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麗餅,才不是奶油甜品那麼膚淺呢
幾乎是逃一樣地離開了時刻精神緊繃的巴黎,坐上前往法國西部布列塔尼的火車,前往另一個法國。
不止一人對我說,歐洲是分裂的,巴黎那樣的大都市是一個歐洲,而鄉村和小鎮又是另一個。
在安靜的車廂里,我打開小本子,用充滿火藥味的文字寫道,「巴黎就是一個典型的皇帝的新衣的故事。」 窗外的風景變換,綠色的田野、低矮的灌木林,很快就到了要下車的小站。我所未料及的是,這裡將改變我對法國(或說巴黎)的種種厭惡與不滿。
改變味蕾認知的海鮮可麗餅
布列塔尼鄉村位於法國西部,隔著英吉利海峽與大不列顛遙遙相望。
跟隨著當地朋友 Fransoise 前往一個叫 Morlaix(莫爾萊)的小鎮,一個連法國人都未必知道的冷門目的地,深有一種打入布列塔尼心臟的感覺。汽車駛過開滿紫陽花的鄉間小道、從無人的高速公路駛入緊貼海岸線的公路。
紫陽花小鎮La Clarte,漂亮得足以秒殺六月的鎌倉
本身布列塔尼就是一塊有點彆扭的地方,15世紀還是一個獨立的小公國,有一部分是英國南部移居過來的後裔,人家有自己的語言叫Breton。那款風靡全世界咖啡廳的可麗餅(crêpes)也起源於布列塔尼。
就在這個叫莫爾萊的小鎮,我又當了一回「固有偏見害死人」的赤裸裸實例。
之前在大多數地方看到的可麗餅要不鋪著一層奶油巧克力,要不就是澆著一坨蜂蜜和香蕉片,看圖片就膩得不行,大腦自然而然就把「可麗餅」和肯德基麥當勞歸為一類——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買來吃的東西。
Fransoise帶我們走進一間掛著紅色招牌的店裡,叫LHermine,裡面居然坐滿拖家帶口在歡度周末的當地人。翻開菜單後就傻眼了,全部都是可麗餅!這是家非常專一的可麗餅專門店!
歡快地翻著法語詞典,點了個看起來很厲害的海鮮mix可麗餅。
當可麗餅端上桌來時,我就知道自己低估了這家專門店的殺傷力。可麗餅更像是充當了盤子的作用,新鮮的扇貝、青口、蝦堆成了一座小山,浸在奶油里,還撒上了法國小香蔥。靠海小鎮的優勢當下顯現出來,海鮮是新鮮的而不是冷凍貨!
厚厚一本菜單,全是各種口味的可麗餅,只要你想得出來鋪放怎樣的餡。
「要一個海鮮、一個雞蛋的、兩個火腿的謝謝。」
恍惚間有一種看到國內蘭州拉麵慶豐包子鋪煎餅果子店的感覺,點上喜愛的口味,吃飽了走便是。
但法國人可不這樣玩,得像模像樣開一瓶蘋果酒。可麗餅也不是人手一份便足夠。
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朋友Jean-Ives 問道,接下來要哪一種?
這頓可麗餅竟像法國大餐一般,一輪兩輪,吃出了前菜、主菜、甜品的感覺。
想要直接跳到甜品階段,只認得「蜂蜜」的法語,猜想是蜂蜜蛋糕之類吧?
旋即可愛的法國小姑娘轉著圈子給我端上了一個盤子,傻眼,又是可麗餅,上面澆了一坨蜂蜜而已!
只好默默地給自己打氣,「這是甜品這就是甜品!」一頓可麗餅,刷新了過往對這種食物的認知。真不愧是布列塔尼的「特產食物」呢!
有機樹莓草莓任吃!
去布列塔尼,是為了造訪一對老朋友。他們所在的小村子,噢,或許根本不能稱之為村子,因為一共就三戶人家!地圖上根本沒有命名,也實在沒有特意取一個名字的必要。彼時內心充滿了惶恐,一個念頭是:晚上該不會又要啃把牙都崩壞的法棍吧;另一個念頭是:不知道有沒有 WI-FI 呢?不然感覺是去世外桃源獨家修行了。
然而真正抵達這位於鄉野中孤零零的房子時,卻一下子喜歡上這裡。
門前是一個種著大樹和晾衣服的高台,周圍是花園,眼(zui)尖(chan)如我,立刻瞄到了幾棵很誘人的樹莓。
男主人Jean-Ives在廚房做布朗寧蛋糕、烤洋蔥餡餅,Fransoise則手舞足蹈地用法語跟P先生聊天。他們的英語非常有限,於是我只能故作優雅地在一旁含笑點頭,耳朵里灌入的全是「帕呵芙呵」這樣的音節,注意力全在廚房熱火朝天的那頭。
饞人大概都有這樣的衝動,去到陌生國家的陌生人家裡,對別的都不感興趣,就想搬個小板凳駐紮在廚房裡東摸摸西看看,研究主人怎麼做家常料理。
跟所有的父輩一樣,平日兩個人過著有點孤清的生活,兒女分別住在其他城市,有兩位中國來的小朋友做客,忙裡忙外開心得不得了,尤其在這個前不著店的村子,想去鄰居家串門也只有左右兩個選擇,前提還要剛好是合得來的人。
