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談丨當偽紀錄恐怖片遇上都市傳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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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年來世界各地發現的神秘生物成為了研究學家們探索的新領域，它們在學術界有一個專業術語叫做「未確認生物體」(Unidentified Mysterious Animal)，意指那些存在於傳說之中，尚未被證實存在的動植物。國外甚至還開設了「神秘動物學」(Cryptozoology)這一專門研究此類未知奇異生物的學科，但容易被誤解成「偽科學」，因為研究缺乏證據，難以確認，且多數紀錄來自於民間目擊者的傳聞，所以更多地，人們傾向於把它們當做一種都市傳說來看待。

原本打算以此為主題找些相關的偽紀錄恐怖片，但無論是以大腳怪/野人為題材的《靈異存在》、《柳樹溪》、《失落海岸的錄像帶》，還是以尼斯湖水怪為題材的《尼斯湖事件》，評價都不太行，或者說個人不喜歡，所以也很難在文章里聊。不過有意思的是， Discovery曾經出過一檔節目叫《怪獸檔案》(Lost Tapes)，內容正是以民間傳說中的怪物是否真實存在為背景製作的偽紀實錄像，雖然質量不算優良，但涉及的神秘生物種類還是蠻豐富的，比如卓柏卡布拉①、挪威海怪②、天蛾人③等。

而在我搜集素材的時候，了解到一種俄羅斯雅庫特地區的神秘生物叫「丘丘尼亞」，一般被描述為6至7英尺高，全身黑毛密布。雖然沒什麼可談，但也令我的注意力轉移到了俄羅斯地區。其實俄羅斯的確流傳著一些都市傳說，最早應該可以追溯到20世紀40年代，也就是前蘇聯時期的「睡眠剝奪實驗」④，算是比較正統意義上的都市傳說了，這類「軍方人體試驗失敗」的傳聞甚至在幾年前還被重新議論過，即零八年在網上鬧過一陣子的「俄羅斯赤塔殭屍事件」⑤。而在80年代，蘇聯烏克蘭境內的切爾諾貝利核電站曾發生過一起核子反應爐破裂事故，8噸多強輻射物質泄露，致使俄羅斯、白俄羅斯和烏克蘭許多地區遭到核輻射的污染，該事故被認為是歷史上最嚴重的核電事故，切爾諾貝利也淪為「鬼城」。

據傳後來有一支9人科學考察小組進入切爾諾貝利研究核原料泄漏對生態環境的影響時，曾遭遇一群巨鼠襲擊，只有一人生還，最後政府不得不集結大量軍隊將巨鼠群消滅。雖然這個傳說流傳度不廣，也不足以「奇」到能令多少人爭論不休，但當這個「變異鼠」的概念發展成「變異人」的時候，也就有了《切爾諾貝利日記》(Chernobyl Diaries)這樣一部偽紀錄恐怖片，儘管電影整體來說沒有太多有趣新意之處，對鬼城的挖掘不深，偽紀錄手法配上類似《隔山有眼》的畸形人魔設定似乎也不是特別有效，但賺足噱頭的選材背景、還原度較高的場景布置以及驚險緊張的黑暗氛圍營造也足夠成為部分恐怖影迷「尚可一看」的理由。

不過俄羅斯最為恐怖的都市傳說，還是要數那件著名的「迪亞特洛夫(Dyatlov)事件」：1959年2月，9名俄羅斯登山客進入俄羅斯偏遠的烏拉爾山區探險。兩周後，這些登山客被發現全部死亡：帳篷附近有5個人凍死；稍遠處另外4人個死後被雪埋著，其中一人頭部被擊傷，另一個女性舌頭被割掉。事故現場無打鬥痕迹，帳篷從內被撕開，9名登山客遺體完整但衣著單薄，並遺有大量輻射。

從現場看，他們好像受到驚嚇，丟棄滑雪板、食物和保暖衣服，匆忙逃出了帳篷，奔向通往密林的積雪山坡，可是他們沒有人能在零下30度的嚴寒中生存下來。俄羅斯官方宣稱此事件肇因於「強大的未知力量」，沒有任何人對此事件承擔責任，調查報告也被列入機密文件。

