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眾人的『見死不救』,她就這樣被活活打死了」

「為什麼我們想要注視死亡? 你如何容忍死亡在眼前發生?你如何回憶死亡?」

因求職陷入傳銷集團的李文星死亡案捅出的傳銷騙局還未理清,新的死亡又在發生——李文星山東老鄉張超,同日,也死在天津某鎮的一條小路邊。經查明,他是在誤入傳銷期間出現了中暑癥狀,病情嚴重後,被其他傳銷人員遺棄路邊,導致死亡。

如果你見過記者在李文星的死亡現場,拍下的那張觸目驚心的飄著垃圾和水草的湖面照片,你一定久久忘不掉。

死亡現場是世界上最平靜的地方。這裡不再有營營苟苟、不再有躁動不安、不再有慾望得不到滿足.....更不再有掙扎、以及「發生」與「未發生」之間的漫長跑道......這裡不存在任何的可能性。

它是一個終止,它將你與你所關心的事物永遠地堵在這一天。

而在死亡過去了很多年的地方呢?

《On This Site》是一本死亡地點攝影書。它來自美國攝影師 Joel Sternfeld 。他走訪了美國各地,拍攝了命案發生過的地點。在這裡,黑人被濫殺、同性戀被迫害,一個人眾目睽睽之下被打死卻沒有一個人出手相救……

這位攝影師試圖給曾經留下過暴力的風景,一種紀念碑式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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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電影的殺人犯

2號通道,3排5座,得克薩斯劇院,達拉斯,得克薩斯

刺殺肯尼迪的兇手 Lee Harvey,就是在圖中的椅子上看電影時被警方抓捕的。那是1963年的11月22日,下午1:50,當天正在電影院里放映的兩部影片分別是「為殺戮哭泣吧」和「戰爭即地獄」。

把公共演講變成了遺言

306號房間,洛林快捷酒店,孟菲斯,田納西州

「該長壽人當然會長壽。不過我現在並不關?那些。我僅僅是要實踐上帝的指示而已,是他要我去攀那座高山的。而現在我已經看遍了。我已經去到過應許之地了。我可能不會和你一起到那,

不過今晚我要跟你們說,作為人,你總會到達那個希望之鄉的。我今晚很開?, 我對任何事已經不太在意了。我也不懼怕任何人,我已經看到過即將到來的主的榮光了。——這是1968年,馬丁· 路德·金 4月3號在集會上的講話,第二天,就在照片中的這個陽台上,被暗殺。

死在偷渡路上的中國人

蓋特威國家休閑區, 洛克威半島,皇后區,紐約

1993年6月,將近300個非法偷渡的中國移民,曾在這裡與海浪做鬥爭,試圖游到岸上。在這裡,10個人因低體溫症死去或淹死,剩下的人逃跑或被拘留。

移民們忍受了4個半月條件極其惡劣的」運輸「過程,直到他們的船——「黃金冒險號」,在離岸200碼處觸了沙洲。在船上,這麼多人被勉強塞入一個 6 x 12米的空間里,每天只有極少的食物和水,衛生狀況也到了不適宜人類生存的地步。

之後,47人被遣返回中國,30人被庇護,46人被釋放。到1995年底,還有147個人在聯邦被拘留著。李鵬飛,嫌疑策劃這次航行的人,從每一個想要移民的人手裡撈了3萬美元 。他於1995年11月在曼谷被逮捕。

我只是想參加個萬聖節

布魯克塞德東快車道10311號,路易斯安那州

Yoshihiro Hattori,一個16歲的日本交換生,晚上8點30分,在圖中這個車庫被槍殺。當天是1992年10月17日,他正在去萬聖節派對的路上。

當時,他和一個他寄宿的美國家庭的孩子一塊兒迷路了,找不到派對的地址,正好看見這戶人家漂亮的萬聖節裝扮。被吸引住的倆人,就一起敲響了這家人的前門。這家的太太Bonnie,被這倆男孩的萬聖節戲裝嚇到,以為是壞人,於是立刻喊她丈夫拿槍來。當丈夫

Peairs 打開了車庫門,Hattori 還在想,他終於找到萬聖節派對的地址了!於是高興地朝那兒跑過去。被嚇到的Peairs命令他站住,但Hattori英語不太好,沒聽懂,沒收住腳,最後被打死了。

Peairs 最後被無罪開釋,因為路易斯安那州的法律允許居民使用致命武器保護自己,或者保護他們的家不被非法闖入。

那些充滿著偏見、歧視、暴力與傲慢的美國的過去......

