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發飆，看蔡英文的統治邏輯

(本文首發於觀察者網)

台媒偏愛以「震怒」二字形容重要政治人物發飆，好似某人某事觸怒龍顏那般封建，這是號稱民主卻反民主的台灣怪象之一。既然人民才是主人，政客只配」發飆」，人民才夠格」震怒」。

上台一年余，蔡英文數度發飆，人民天天震怒，不絕於途的各式抗議群眾，讓一身公主病的蔡英文不得不擺出女皇等級的維安部隊，四處鼠竄。然而截至目前為止，竄歸竄，卻尚未有任何個別群眾，讓蔡英文真心感到恐懼，軍公教背後不過數十萬選票，比民進黨鐵粉還少，縱然「如影隨形」，丟鞋抗爭，只需要出動大批警力避免流血衝突，此勢終將消散，因為這個票倉所屬的國民黨，根本無能於擴大群眾力量，顛覆執政黨。

故而，我們不曾看過蔡英文為反年改群眾的陳抗發飆，原住民或其他團體的力量就更小了，都在蔡女皇的可控範圍中。再者，最大在野黨的迂腐，鄉愿，與膽怯，也讓蔡英文不必在」國會」這一端投注太多情緒。

」立院」暴力？只要國民黨無法有效號召大規模的支持民眾上街頭，只要藍委不敢流血，這種小打小鬧，算不了什麼，騰笑國際又如何？反正被笑二十多年了，幾日新聞而已，也不會少塊肉。尤其，藍委不是組織性，策略性地施展暴力政治，而是被支持者鞭打出來做做樣子，甚好處理。

來自對岸的壓力，對民進黨而言是熟稔的戰場，如何將島外的挫敗轉變成凝聚島內選票的助力，一向是台獨的基本生存技巧，壓力若不夠大，動搖其政權的效果有限，且只要操作得宜，還能反過來對在野黨倒打一耙，島外失分，島內得分。吳敦義之所以與大陸保持距離，就是深恐被貼賣台標籤，已有許多證據證明，二手台獨根本無力反台獨。

相較之下，輿論與民調毫不容情的打擊，蔡英文還能不動如山，無畏背負罵名，堅持到底，這就比較懸疑了，畢竟這部分有許多親綠，深綠的力量挑戰，是她的權力來源。可見，蔡英文的統治邏輯，必須從她的發飆原由找線索。

『盤點蔡英文發飆』

1. 突然而來的暴雨，地方上淹水頻傳，蔡英文發飆了，不是因為災民之苦，而是因為有些地方水退了，媒體上還繼續播放淹水的跑馬燈，故而怒飆相關部會。

2. 蔡英文自己召集的司法改革會議，傳出有小組決議，未來終審法官由」總統」任命，引爆輿論撻伐擴權，蔡英文發飆了，最後」司法院」秘書長坦承草擬提案，又沒事先向女皇報告，還被媒體拿去炒作。

3. 一例一休勞基法草案三讀拍板前，綠營內部意見分歧，主持相關法案的委員會主委，民進黨自己人神隱，不願為法案背書，蔡英文發飆了，老大踩油門，小嘍嘍跳車自保，不能忍受。

4. 宮廟不堪一再被環保單位污名化而聚眾發動陳抗，網路又瘋傳執政當局要「滅香」的傳聞，禁止人民燒香，甚至被指為「文化去中」的一環，蔡英文發飆了，大罵相關部會沒有做好闢謠的工作，「」政府」會被害死！」。民進黨展開全員滅火應變，火速向北上抗議的百座宮廟低頭道歉，並誓言絕無滅香的意圖。

5. 前瞻法案，綠委欲強渡關山，輿論一片撻伐，蔡英文發飆了，指責相關部會沒有做好宣導的工作，還讓人感覺「以多欺少」，戲演太爛。

總結以上，我們可得出蔡英文的統治邏輯，其一，舉凡窩裡反，蔡必發飆。其二，應變不夠細膩快速，蔡必發飆。其三，推出非她意旨，又要她背鍋的提案，蔡必發飆。其四，沒有及時制止謠言，並因而得罪大票倉，蔡必發飆。其四，騙術太粗糙，宣傳不到位，蔡必發飆。