當時位於事故發生地50公里處的另一隊滑雪者聲稱，事故發生當晚看到天空的北方有橘黃色的球體，而負責此案件的首席調查員表示那些飛行球體很有可能與滑雪隊的死亡有聯繫。總之關於死亡的原因有許多的理論，比如雪崩或秘密武器試驗等，但無論哪一種都只是猜測，都無法完全解釋所有的疑點，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也成為了直到今天都無法查明的未解之謎。2013年的偽紀錄恐怖片《迪亞特洛夫事件》(The Dyatlov Pass Incident)就是以這個事件為基礎，講述五名拍紀錄片的美國大學生申請許可，重返烏拉爾山調查，一周後被發現全部死亡，而從他們遺留的攝像機里發現了一個駭人的真相。

應該有很多朋友已經看過這部電影了，但要聊起劇情還是難免劇透就不方便在這方面說太多了，總之電影對這個事件挖掘出了一個獨特有趣的概念，但對於這個設定喜歡的人會覺得構思新穎，不喜歡的人會覺得無稽之談。雖然這種解讀方式未必合理，觀眾也不一定買賬，但至少相比於其他同為都市傳說或未解之謎類題材的恐怖片來說，這部算是一次比較大膽的嘗試，也令不少觀影者會對影片的伏筆和結局展開各種分析討論，而偽紀錄鏡頭下對細節的安排也是可見心思。當然要指望一部偽紀錄恐怖片去解釋所有疑點是不可能的，事件本身遠比電影來得複雜。

歐美地區聊了那麼多，也是時候說說亞洲了，亞洲地區內都市傳說最為盛行的國家非日本莫屬，這與日本獨特的怪談文化背景有關。日本怪談從江戶時代開始就是以「言說」的形式存在，比如17世紀初興起的通俗志怪文學《伽婢子》就是如今「百物語」形式的雛形——燈籠里放入一百根燈芯，每講完一個鬼故事就要吹滅一根燈芯，直到第一百個故事講完，燈芯全部滅掉的時候，就會有怪事發生；而到了1904年，小泉八雲所創作的《怪談》便是以一種事後追溯的口吻在講故事。也就是說，日本怪談其實很早開始就建立了一套「講故事」的方法。

七十年代，日本開始盛行現代怪談風潮，逐漸出現了收集觀眾投稿的靈異照片和錄像的節目，以及為小孩量身定做的恐怖電視單元劇等，但隨著時代的變遷，怪談逐漸脫離了言語形式，變成了文字出版物，失去了口述所帶來的真實性，而原本意義上的「怪談」也就被後來構築於現代背景的「都市傳說」所填補。相比於過去怪談那種純粹為了訴諸讀者恐懼心理相比，都市傳說的內容意義更為豐富。

八十年代日本最有名的兩個都市傳說，也是日本恐怖片引用過最多的兩個都市傳說：一個是披頭散髮戴著口罩、經常徘徊在學校附近誘拐並殺害學生的「裂口女」，另一個是傳說在學校廁所被人殺害後陰魂不散的「廁所花子」。前者在當時甚至演變成學校出面向警方請求加強校園周邊的巡邏工作，一度被迫全面停課。此類都市傳說因為多半以學校為舞台，也被稱作「學校怪談」，可以說是初期的都市傳說了。

其它諸如藏在縫隙里的人、卧軌而死只剩上半身爬行的鬼魂、儲物櫃棄嬰等都市傳說雖然影響不及前面兩者，但也促成了不少日本恐怖片，比如《東瀛鬼咒》、《半身死靈》、《涉谷怪談》等。而隨著網路的普及，都市傳說的傳播路徑開始發生改變，內容在傳播的過程容易發生各種異變，概念的外延也變得更廣泛，當中就有不少靈異事件一旦被廣泛傳開以後也可以被當作一種都市傳說，比如我在查看上篇的回復時就有朋友提到日本有節目曾經拍到一名歪脖子的詭異女觀眾。此外網路的發展還誕生出許多「網路怪談」，例如零四年在2ch論壇上就流傳過一個「如月車站」(きさらぎ駅)的都市傳說，大概是一名少女在深夜搭電車時無意間搭到一個不存在的車站，最後下落不明的故事。