陷害黑人的白人

托賓橋,神秘河上,波士頓,馬薩諸塞州

1989年10月23號晚 8:35,Charles 用他的車載電話打給警察,說有個黑人用槍指著他和他懷有7個月身孕的太太Carol,逼他們這對白人夫婦把車開到 Mission 山的黑人聚集區里。他絕望地喊說那個男人搶劫了他們,擊殺了他的太太,還打中了他的小腹。

在長達三個月的集中調查里,警察拘留和詢問了大量來自Mission 山地區的黑人。就在一個嫌疑犯將要被逮捕時,Charles的兄弟終於供出來,其實整個故事都是被編造的,用來騙保險的錢,Charles 親手殺了他的妻子,也弄傷了自己。被告發後,Charles 就從這座橋跳下自殺了。

反墮胎的殺人者們

彭薩科拉婦女醫療服務中心,海灣大道 4400號,科爾多瓦廣場,弗羅里達州

David Gunn,一個做墮胎的醫生,在走向診所後門時,被反墮胎示威隊伍里的人從背後打了三槍。他倒在圖中的樹下,2小時後,因搶救無效死去。襲擊他的人,Michael Griffin,立刻向警方自首。

四個月後,另一家當地的診所,同樣的事情又發生了:一個叫」自衛行動「的反墮胎組織的頭頭,射殺了一個醫生及護送他的人。

反智反科技的恐怖分子

亞瑟華特森大廳 ,耶魯大學,康涅狄格州

David Gelernter,在耶魯大學的計算機控制專業學習,一個提倡和擁護計算機科學和人文學科結合的學生,在1993年6月24日,圖中這棟樓的五樓的辦公室里,被隱藏的炸彈炸傷並致殘。

從1978開始,至少3個與先進科技技術有關的人被殺害,23個被炸傷。犯罪團伙中的一個人聲稱,他憎恨高科技,並對高科技將對全球帶來的影響感到恐懼。1996年年4月,FBI 在山上的小屋逮捕了這件事的主謀。

拒絕相信科學的政府

2154號房間,國會辦公大樓,華盛頓

1983年8月,美國血庫協會及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在圖中的地方拒絕了關於艾滋病可能會通過血液傳播的證據,繼續讓大家隨便獻血

於是,在1985年開始的規定獻血前要做強制測試之前, 超過8000名血友病患者和超過12000名受血者被感染上HIV。

被暗殺的舉報者

國道74號,新奧爾良市,俄克拉何馬州

Karen Silkwood,一個錫馬龍河鈈工廠的工人,搜集了該工廠偽造質檢報告的犯罪證據。1974年11月13號,在她去與紐約時報記者會面的圖中的路上,突然,車子離奇滑出跑道,她當場死亡,朋友們很快趕到現場,卻發現她準備交給記者的文件夾不見了。

警方確定,她是在巴比妥酸鹽(加量足以致死)的作用下,陷入昏迷導致事故的。而獨立調查員推斷,當時曾有另一輛車別過來,致使她出事。 公眾的懷疑導致了聯邦對工廠安全和保障的調查,1975年,科麥奇封閉了其核燃料工廠。

那些「冷漠的大多數」......