簡言之，只要蔡女皇感到失控，必發飆。

『統治邏輯是，失分必須在預期中』

沒有任何領導者施政是不失分的，在台式民主制度下，目標選民只要劃分清楚，理論上」失分」就能精準預測，只要四年內總得分大於失分，連任就不難。不能不知的是，台灣領導人，第一任只會在意是否能連任，第二任只會在意歷史評價。

所以統治邏輯是，失分必須在預期中。

軍公教數十萬選票，7成以上是藍的，基數也不大，鬥爭之，還能激勵綠營支持者，所以要嚴打嚴打嚴打，失分在預期中沒問題。但是勞工，宮廟信眾動輒數百萬，甚至上千萬，根本得罪不起，所以勞保年改遲遲不敢輕啟，宮廟組織起來抗議，一定要彎腰低頭，甚至不惜自宮環保大神。

目前在蔡英文欽點的重大法案里，一例一休是失分嚴重超出預期的，她也確實在黨內中常會上，對提出修法建言的綠委發飆了，但此事蔡女皇怪不了別人，是她自己要催滿油門撞牆，還讓黨內對她的領導產生懷疑而鬆動。故而她不得不發表公開談話，聲言「民間團體的訴求，不能百分百做到」，再說「我不是看民調做事」，以折衷她兌現選舉支票不當而造成的民怨，以及她強悍推動改革的形象。

就統治訣竅而言，蔡英文不像馬英九不切實際地想做一個全民」總統」，而是更現實地獨厚既有支持選民，與她想開拓的票倉。日本前首相小泉純一郎因改革而得罪許多人，他曾自我辯解: 擔負罵名總比沒沒無名好，看來蔡英文就是這思路。不過，小泉還尚是為改革日本長久以來的弊端，承擔罵名，蔡英文等而下之的是:

對一半以上的選民，自我塑造改革者形象，只革非我族類的命。

做的都是禍"國"殃民的事，卻講得一口正義與愛。

『馬英九，是蔡英文的寶鑒』

從蔡英文發飆的邏輯，只要有心就注意到，蔡女皇是一個反面馬英九，舉凡前朝的大失分，她都一一記在心裡，以避免重蹈覆轍。只要不犯馬氏錯誤，就算治理方略不如馬，政權仍能比前朝還穩。

執政逾一年看來，論治理，馬英九遠比蔡英文有成績，但論統治術，蔡英文是以巨人的眼光看侏儒般，睥睨馬英九。

馬英九清儉勤政的另一面，是庸懦，拙辯，與魯鈍。過度在意流於表面的民意，只要一小撮政治學生煽動一小撮群眾鬧事，或有點份量的名嘴開罵，他就縮手，這是庸懦。面對謠言的攻擊，對策只有」謝謝指教」四個字，他所栽培的官員，偏偏也都是拙於應付下流手段的專家學者，誰也無能於終止謠言。這是拙辯。天災人禍的危機處理總是慢半拍，在野黨蓄意擴大事端也拙於反擊，這是魯鈍。

前朝殷鑒不遠，蔡英文的作風就是強硬到底，因為她會計算反對聲浪佔多少選票，不需要甘冒被鐵粉嫌棄的風險，去討好那些聲音大，數量卻相對少的反對者，所以政策無論對錯，女皇采了油門就不準備踩剎車，贊成反對加加減減，精算一下，硬幹的失分絕對不會大於縮手的失分。

對於天災事件，蔡英文知道重點不在領導人是否親自坐鎮指揮防災，而是災後的應變是否迅速，災變的當下，官員是否有嚴防媒體的誇大，避免災情被過度渲染。為了有效遏制在野黨擴大事端，蔡英文總有足夠的打手出面，以聳動的言論佔據輿論版面，千方百計要模糊化施政的失當。

說馬英九不沾鍋，其實蔡英文比馬還怕背鍋，因為前任背鍋背到全民皆唾棄。

『什麼能讓蔡英文政權動搖？』

從發飆看蔡英文的統治邏輯，我們可得知她最深層的恐懼，是意外的失分。

史跡斑斑，民進黨奪權的不二法門，就是造謠，不斷地透過各種鄉民口耳相傳，與綠媒操作謠言的無限上綱，詆毀敵對政黨。藍民，是做不出這種事的，真要做也做不好。但是，從百座宮廟呼應所謂「網路滅香謠言」集結北上，我們可看出，「文化去中」政策的反噬，可能就是讓她意外失分的途徑之一。

