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城省的合作社（上）

2015年10月17日，「自由羅賈瓦」網發表一篇名為《紀事：凡城省的合作社，一種發展模式》的文章，文章作者Sara A.是該網站駐土庫地區代表。她在這篇文章裡面，講述了自己探訪凡城市一家婦女合作社的經歷，並由此展示了土耳其庫爾德運動的一個側面。這對於了解土耳其庫區的女性與經濟狀況是有幫助的，所以本專欄將此文譯出如下。

紀事：凡城省的合作社，一種發展模式

譯者： @180天後再見 ， @前行者

凡城省位於土耳其東部，毗鄰伊朗。這裡的庫爾德運動正在開展以生產和銷售本地產品為主的各種各樣的合作社項目。這些合作社項目由當地的民主社團大會【1】（DTK）經濟委員會支持，其目的包括促進當地有機食品的生產，為中小商戶打造行業聯合會，提高其產品的消費水平，並通過各街區和村莊的委員會（Mecl?sa）繼續成立新的合作社，以建立一個他們稱之為「Social Bazaar」的社會市場。

圖1：土耳其凡城省行政區劃圖

生產合作社

在凡城省各地，存在著多個不同的正在運營的生產合作社，有一些項目近期正在啟動。其主打產品是蜂蜜、草莓、番茄、以及一種能提供優質羊毛的土種綿羊，當然它還能提供奶和肉。

也有一些存在著一定的特殊化發展模式的地區：在巴赫奇薩賴（Bah?esaray【2】）和恰塔克縣（?atak ），人們大力發展各類果樹苗圃和果園——尤其是核桃樹，以及處理核桃的副產業；埃爾吉什縣（Erci? ）的村民專擅於種植白葡萄的葡萄園，以及不同蔬菜作物的溫室；而薩拉伊縣（Saray）則主要是麥田。在這些地方，項目土地和熱水實施了集體化，並由公社進行管理。

一部分果園也將用於凡城省南部生態和人口的恢復，那裡緊挨哈卡里省——後者處於PKK游擊隊和土耳其軍隊的激烈衝突當中。土耳其軍隊對當地植被實施了破壞戰略，因為游擊隊在戰鬥、生活與隱蔽等各方面都十分善於利用植被。土軍的這些行動使得當地變得貧瘠荒蕪，他們既毀滅了動物與植物，也摧毀了當地居民自古以來的生活方式。

DTK經濟委員會不僅發起了生產者與經銷商的聯合會，並將它們進行分組，其目的是通過嘗試消除作為資本主義經濟的基礎而抬高了價格的中間商，從而使產品的交易與販售便利化（註：中間商將流通渠道壟斷以謀求獲得商品利潤的很大一部分，是晚期資本主義的一個重大特徵，但它顯然並非資本主義的基礎）。同樣地，他們還意識到合作經濟的另一個關鍵支柱是部門間的合作與社區生活模式的發展，它們使得社會市場的理念成為了可能。過去一年裡，這種「Social Bazar」在土耳其庫區的庫爾德運動中已經顯得愈發重要。自從DTK通過不同的經濟委員會致力於推動其運行和發展，它們已經在各省被組織起來。他們認為，只有發展一個強大的團結經濟【3】與集體經濟，民主自治的政治模式才有實現的可能。

圖2：街區委員會開會地點

圖3：加入農村合作社的凡城省婦女們

所有項目的發展都是基於各個街區和村莊的委員會（Mecl?sa），他們提出想法，推動，以及為聯合和合作的計劃而工作，他們也為正在運行的項目向他們的鄰里進行推廣。經濟委員會的作用只是提供法律服務以及組織和運作的基本知識，並向庫爾德運動的其他部分報告他們所取得的進展。通過這種方式，知識和經驗得以迅速的傳播和推廣。

在凡城省，當地市政府為這些項目提供了部分財政支持，但其中大部分地區都是由作為人民民主黨【4】聯盟之一的民主地區黨【5】（DBP）執政，它與經濟委員會有著密切的溝通，因為這兩個組織都處於民主社團大會（DTK）的框架之下。

通過合作社進行初期分配

圖4：凡城合作超市外貌

第一家合作經銷商是首府凡城市的一家超市，目前已經開業近三個月了。它的目的是銷售生產合作社提供的各類有機食品與加工食品，以及為貧困家庭提供廉價商品。這些項目的工作者包括參與運動的失業者或收入不穩定者，不過所有人都必須具有正確的政治覺悟，並且明白其任務的最終目的是擴展和強化經濟革命。他們的利潤率是微不足道的，主要都用於支付運營成本，因為他們的目的是把「Social Bazaar」發展壯大起來，而非榨取高額的利潤。