為什麼你們沒有救我

底特律河,麥克阿瑟將軍橋,底特律,密歇根州

1995年8月19號,一男一女出了輕微的交通事故,男士Welch

下車,把 Word

女士從車裡拽出來打,持續了近半個小時。當時,超過40個人,其中很多人還有手機,但他們全部都眼睜睜看著他用一個拆輪胎棒不停地打她,沒有人喊警察。情急之下,Word

為了逃脫,就從圖中這個橋上跳了下去,當時,有兩個男人跳進水裡想救她,但 Word實在是對路人剛才的冷漠絕望了,就以為這倆人也是要傷她的人,於是拚命躲開他們,最終淹死。

她的死,是因為你們

羅格住房建造計劃,派克街 75號,紐約

Elisa Izquierdo 出生以後,紐約的兒童福利機構將她從她毒品成癮的母親,Awilda Lopez手中帶出來,把她帶到自己的父親,一個盡職盡責的男人手上撫養。

不幸的是,Elisa 4 歲時,她的父親因癌症去世。這時,她母親似乎已經脫離毒癮,就努力把她的撫養權奪了回來。但事實並非如此。在她母親重新撫養她之後,福利機構的老師和社區工作者們都至少有8次在孩子的身上發現了嚴重的虐待傷痕。

1995年11月22日,Elisa,這個才6歲大的孩子,終於被她母親活活打死了。在她的葬禮上,教士對哀悼者們說:「Elisa 不僅僅是被一個病態的人殺死的,還有你們,你們這些沉默的大多數,你們的不作為,你們作為兒童福利機構的忽視,還有你們,這些道德意識低下的鄰居們。」

也有一些希望的聲音......

被逮捕的同性戀活動組織者

石牆酒館,紐約

這家 Gay 吧的贊助人在警察的一次清晨行動中被攻擊並逮捕,1969年6月28號的夜晚,上百個男女在聚集格林威治村的街道抗議,即使受到警察的暴力威脅也不管不顧。這個事件後來被稱為「石牆反抗」——美國乃至世界現代同性戀權利運動的起點,在那之後,同性戀群體開始爭取法律地位與權利。

再也沒回來的小女孩

芭芭拉李車道27號,漢密爾頓鎮,新澤西,1995年11月

一個叫 Megan Kanka 的小女孩,遭遇強姦後,被拖到曾矗立在圖中的位置的房子里掐死。Jesse Timmendequas, 一個曾對包括少女在內的許多女性都犯下性犯罪的人,坦白告訴警察,1994年7月29號,他把這個7歲的小女孩從她家旁邊騙出來,穿過街道,引誘到了他的家裡。他是這麼騙她的:「過來,我帶你去看個小狗狗。」

災難已經發生。悲痛的Megan的家人成立了一個叫 Megan Nicole Kanka 的基金會,開始為一個目標鬥爭:爭取立法規定,所有的性犯罪者必須在當地警方備註登記,讓街坊們知道這些人的存在,以杜絕悲劇再次發生。後來,漢密爾頓扶輪社拆毀了這個房子,建立了這座公園,用來紀念Megan。

多少無辜的生命,因為制度的缺陷或人們的低警覺性而死去。當時這些案件在美國引起巨大的反響,很多人開始反思,為什麼會這樣?

我們所痛心的房思琪事件、綠城保姆縱火案等等,也同樣給人們敲響了警鐘:它呼喚著相關制度法律的細緻化以及相關意識基石的建立。

死亡是任何人都無法迴避的生命制高點。在我們走向「死亡」的本真狀態、獲得終極的自由前,我們都在練習:

練習「向死而生」。看見我們怎樣站在被殺戮無情抹去的生命旁邊,看見我們如何給他人留下創傷。

練習注視他人的死亡,旁觀他人的死亡,審視他人的死亡。

當時,攝影師 Joel Sternfeld 實地探訪,過去在報紙上見到的刑事案件,他發現許多案件的殘忍程度都超乎了當時的記憶。而將刑事案件像奇聞異事錄一樣陳列的報紙,它的敘說方式,讓一個個災難失去了它原本的意義。

於是他試圖用影像來敘說——這些畫面,其實並不如你想像中的觸目驚心,它們比任何地方都更寧靜,更接近聖地。

「死亡」顯然已經在那個地方生長出了別的東西。

很多年後,當作者去了一趟大都會藝術博物館——Jennifer Levin 被殺的地方時,他困惑地發現,那裡已經變得異常地美麗……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一樣,陽光平靜又和煦地灑在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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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圖片均源自 Joel Sternfeld , On This Site ,1997

整理編輯: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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