任何非戰狀態的國家，關心政治的民眾不太可能超過一成，而真正會去追究政策細節的民眾，更可能不到1%。在民主體制下，要驚動選民直視政治，除了流血暴力衝突，重大天災疫病，食安拉警報，還有一項，就是嚴重的文化衝突。

在台灣，去蔣能激起的反感很有限，在初級歷史教育上動手腳，文化切割中國，也難造成足稱巨大的民眾反彈，但若是腦筋動到民俗信仰上，就是自找毀滅，其主要因素有三:

一. 民間信仰根深蒂固，信眾數量龐大，每一間有起碼規模的宮廟，都是政治樁腳，手握數百萬選票。

二. 宮廟習俗的背後，有巨大的商業利益團體，如金香業者，黑道企業，民俗業者，想切斷他們的財路，在政治上是自尋死路。

三. 違反常識的政治干擾，會普遍引起基層信眾選民的反感。

前兩項我在此已撰文說明過，不再贅述。第三項，是更深層而巨大的政治危機，以下稍作說明。

選民對政治是普遍無知的，對他們而言，」行政院長」是誰，知道的可能不到一半，但燒香拜拜是一種生活，也是民俗常識。禁止燒香就是違反常識，你說這造成空污，他們就會反嗆汽機車，火力發電廠污染更嚴重。

經由投票選出糟糕的政治領導人，我以前認為是選民無知，輕信帶有偏見的政治宣傳造成的，但現在已稍有改觀。根據政治經濟學理論，選民會自然而然拒絕違反常識的宣傳，就像你不會輕易相信某二手車行的業務員，說他們是最便宜的，即便那是事實。再者，人類天生不願意麵對不愉快的事實，你說吸煙有百害可能是事實，但吸煙者總是不願意麵對這種不愉快，戒煙政策才會這麼難見效。

那麼，要求信眾從三柱香減為一柱，已是違反民俗常識，完全滅香就算對環保有益，也會激起強烈的反感。在遇到違反常識的宣傳時，選民不見得會明辨是非，或對兩種相互衝突的常識進行取捨，反之，大部分人會選擇懷疑新常識，甚而抗拒事實。

信眾之所以能成為宮廟樁腳掌握的選票，是因為他們對政治無知，也不認為有關心的必要，反正有情誼的樁腳要我投誰我就投誰。但若政治干擾了基層選民的生活，違反他們的常識，就會驚動無知的選民去了解政治或政策，只要其中有少數選民看穿了政策的缺陷，就會將反感擴散到此族群的每一個人。

蔡英文為何發飆？因為這是意外的大失分。

宮廟這次的集結反抗，主要是利益上的損失，以及傳統民俗長期受到污名化的反彈。信仰文化是中華文化在台灣的重鎮，台獨可以切割政治面的文化得逞，但斷然不敢染指傳統宗教。我們可以看到綠營操控民調打壓軍公教，但可不敢用環保民調來對付龐大的信眾。

從這則瘋傳的網路宣傳海報，你可明確感到這是年輕世代做的設計，所以在天然獨的另一面，捍衛傳統文化也自有其傳承，不是台獨能為所欲為的。反過來看，為何中南部許多宮廟是綠營樁腳？為何不反「文化去中」？究其實，還是樁腳政治利益的分贓，在商言商而已。這次暴走，是因宮廟確實已逐年減香減爐，但民進黨干涉民俗太過，連綠營樁腳都鎮不住信眾的反彈，類似事件若一再發生，這個選票泡沫就破裂了。

故而，藍營能有效動搖蔡英文政權的方式之一，是藉由「文化去中」訴諸基層信眾的反感，而不是去綁宮廟樁腳。但在這方面，華獨吳敦義是做不到的，所以我們看不見國民黨主席在此議題上有任何發揮，蔡英文意外失分，國民黨也沒得分。

島內也只有統派，將議題引導到「文化去中」，死磕蔡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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