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身體警告所想到的

最近心悸頻繁,先是感覺到心口上有一股沉重的力量,然後心跳重地可怕,每當這時候腦中就會浮現《異形》中小萌怪從人的胸口迸出的經典場景。我由此事竟對肉身產生了恐懼心理,擔心疼痛是一方面,更多還有對自身的困惑,當人有身體機能受損警示他肉體的存在時,憂慮便發生了。

那麼什麼是人體內的異形呢?

齊澤克提到過:生活正是令人厭惡的東西,它從骯髒的軀殼裡爬出來,分泌著潮濕溫暖的黏液,散發著臭氣並成長著——人類的出生本身就是一個異形般的,蠕動著地,帶著毛髮的東西從身體內部迸發出的經典事件。這些都應該消失不見,精神則在生命之上,它是生命中的死亡,也是一個或者逃離生命的嘗試,就像弗洛伊德那裡作為純粹往複運動的無生命的死亡驅力。

兩者形式上的確有相似之處,當總感覺心臟要跳出來的時候,人的確不知道下一秒自己的生命會遭受到什麼樣的凌辱,可能它會被一股未知的力量直接終結。在這裡,充當異形的不是生活本身,而是不可測的「外力」(其實是來自內部的「外力」,只不過這種外力寄生體內)這是來自內部的告知:即使你目前的觀念發展有超出肉體自身的潛能,你亦不能逃離肉體本身。精神既然要寄生於肉體,便不得不聽從它的使喚。

對於現代人來說,可能脖子肌肉拉傷同樣是忍受不了的:無論是閱讀 還是使用電子設備,脖子的完好似乎是前提,而這一機能的有趣在於:精神本身通過脖子和肉身相連接,頸脖的痛感同樣是對這一橋樑的一種預警,當警報發生時,精神終於得以從天國回到人間,重新審視它的肉身居所起來。

在這之前,我一直在謀求轉向一種新的存在方式,這是謀求超越二元對立的,即所謂:現實or理想,適應or反抗,隨波逐流or特立獨行,改良or革命......因為根據個人體會,在後現代社會,依靠二元認識體系:應然——實然形成的批判張力所推動的生活出現較大的斷裂是必然的。這種思路運作的機制是:這個社會應該是xx樣子的,而現在是這個鬼樣子,這不應該。之所以說出現了斷裂,是因為在依靠這種張力而尋找存在價值的生活,它在平日即需要一個明確可見可指的「敵人」存在,亦即所謂抗爭對象,而其邪魅之處恰恰在:如今不僅連這個「敵人」也是空位的,連「我們」或「我「也是空位的,在如今,不僅「我們是誰」這個問題是難以回答的,甚至連「我是誰」都難以回答了。

當這一種主體之問找不到參考系時,它便難以立足,這也是我之前所想的:可供認識的客體之消逝帶來的人之自我位置確認危機。舉個栗子,我在朋友圈經常可以看到對社會有深刻的自己見解的朋友,但我的朋友們(也包括大部分時間的我)在理論上存在的這種鋒利,到平日生活中是完全鈍化消失的,這種鈍化的實際便是在日常中對他所反對的事物的投降,成為其螺絲釘。

人是時間的動物,如果人的大部分時間是屈從狀態的,那麼他事實便是屈從的。問題在於面對生活的態度本身:如果對社會的批判造成的是對生活的不屑:即反正它已經夠爛了所以我無所謂的態度,這其實恰恰是一種逃避,而在社會羅網中,這種假想有躲藏地的逃避其實是一種掩耳盜鈴,只不過又重新跳回到了那污穢的河流中而已,所以我經常見到的是這些朋友們意志消沉,這恰恰是思想行動撕裂造成痛苦的結果。

那麼進路同樣在這態度這裡出發,對未來產生變革的心理不應當寄托在進步集團的掌權這種瞬時性事件(這種瞬時性事件的期待本身也是上述態度的一種導向結果),而反過來想,如果正是因為我們通過對態度的轉變,在每日生活中去促成反抗力量的凝聚,最終促成舊社會本體這隻大章魚的死亡,這是起始,在最初,應當做的正是閱讀與理解,通過閱讀書籍和閱讀社會,加之以理解。其原因在於:消費社會本身對你的粗暴的抵制是無所謂的,人只有反思性地理解吃透此種社會的存在與運作方式,就會有如下結論:好,我知道我在刻奇,但這沒問題,沒問題恰恰在於我知道。此刻,人的位置的確認危機便得以解決,因為我已經理解了我在這個社會上是何種存在。

疑惑在於:即使理解了,機制照樣運行,那麼理解的效果何在?

其實就像之前提及的,後現代本身的結果,其表象是「敵人「的消逝,而本質恰恰是敵人正好存在於人的最深處,即作為消費的人的潛在意識中,如果我們能完成對自身潛在意識的自身認識,敵人正好於此消失,在此,觀念領域的抗爭得以完成。

但離問題本身還差著遠呢,上述一切是我國城市的後現代生活的解結思路,而這個國家很大一部分人還生活在現代乃至前現代社會,在他們心裡,「敵人「是很明顯的,因此現實生活中的抗爭是真實存在的,而後現代的現實抗爭在於與這兩個部分的抗爭的結合,這種結合,將是未來社會的先導。

在某個年代,某個戰敗國的流亡政府,寄居在異國他鄉,但這個政府在這個他國的飛地上仍然每天產生大量的公文與行政命令,即使——他們沒有可供實現的對象。思想本身很大程度上即使如此,每天在做著大量的思考,但這些想法便如那些公文般,他們無法成為現實,但流亡政府的存在意義恰恰在於:它要使之成為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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