晚餐在透明房子里進行,可以順便陪太陽一同落下,Jean-Ives開了一瓶紅酒,「可是我們波爾多的朋友自己釀的酒噢。」
Fransoise端上前菜,各式火腿和小黃瓜pickles以及小番茄的拼盤,「cheers」,剛說完乾杯,窗外有一列奶牛緩緩踱步走過,長長的「哞」了一聲。
很快洋蔥蜂蜜餡餅就烤好了。說不上多麼精緻的美食但卻令人感到舒暢,或許就是很多人念叨的,「最好吃的一定是媽媽做的料理、祖母的味道」。
因為極其挑食,從小就很怕去別人家裡吃飯,總有恨不得把菜碗扣你飯上的阿姨不停地夾菜,往往夾來的都是不愛吃的菜,你推辭呢,人家非要認為是客氣,搞得雙方都心很累。
跟西方人在一起就很好,Jean-Ives說得最溜的一句英文是「as you like」,不會熱情到讓你無法拒絕,也不會自認好心地施加壓力,儘管年紀差了幾十歲,卻像是平等關係的朋友。
用完主食,Fransoise拿來幾罐盒裝酸奶,還有一籃從附近農村買的有機草莓,在酸奶里撒上砂糖然而丟一兩顆草莓進去,拌著吃。
一開始不以為然,看起來像是偷懶版的水果酸奶,咬了一口後就幾乎要哭出來,儘管一年四季都能買到大棚種植的草莓,但有多久沒吃到這種有草莓味道的草莓了啊。水果這東西是硬碰硬,造不得一點假,上一次吃到可以比肩的自然鮮甜草莓是在濟州島了。
就跟這有機草莓一樣,Fransoise夫婦的生活也過得很有機,自釀的蘋果汁、自製的杏子果醬、自家養蜜蜂產的蜜,後院還開闢了一個小暖棚,種了些蔬菜水果。男主人Jean-Ives兼任市裡養蜂協會的主席,屬於有兩下子手藝的職人,自然做點果醬果酒什麼的不在話下。
自製杏子果醬
徵得他們同意後,我立馬奔出屋子,奔到了那幾棵果實累累的樹莓面前,摩拳擦掌準備放題大餐,摘下果子直接吃是享用它們最美好的一種方式。
帶一點灰撲撲毛茸茸,但果實飽滿,呈熟透了的暗紅色,不像櫻桃那樣果汁四溢的甜美,而是有點意猶未盡的酸澀,但又並非醋栗那種酸掉牙的程度。
背誦了幾十遍後,終於記住了之後很可能會用到的法語單詞:framboise——樹莓。
城堡花園裡的牛肉煎包
在布列塔尼的最後一天是久違的家庭日。Fransoise的大兒子一家、女兒lora攜男友加上我們,要去一座叫 Chateau dela Roche-Jagu 的城堡午餐。
餐廳就在城堡正對面,隔著一個優雅的大草坪,下起了雨。心想,要是能在熱乎乎的室內吃著熱乎乎的菜看雨中的一片鬱鬱蔥蔥也是蠻愜意的。前提是有熱乎乎的東西給我吃。
在法國第一次覺得自己食運衝天,還真的有。
這家有機餐廳主要供來參觀的遊人吃飯,但絲毫沒有坑人的遊客餐廳氣息。只有兩種套餐,肉食和素食,外加一個湯,甜品是經典的breton蛋糕。
肉食是牛肉煎包,外面薄薄的皮像裹著一層黃油,裡面是香酥的牛肉絲,對一個年紀輕輕卻牙不好的人來說,牛排常常是痛苦的抉擇,看到這一包牛肉絲配米飯驚喜地不知說什麼好,終於不是吞下一坨麵包後胃空落落的感覺了。
素食是雞蛋卷配綠豆子還有一對乳酪蔬菜,洋溢著濃濃的鄉土氣息,實誠又簡單。
蛋糕不甜,中間軟糯糯的夾著提子,咖啡也不錯。想到巴黎莎士比亞書店旁邊的坑爹小餐館,真應該把廚師發配到法國大西北農村去看看人家是怎麼做菜的。
那天晚上回去,由P先生給大家做了頓中餐,在筒形小燉鍋里好不容易做出來的番茄炒蛋,以及一鍋沒有加料酒的土豆燉牛肉。吃著久違的米飯,喝著紅酒,洗了一盤摘下了不久的杏子,聊著去鄰居家看貓咪的計劃,卻不知此時正有烏雲籠罩在另一個南部的海濱城市。
就在那天夜裡,尼斯發生恐怖襲擊,一輛大卡車衝進國慶遊行的人群並開槍射擊,造成75人死亡。
我們是第二天清晨去果園給植物澆過水、還去摸了一頭奶牛叮滿蒼蠅的鼻子後,才從朋友們發來的問候中得知消息。
布列塔尼和尼斯剛好呈對角線,相距1300多公里,此刻在這片寧靜、令人感到安全的鄉野,我們安心地度過了最後一個上午。
遺憾的是幾天下來,我的法語只在「你好謝謝」之外多了兩個辭彙——貓和樹莓,以及唯一會說的一個法語短句「我是貓咪。」在接著一路南下的途中,每次遇到要展現語言才藝的時候,我會裝作天真地拋出這句話,逗得大家一場大笑。
有時候我會給路上遇到的法國朋友講起他們也沒聽說過的布列塔尼小鎮,而對我來說,最美好的部分在於,去過布列塔尼之後,我最終沒有因為巴黎而變成自己討厭的那種狹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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