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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以自稱為「人類」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編者按:數字時代,你將面臨前所未有的誘惑——你將可以把意識上傳到網路空間,可以選擇以任意方式入網:手機是移動介面,電流是神經遞質,身體是一個U盤,意識是一段代碼。

你還將面臨全新的挑戰——「人」的定義會發生怎樣的改變?藝術是否會消失?我們的交流將以怎樣的方式進行?

9月10日晚,未來事務管理局與今日美術館共同合作,由科大訊飛獨家支持,舉辦了名為「時間們·上傳之後」的主題論壇。未來大廳里,我們對這些問題逐一探討,並嘗試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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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們·上傳之後」活動回顧,視頻作者任碩

在我們這個時代,人機交互,也許永遠是最重要、最前衛、最受人誤解、也最令人興奮的話題。

在今日美術館機箱形的展廳里,200多名觀眾席地而坐,將6名嘉賓團團圍住的情景,讓人想起電影版《攻殼機動隊》里的某個鏡頭——一群仿生人被當做數據存儲器,參禪般圍坐在主伺服器周圍。

▲ 伺服器待機中(攝影:蘇小七)

▲ 電影《攻殼機動隊》里的場景。

這是「時間們·上傳之後」的論壇現場,只差幾條接線,我們就可以自稱是在拍攝科幻大片。在局長姬少亭的主持下,6名身份各異的嘉賓來自藝術、IT、文學等領域,顯然,他們對「上傳」這事有話要說。

▲ 大家坐好,我們準備上傳了。(攝影:吳珏輝)

▲ 本次上傳的協調者,未來局局長姬少亭。(攝影:阿巽)

長久以來,上傳後的未來既能引起恐怖,也帶來歡樂。恐懼的源頭,來自於人類認為自己將乖乖加入恐龍的行列,成為曾經統治地球但被淘汰的物種之一。或者,自己變成機器,再苟延殘喘一陣子。

科幻評論家李兆欣列舉了過去幾十年,人類對電子世界的幾種代表性幻想:

7、80年代,美國科幻作家喬安娜·露絲(Joanna Russ)開始在Nobody』s Home里構想:人類會對信息過載產生焦慮,就像一塊硬碟,因存儲空間不夠而變慢、故障、發脾氣。弗諾·文奇的《真名實姓》更進一步,講述一個中年男人如何戰勝從數據深淵中誕生的邪神。

然後,「賽博朋克」這個詞語誕生了,但在威廉·吉布森和菲利普·K·迪克的小說里,上傳了自己的人都不怎麼開心——他們被控制、被壓迫,在龐大的網路中,被數據洪流裹挾著不知所措。

▲ 賽博朋克世界的經典風光(來源:wallconvert.com

另一方面,上傳也可能是件樂事。

1971年,詹姆斯·岡恩的《造夢人》寫道:每個未來人都活在專業人士提供的、具有娛樂效果的夢裡。他們說,玩吧,這樣你就能活下去,最後造夢人自己也進入電子夢境,整個世界被網路託管。到了94年,格雷格·伊耿(Greg Egan)在《置換城市》(Permutation City)里寫道,成為U盤的人類把自己發射到太陽系裡,在星海間永存。

「多數科幻作家都曾這麼想,如果(意識上傳)實現了,你就可能是新的物種,而不是人類本身了。」李兆欣說。

長久以來,流行看法幾乎一邊倒地認為:上傳是一種危險的、不可控的行為,但到場嘉賓還是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

今日美術館館長高鵬對備份的未知性心存懷疑:「上傳會有備份,我就會很迷惑有一個不一樣的我出現。有一句話是『人的每一次呼吸有七千八百念』,把每時每刻的七千八百念,無數個不確定意識的我上傳,挺可怕的。

▲ 今日美術館館長高鵬(攝影:三禁肉)

「如果大家都上傳,一個程序員在虛擬世界之外改bug是好人,製造bug去控制世界,就是壞人。」科大訊飛大數據研究院副院長譚昶發出了IT從業者的吶喊,「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我們不能上傳。

▲ 科大訊飛大數據研究院副院長譚昶(攝影:三禁肉)

另一個陣營,科幻作家楊平欣然點頭,還加了一條:如果不僅上傳還能下載就好了。「附體到別人身上,就很美妙。

▲ 科幻作家楊平(攝影:三禁肉)

而李兆欣提出了更根本的問題:那個世界可能不會發生我們看得懂的事。「如果這麼大地改變了生命存在的形態,那個形態肯定對我們不感興趣,就像你不在乎魚的世界。你不會在乎你原來形態世界的東西,反而會在意原來你不在意的事。」

▲ 科幻評論家李兆欣(攝影:三禁肉)

換句話說,成為計算機,人的情緒毫無意義。那計算機關心什麼、會遇到什麼?