圖5：合作超市內景

在其他超市裡，我們發現大多數產品都來自大公司，這是因為沒有（足夠的）本地生產商來提供同類商品，而有機產品的價格又過於高昂，以至於目標消費者無法承擔，結果人們既不熟悉它們，也更不會買這樣的產品。然而，如今它們已成為了凡城市合作社產品供應環節的一部分：這些產品主要來自於婦女合作社，其中乳酪、酸奶和果醬尤為暢銷，它們全部都是手工製作的有機食品。在未來幾個月，隨著生產聯合會的進一步發展，他們期待我們的產品可以進入其它地區的商品超市。

圖6：婦女合作社生產的有機果醬

圖7：合作超市招牌

凡城市政府的另一項重要舉措，便是拿出一些公共土地（的使用權）分配給低收入和無收入家庭。該政策的第一個受惠對象是24個溫室大棚的建造項目。每個溫室由兩到三個家庭共用——這取決於家庭成員的數量。這些家庭對土地收益擁有充分使用權，如果在完成計劃產量後還有足夠的剩餘，他們可以將其出售以獲取更多的收入。如果某些家庭因故無力自行銷售，DTK經濟委員會可以利用其分銷渠道為他們提供幫助。這些溫室里的每種作物都必須是對當地生態環境無害的，並採取有機種植。同樣的，想要參加該項目的一項必要條件是在我們的運動中表現積極，並願意為團結經濟的發展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這項計劃將會形成一個長期的公共項目，就像我們在歐洲所知道的那樣。

婦女合作社

圖8：工作中的婦女

上文提到的家庭溫室項目佔據了一座公社所擁有的一半土地，後者包含一片佔地約一公頃的田地。而剩餘耕地的一部分則負責為目前在凡城市經營的兩個婦女合作社提供原料。

婦女合作社在凡城市的歷史可以一直追溯到2004年，當地第一家婦女合作社就是在那時誕生的。當時它與自由女性大會【6】（KJA）之間並未建立聯繫，卻有著促進周邊女性經濟自由的理念。這家合作社製作各式各樣的布料和衣服，然而，所有的成果都在2011年的凡城省大地震【7】中毀於一旦。第二年，女性們又重新開始為自己的事業奔走勞作，最終再次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合作社，如今凡城市兩家婦女合作社之一就是她們辛勞的結晶。第一家婦女合作社的產品主要是酸奶、果醬和乳酪，並在合作社自己的商店以及新開業的合作超市裡銷售。

圖9：婦女合作社製作的果醬和辣麵條

第二家婦女合作社才剛剛成立一個月時間，我們有幸親自參觀和採訪了在那裡工作的女性們。它擁有一個非常明確的原則，那就是建立一個公有的、反資本主義的「團結經濟」。她們並不是為了謀個人的發家致富，或是讓本合作社「指數般的發展壯大」才來到這裡的。她們只是想以一個實惠的價格，來向大家提供生態的手工產品。她們渴望為庫爾德運動發展出一種新的經濟模式，這種經濟模式在資本主義制度之外，併產生出屬於人民的經濟力量。

起初，她們和自由女性大會（KJA）沒有聯繫，但現在，她們加入了其下屬的經濟委員會。KJA一直試圖在土耳其庫區各省成立和整合不同的婦女合作社。而凡城省的經濟委員會也與她們保持聯繫，並提供分銷渠道以支持各地的婦女合作社。由民主區域黨（DBP）執政的凡城市政府，也撥出了部分預算扶持婦女合作社，為其解決了合作社工作場所前六個月的租金問題。

這個婦女合作社也是一個政治上的聯合體，在這裡工作的所有女性都具有政治性的一面。她們中的一些人是當地各街區、村莊的會議代表或委員會成員。她們告訴我們：「是政治革命產生了經濟革命，而非經濟革命誕生政治革命，這就是一種鬥爭的方式。」

開始時一切並不容易，但現在越來越多的女性加入了合作社。她們有老有少，處於不同的年齡階段和境況當中。在第一個合作社，她們成立了一個託兒所，讓那些在此工作的母親的孩子們能有一個自己的空間。越來越多的青少年喜歡在放學後來幫忙，而那些年長的女性也更喜歡體驗生產的滋味並和朋友們共度時光，而不是待在家裡單純的獻身於家務。並非所有參與合作社的女性都需要這份收入，而是因為對她們中的一些人而言，這裡是發展政治觀點和建立公共關係的地方，在這裡她們可以感覺到自己是一個為（革命）運動而工作的集體的一部分。

圖10：填充肉餡的義大利面

在第二個婦女合作社，目前她們根據（市場）需求安排生產。其產品包括當地傳統的辣麵條、巴科拉娃脆香派（一種中東和希臘流行的傳統甜點）、填充肉餡的義大利面（通心粉）以及各種果醬。她們的原料都來自於城郊公社的農場，因此所有的產品都可以保證100%有機。

