價。那就是互聯網紛至沓來的數據信息,將會導致我們專註力的喪失,因此造成我們記憶能力的下降,最終很可能導致思辨能力的弱化。

好了,《淺薄》這本書,說到這裡就差不多說完了。

這本書其實和玻茲曼的《娛樂致死》有點像,只不過《娛樂致死》把罪責歸咎於電視這些被動媒體, 說紛繁無聊的信息轟炸, 會讓我們瑣碎庸俗, 無法從中識別真正有價值的信息.

而《淺薄》則歸咎於互聯網這種互動媒體, 說紛繁無聊的信息轟炸, 會讓我們瑣碎庸俗, 最後大腦壞掉。不過結合我最近的個人經歷來說,當前的問題還遠沒到信息爆炸,從而影響注意力及記憶力的階段,在中國當前的階段,<1984>遠比<娛樂致死>真實, 而我們也無法幸福地擁抱"淺薄", 因為信息不足還是基本問題。

大家面臨的,依然是圖書和數據匱乏。我前兩周去國家圖書館的經歷可比在網上逛游悲慘多了. 找停車位, 下雨, 書一共就兩冊還不出借. 而當今互聯網上的數據過於分散碎片,還需要大量的時間去整理,整理這些數據和信息, 需要付出的時間和注意力一點也不小。我以上回寫索尼衰落的經歷為證。我其實很需要一個索尼各個部門或者分公司的歷年財務表。不相信的人可以親自試試總結出來這麼一個表需要多久。

最後一個環節是吐槽時間, 因為上一個主題涉及索尼, 讀了一些日本參考書籍, 繼續加強我的一貫印象: 日本作品不但邏輯不清晰, 還平淡乏味, 像極了小學生暑假作業中的日記部分. 這回換成美國人的作品, 在修辭學上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但是隨著修辭的發達, 注水的情況也突然嚴重起來了, 不單單是浪費讀者時間的問題, 注水太多也會把邏輯淹沒. 如果說這本書有什麼好處, 那就是本書中文版的第一篇序言, 這個序言非常長, 基本上已經把全書總結完畢. 如果哪位同學已經碰巧買到了這本書, 事實上只要讀完這篇序言就可以了。

當然,既然你已經看到這個環節了. 其實原書也已經徹底不必讀了. You are welcome.

好了, 我是靳偉, 我們下回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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