印象中最近一次聽到比較火的日本都市傳說，是2015年的「里拍手」事件，這一都市傳說來自於大冢愛的代表曲《星象儀》(プラネタリウム) ，這首歌的歌詞實際上是大冢愛送給過世前男友的。據說當天大冢愛在Music Station(MS)上演唱了《星象儀》，不過到場的觀眾中，有一人僅在大冢愛演唱《星象儀》時才出現，而在其他藝人演唱時不見蹤跡，這位謎之客人就是大冢愛死去的前男友。他面無血色，與其他觀眾混在一起。而且，當大冢愛唱起《星象儀》時，大家都在跟著節拍來拍手，這人卻採取了異常行為：拍手的速度比其他觀眾快得多不說，而且不是手心拍，而是反手用手背的指甲拍。而實際上，這位前男友是從事社會福利（如照顧殘障人士）相關工作的，擁有手語交流的技能。用手指甲拍手（即「里拍手」）換成手語的意義就是——「快啊，到這邊來~」

所以在都市傳說或靈異怪談的素材極為豐富的背景下，日本在偽紀錄恐怖片領域也形成自成一派的風格，它們不同於歐美偽紀錄恐怖片那樣講究以特效或血腥為主的廉價驚嚇或視覺衝擊、追求緊湊刺激的主觀體驗，而是更注重內斂陰冷的恐怖氛圍營造和詭異離奇的靈異細節描述，極力將觀眾帶入到那種來自尋常生活的怪談事件當中。通常日本偽紀錄恐怖片為了增加真實感，片名會用「被封印的」、「被詛咒的」、「禁止放送的」等定語來修飾，內容多半為「來自別人的投稿」以及由此展開的調查，還會配上沉穩冷漠的旁白把故事「講」出來，這種來自口述的恐懼感正是從怪談那裡延續下來的。

不過日本偽紀錄恐怖片大部分都是以「心霊」類為主，也就是那種「靈異照片」(心霊寫真)、「靈異視頻」(心霊映像)和「靈異經歷」(心霊體験)等，而以比較正宗的都市傳說為題材的偽紀錄片因為個人閱片量有限所以知道的不多。七月中旬花了三四天把《怪談新耳袋》全系列補齊的時候就有發現裡面衍生出幾部偽紀錄版的《怪談新耳袋突擊》系列，就是親身造訪都市傳說中的靈異多發場所，不過拍得很糟糕。

後來繼續搜刮的時候終於發現了一套偽紀錄恐怖片《實錄！被詛咒的都市傳說》(実録!呪われた都市伝説)系列符合要求。該系列主要以都市傳說投稿+實地採訪考證+案件重演為主，涉及的都市傳說選材都比較原汁原味，從地道的裂口女和犬鳴隧道⑥，擴展到東京的地下世界傳說，再擴展到陰謀論和其他國家的範疇，雖然挖掘得不深，但也算是起到了一種類似有聲讀物故事集那樣的「講述」和「梳理」的作用。

在介紹另一套都市傳說類的偽紀錄恐怖片系列之前得先提到一個導演的名字——白石晃士。這個名字可能有些人覺得陌生，但一提起他的代表作《靈異咒》相信有不少影迷領略過有多恐怖了。白石晃士是一個特別鍾情於偽紀錄形式和都市傳說題材的日本恐怖片導演，雖然他曾嘗試過類似《異常》、《裂口女》、《黑咒靈》等非偽紀錄形式的恐怖片，但正如他去年的《貞子大戰伽椰子》一樣，這些作品多半沒能獲得好評，遠不及他的偽紀錄恐怖片來得有效。曾經在網上流傳過一個嚇到很多人的「揮手女」靈異視頻，其實是出自他的偽紀錄恐怖片《恐懼回返》。

而他導演的這套偽紀錄恐怖片《戰慄怪奇檔案》(戦慄怪奇ファイルコワすぎ!)系列相比之下其實有趣得多。前幾年白石晃士大概已經拋棄了一般偽紀錄恐怖片的真實感追求，直接用既有的都市傳說點子玩出新花樣，比如又是裂口女題材，他乾脆拍一部如何捕捉裂口女的片子，還不忘在片尾放一枚靈異式「彩蛋」；再比如又是廁所花子題材，他乾脆加入了時空錯亂穿梭的設定，不再去扯那些花子的凄涼身世或者召喚花子的老話題。總之白石晃士這次沒有執迷於普通偽紀錄恐怖片追求的真實代入感，而是更看重探索趣味性和剪輯技巧性，可以說是一次有意思的創新了。這個系列之後他還拍過一部偽紀錄恐怖片《カルト》也同樣玩了一些新的東西。