圖11：婦女合作社製作的傳統甜點

起初，婦女合作社實施八小時工作制，不過現在已經削減到了六小時。她們兩班輪流工作六小時，這樣合作社每天就能營業十二個小時，每周則工作六天。

婦女合作社還力圖提供與工業化製品同水平的價格，以使其產品能為消費者所接受。他們對此有這樣一個想法：合作社生產的一袋5千克的麵條售價為18里拉，而在任何一家當地超市，1千克機制麵條至少也要3里拉。而在婦女合作社，一位女性每小時能做約1千克的手工麵條。儘管合作社的價格比工業製品貴上幾分錢，但大規模生產的產品，在味道與質量上是無法與精製的自製有機通心粉相媲美的。

圖12：正在做辣麵條的婦女

第二個婦女合作社目前擁有十名成員，沒有人是「老師」或者其他人的老闆，取而代之的是，她們互相分享工作經驗與職業技能。所有的事情都經過集體討論、在集體會議中共同決定。「工作日」同時也是大家不斷討論和學習的日子。這裡的人們沒有固定工資，收入取決於當天的銷售情況。合作社的利潤被分為十一份：十名成員每人一份，剩下的一份劃入合作社的公共資金。此外，必要時薪酬也採取按需分配的方式，如果哪位成員在財務上遇到了困難，她們會集體討論這個問題，等到下次分配收入時，她就會獲得解決問題所需的資金，而其他人的收入則暫時減少一些。她們認為工資制度是資本主義的產物，因此不打算實行固定工資制——不論是現在還是將來。相反，她們的目標是社會經濟和公有經濟。婦女合作社沒有在廣告宣傳上投入一分錢，她們最好的營銷方式便是口口相傳。合作社的顧客多數都是庫爾德運動的支持者和參與者，他們知道購買合作社的產品就是在支持（婦女）同志們的倡議，就是在為「Social Bazaar」添磚加瓦。

儘管創建社會市場的計劃已經取得了巨大的進展，但正在體驗這一實踐的參與者承認項目還處於實驗之中，其結構仍不固定，她們學習的道路仍需通過時間和努力來完善和造就。她們告訴我們，每一份能夠幫助她們學習、改進和深化合作社運行模式與有機生產方式的文件都將對他們大有幫助。如果你有這樣的材料，可以把它直接發送給我們的網站，這樣我們就可以把它交給DTK經濟委員會，並幫助你們取得聯繫。

Sara A.，「自由羅賈瓦」網駐土庫地區代表

原文鏈接：Crónica: Las cooperativas de Van, un modelo en desarrollo [17.10.15]

【1】民主社團大會：人民民主黨官網DTK詞條；土耳其庫區的民主自治：對民主社團大會的一次採訪。

【2】Bah?esaray：在土耳其語中意為花園宮殿，是一個平凡而又熱情的小鎮，這是一篇探訪當地的遊記：凡城外傳:隱藏的天堂,土耳其花園宮Bah?esaray。

【3】團結經濟：團結經濟-MBA智庫百科；社會和團結經濟是指以合作社、互助社、協會、基金會等形式組成的、內部管理和相關活動建立在團結和社會效應的原則基礎上的企業或機構的總稱。這些企業內部管理方式上注意集體參與、講究民主，經營所得利潤的使用受到嚴格限制，禁止個人分紅，必須用於再投資，因此政府也向該領域注資。法國《回聲報》6月28日報道，2010-2015年，法國社會和團結經濟（ESS）從業人員數量增長26%，2015年超過239萬人，占私營領域就業總數的八分之一。

【4】人民民主黨：人民民主黨（土耳其語：Halklar?n Demokratik Partisi，縮寫為HDP）是土耳其的一個左翼政黨。該黨成立於2012年8月12日，起源於人民民主大會，一個由土耳其眾多左翼政黨組成的聯盟。該黨奉行世俗主義、民主社會主義、反資本主義、平等主義、多元以及親庫爾德人路線。該黨還是歐洲社會黨的准成員黨以及社會黨國際的諮詢黨。

【5】民主地區黨：民主地區黨（土耳其語：Demokratik B?lgeler Partisi，縮寫為DBP）是土耳其的一個社民民主主義的左翼庫爾德政黨。2014年4月28日，經過協商重組，該黨國會議員全部加入人民民主黨，BDP則專門負責地方議會與政府，當年7月該黨由和平與民主黨（BDP）更名為民主地區黨（DBP）。

【6】自由女性大會：The Free Womens Congress (KJA) ，一個庫爾德女性組織。

【7】2011年凡城省大地震：當地時間2011年10月23日13點41分，土耳其東部凡城省境內發生7.3級地震，該次地震造成至少582人死亡、2608多人受傷，2262棟房屋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