也許,它不再關心藝術和文學。

當人類的意識變成了數字世界裡的一串電流,基於物理世界產生的感知模式也會隨之變化,「看」或許不再是「眼睛接收信息的過程」,而「藝術品」本身的定義也會變得寬泛許多。

《.zip 未來的狂想》的策展人吳珏輝打了一個比方:數字時代欣賞藝術品,可能就是購買序列號,下載一個壓縮文件,打開後的世界會比真實更真實。

▲《.zip 未來的狂想》策展人吳珏輝(攝影:三禁肉)

一直在黑暗中沉默的科幻作家韓松認為,人都上傳了,就無所謂藝術。這正展現了藝術的本質,即獨創性。「上傳是對人的優化,增強人的能力,其中就包括審美和藝術的能力。上傳之後的藝術不需要載體,你能瞬間在大腦里感受到藝術家的想法。人人都是藝術家,就沒有藝術了。」

▲ 科幻作家韓松(攝影:三禁肉)

但藝術家們似乎並不這樣想。「正因為藝術有其獨創性,才能挑釁過去」,在高鵬眼中,做展覽的目的在於「剝離你熟悉的東西,剝離你的舒適區」。在數字時代,即便物質載體變化或者消失了,即便這個世界的細節完美無缺,系統里也還是會出現叛逆者,就像《黑客帝國》里的錫安反叛者們,是在系統中製造bug的人,不斷挑戰大多數人習以為常的生活。

吳珏輝顯然就是其中之一。「我們在雲上,那雲下是什麼?當所有人都在補bug的時候,總有人在尋求bug。科學、藝術的發展,就是補bug的過程。沒有了bug,世界就完了。」

因此,藝術的形態,歸根結底在於我們以怎樣的方式感知和承認世界。如果你認為數字化時代將消解原子層面的區別,那藝術的獨創性也隨之消失;如果願意相信世界就是被上帝隨手點開的壓縮包,那萬物都將以不同格式的文件呈現在你面前。

▲ 領取你的壓縮包,請在這裡排隊。(攝影:三禁肉)

關鍵在於,我們從內心深處拒絕被兼容,個體永遠拒絕成為有著相同面孔的「史密斯特工」。「宇宙演化的本質是越來越複雜」,李兆欣這麼說,每一次信息的碰撞、交換和反饋,都可能催生一個新世界。

局長姬少亭談起自己閱讀科幻的體會時也認為,「作為載體的文字在我們腦中形成了一場信息爆炸,靜止的符號變成了跳動的場景,我們覺得自己看到了圖像,聽到了聲音,聞到了味道,經由感官系統的加工,與作者建立了新的聯繫。」

也許,交流無法互相兼容。各個世界的不兼容,是不是因為交流本身就無法進行?

2002年,哈佛大學伯克曼互聯網與社會中心的資深研究員戴維·溫伯格在《小塊鬆散組合》一書中提出,網路不僅提供了構建私人現實性的嶄新方式,也提供了構建自我和感知自我的新方式。社交平台的巨大成功,正反映了人們對構建和彰顯某種身份的需求。通過與某一群體的互動,我們得以強化自己在世界中的角色,因而獲得了「比真實更真實」的體驗。

▲ 到底哪個更真實?(攝影:三禁肉)

社交平台正在將我們劃分為一個個小圈子,有些話題只在某些人之間討論,其他圈子的人不了解也並不關心。現實世界中因為「共有知識」的不同而造成的交流障礙,在數字時代很可能是由於交流方式本身的變革。

當交流不再基於物理世界中的信息交換——如書信和交談——而是基於數據的瞬間傳遞,我們首先能明顯感受到交流速度和完整程度的提高。給對方發送一個數據包,快速運算後給出反饋,不會出現語言或文字表達中可能出現的信息缺損和偏差。

▲ 數字時代的交流,或許能擺脫語言文字的缺損和偏差。(攝影:吳珏輝)

進一步說,如果像局長姬少亭設想的,我們往宇宙中發射的不是一張唱片,而是一段意識,當外星人捕獲了這個意識後,就能進行雙向的信息互動,而不是單向的信息解碼,這個過程中所涉及的信息量將遠遠多出好幾個數量級。

但這並不一定就意味著全社會層面交流質量的提高。譚昶再次表達了身為IT工程師的焦慮:「世界是分層次的,有底層的通訊協議,也有上層的交流機制,你不清楚差異發生在哪個層次。最可怕的是,交流從頂到底隔斷。

▲ 我們或許並不知道差異發生在哪一層。(攝影:阿巽)

說到底,意識上傳這件事,到底有盼頭嗎?

從科學的角度說,想讓大腦脫離實體,最終的解決手段就是生命科學和IT科學、計算機程序和晶元的結合。或許真如譚昶所說,人在年輕時有肉體,肉體衰老後,精神永存。

▲ 肉體會毀滅,精神將永存(攝影:三禁肉)

如果對上傳後的自己說句話,你可以像高鵬一樣,說出自己和所愛的人的名字,也可以和韓松一起發出「真傻」的感慨。但一個更有意思的選擇或許是如李兆欣所說,「都忘了吧,重新開始。」

▲ 準備好服下紅藥丸了嗎?這是我們為觀眾準備的紀念品(攝影:三禁肉)

畢竟,我們可以自稱為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當現場有人問起:為什麼你們只發紅藥丸,不發藍藥丸?當觀眾對入場前屏幕上99%的進度條會心一笑。看看自己,你們不是已經準備好了嗎?

關鍵詞:#時間們# #意識上傳#

??題圖:三禁肉

??設計:二向箔管理員

責編:西威

作者

- 船長,宅學家,碳酸飲料驅動型碼字機,太空美學研究員。

- Raeka,轉碼員,《不存在日報》記者,冷僻故事愛好者。期待有一天能在街角遇見藍盒子,去看看galaxies far far a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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