新加坡恐怖片一直少人關注，畢竟產量低，質量也算不上很優秀，不過新加坡的恐怖片通常會帶有當地特色民俗文化的元素和氣質；貼吧時期曾傳開過一部《血肉盛宴》被稱作是東南亞版《人皮客棧》；唐永健應該能算一個愛拍恐怖片的新加坡導演，對他印象比較深的兩部恐怖片《女傭》和《第一誡》其實還蠻不錯。

反正新加坡恐怖片的狀況寥寥幾筆便能概括，而其中僅有的一部偽紀錄恐怖片《幽靈樟宜》竟剛好拍的是都市傳說，故事背景圍繞一棟建於30年代的舊樟宜醫院，這座建築曾是軍營，後來在二戰期間被日軍用做醫院，很多戰俘在這裡被折磨至死，導致陰魂不散，現已被廢棄20多年，是傳說新加坡鬧鬼最凶的地方。雖然這部恐怖片拍得也挺一般，樟宜醫院的建築空間與民間傳聞沒能被充分利用起來，但這棟廢棄醫院的確被傳出過不少真實撞鬼經歷，看樣子是個試膽探險的好去處呢。

有關華語地區都市傳說的相關恐怖片屈指可數，更別提偽紀錄形式的了，不過有很大的挖掘空間：香港有辮子姑娘和九廣鐵路靈異廣告，台灣有紅衣小女孩和朱秀華借屍還魂，內地有吸血老太婆和雙魚玉佩，甚至零幾年在空間里流傳的「不倒翁女人」都能算是都市傳說。因為更建議大家去自己搜索詳細內容，就不放到注釋里補充了。其實我在翻上篇的評論時看到有些讀者順著文章里提到的內容打開了自己的記憶匣子，討論起曾被嚇到過的都市傳說，還感到蠻竊喜的，因為這讓我感覺文章除了能傳達自己對偽紀錄恐怖片的關照之餘，還能勾起大家的集體回憶，喚醒那些曾經感到驚悸不安、差點就要遺忘的時刻，這種感覺就像是找到了某種久別重逢的「歸宿感」那樣——真巧，原來你也被這個嚇到過啊！

注釋：

①卓柏卡布拉(Chupacabra)：一種被懷疑存在於美洲的吸血動物。最早被發現在1990年代初波多黎各出現，後來在墨西哥及美國南部（尤其在拉美裔社區）也傳說出現，會攻擊並吸食牲畜的血。有人猜測它身高三至四英尺，沿著背部向下的脊柱柔軟靈活，眼睛細長呈紅色，具有尖利的牙齒，有人甚至說它還長著翅膀。

②挪威海怪(Kraken)：即北海巨妖，指的是北歐神話中的巨大的海怪（有記載說它有150米長），平時伏于海底，偶爾會浮上水面，象徵著「扭曲的、纏繞的」生物。自從18世紀晚期以來，關於挪威海怪有許多不同的說法，大都把它描述成類似章魚的生物。

③天蛾人(Mothman)：一種不明的奇異生物。大多數看到天蛾人的人都將其描述成5至7英尺高的寬大人形生物，頭連接著肩部巨大像蝙蝠的翅膀，有一對可怕的折射紅色光芒的眼睛，毛皮呈灰暗的灰色或褐色。1966年至1967年間總共有最少一百人親眼目擊天蛾人。

④睡眠剝奪實驗：40年代，蘇聯一群科學家打算研究長期睡眠遭剝奪會造成什麼影響，於是從監獄找來5個囚犯並把他們關在一個密室當中，然後往裡面注入加了興奮劑的試驗性氣體，讓這5個人連續30天保持清醒亢奮的狀態。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群人開始出現悲觀和憤怒的情緒，後來發展成妄想、幻覺等癥狀，甚至大吼大叫。十五天後研究人員決定打開密室，發現裡面血肉模糊，存活下來的4個實驗者吃掉了死去的那位實驗者，還消化著從他們自己身上扯下來的肉。（詳細內容可自行搜索）

⑤俄羅斯赤塔殭屍事件：網上盛傳的一段俄羅斯赤塔直升機拍攝的殭屍襲擊人的視頻，事後俄羅斯赤塔官方稱因搶劫案封鎖該地，第二天又稱因毒氣泄漏該區域而被封鎖。也有人稱這段視頻其為遊戲視頻。

⑥犬鳴隧道：位於日本九州島福岡縣宮若市。和附近的犬鳴水壩是全日本最有名的靈異地點，也是日本公認最陰森兇險的靈異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