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譜
上個星期六,坐在回家的長途車上,我忽然生起了一個念頭:為家人修年譜。
或許是因為,自己近來漸漸形成的一個觀點――人在文字中可以不朽;又或許是因為,自己受了近來讀的《胡適年譜》的影響;又或許是因為,自己打算多了解一下家人吧。
總之,下了車回到家,晚上坐在餐桌旁,我就拿出了手機,在屏幕上敲出了幾行字:
XXX(我媽媽的名字)年譜
【19XX年】一歲
【19XX+1年】二歲
……
然後,媽媽坐在沙發上,我坐在凳子上,窗外的月色昏黃,我們就這樣,慢慢地聊起了她的一生:
我問她,出生時在哪個醫院呀?她笑著說,那時候沒去醫院,村中有接生婆,請她來了,就在姥姥家生的她。我很驚奇,問接生一次多少錢?她回答我,不要錢。我問,不要錢?那接生婆如何謀生啊?她答,都是義務的。我自言自語,義務一次兩次還好,假如很多次的話,恐怕就忙不過來了。
我問她,小學時,為什麼會留了一級?她抿著嘴笑,和我說,當時年齡小,姥姥怕她一個人去外地上學不放心,就讓她又念了一次五年級。
我問她,那初二為什麼也念了兩次?我想,這恐怕不是因為年齡小的緣故了吧。媽媽有些不好意思,告訴我因為初二的時候,一用功就頭疼,一看書就頭疼,一動腦就頭疼。然後就央求姥姥,無論如何都不要去上學了,所以初二就輟了學。但是後來因為國家的農轉非政策,如果想就業必須通過考試才行,無奈之下她只好又找了一個中學念了一次初二。
我問她,你和我爸都去過哪裡玩過?她說去過杭州西湖。還說那時遊覽三潭映月,因為怕坐小船,所以就和爸爸走向了遠處停泊著的大船,誰知大船上的人不允許他們上,因為這船是給外國人坐的。
媽媽沒有記日記的習慣,當我問到她人生中其他許多年份的時候,她只是回答「沒有發生過什麼」。這種情況,也同樣地出現在了我奶奶和爺爺的身上。
我以前常常想,一個人假如把自己過去的一切都忘記了,而世間又沒有對那些過往的記錄,是不是就可以說,這個人以前都是白活了呢?
這顆星球,自有人類之後,有很多很多人來過這個世界,但是,他們其中的大多數,都如同湖面偶爾泛起的水泡,驀然的生,驀然的滅,沒有留下什麼蹤跡——我真為他們感到可惜。
誠然,大多數人都是平凡的,是不會被歷史書寫的。但是我們卻不可以輕視自己的生命,我相信,而且事實也確實如此:每一個生命都是有價值的,每一個生命都是世界上寶貴的存在。我們要努力地奮進,努力地去尋求一個自我價值的實現。做工人的,要做好工;做農民的,要做好農;做醫生的,要做好醫;做教師的,要做好師……那這樣的話,即使沒有被歷史記住,卻不能說是沒有活過的,因為他們創造了自己的價值。
不過總還是覺得可惜,日後我要努力用我的筆,把他們記錄下來。讓每一個使我感動的人,都在文字里永生!
(PS:朋友們,如果家中老人健在,不妨趁著相聚的時間,為他們修一下年譜,了解一下他們的一生。這件事宜早不宜遲,因為我的爺爺——他已經八十二歲了,身體雖然康健,但記憶已經遠不如從前,問他很多事,他卻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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