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師和瘋子

作者:林聰

簡介:《與西藏有緣》,《一步一如來》系列作者。格魯弟子,歷史上第一位成為拉章成員的漢人(祈竹拉章),22歲開始到現在51歲,一直在西藏老人圈裡活動,從真法王到貴族到前農奴都認識很多。哲布尊丹巴尊者離世後唯一一位受邀的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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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努力為別人求師父或干點什麼需要師父配合時,就算他不太願意或不太同意(當然,我要求的不會是離譜的事。太過分的事我才不問呢!在師父旁多年,怎會沒點基本的「生存智慧」呢?),往往也會遷就一下。

只要我真在為別人而事情與我自己沒關,但我還要被師父罵,我還是不怕罵為他們說項,這些時候,師父很多時會邊罵邊配合。我跟了師父好幾年,才發現上師的這種反應規律。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我開始明白師父為什麼有時(我在努力為別人時)他會顯得願意勉為其難地遷就我。

有一個白人,樣子很難看的,鬍子很長很多(所以我們叫他「耶穌」,但師父那個神父知己來訪時,我們會收斂不叫的,怕對神父的信仰不尊重),很高大,身體總發臭,有點輕度精神問題,沒文化,也很窮。

這「耶穌」有時會來師父的家(也就是一個佛教的弘法中心),有時聽經聽一下(但會喃喃自語)然後就走,有時就來坐一下也不幹什麼,大部分時間我猜他是來趁免費飯的,而且吃很多(我們中心當年是沒什麼錢的,很勉強,都是一班大學生辛苦省回來的錢交來資助的,我當時也是個苦學生)。

我們總算是佛教徒,雖然當年不很懂而且年少氣盛,但也總讓他來。

有一天,他聽到師父腳有舊患,有時很痛,就說他能醫,說是有『不共』的方法。我們想,可以啊!雖然他有點輕度精神問題,但既然他懂醫,大概以前在哪學過點吧,試一下無妨啊!他就來了。

他的「方法」是用一盆牛奶加玫瑰花瓣為師洗腳。每天好幾次。奶還是我們付錢的。我們問師父有沒有效,師說:「你是開玩笑吧?!這什麼怪方法呀?這麼弄當然沒效嘛!」

我說那就叫那人別搞了,但師父一直又說「沒事!讓他繼續試吧!」。搞了很多天後(挺麻煩的,一大幫人幫他忙,還要讓他命令倒奶、買花…師父事後還要又用水自己又洗一次腳…一天要搞好幾次!)。

我們問他是哪學來的,他竟然說是自己想出來的。我們問他以前試過沒、有沒效,他說沒試過!我們氣瘋了,這不是被這瘋子耍了整個月嗎?所以,我們也沒問師父(當時年輕,認為這就完全不必問了吧),就叫他不必再醫了。

剛才說過,他是有精神問題的,這時他瘋了,要打起來。他個子很大,我們都怕(我一向很瘦小,只有110斤,現也是一樣!),但為了「護師」,不理啦,頂多讓他打死唄!我們就一班螞蟻圍著一頭大象似的,不讓他進房見師父(這倒是對的,這時那人已經發瘋了!)。

後來師父出房了,我們理所當然地想:師父來親自叫他別來,就了事了。但師父卻看也沒看我們,把他叫進去,開始當天的治療了。第二天,我問師父怎麼辦(我本來的意思是,該怎麼把這人趕走?我當時還是想當然地認為師父也不想繼續這種沒效又沒依據的醫法),師父說沒怎麼辦的,我說:「萬一他來怎麼辦?」師說:「什麼『萬一』?我昨晚就約了他早上9點來啊!」

我問:「不是說沒效嗎?」,師父很驚訝的看著我說:「這樣弄能有效的話,我們還需要大夫來幹嘛?」,我問:「哪叫他來幹嗎?」我以為師父怕他麻煩暴力才遷就,就說:「我叫人來吧!人多他不敢動手的!」這時,師父才明白我想趕那人走。

他以很不相信、很失望的眼光看著我,很久說不出話來。平復下來後,師父冷冷地(對我生氣失望了)問我:「那人是個瘋子,你認為他一生中能做、懂做、有機會做多少善行呢? 你認為一個瘋子一生中能、懂、又有機會為眾生做多少好事情呢?」,我說:「大概沒有太多吧!」

師父說:「現在,他真心想令我的腳不痛,我不就是一個『眾生』嗎?現在有個難會想到也更難有機會做善業的人,難得現在他突然想到了要幫另一個眾生解除痛苦,這可能是他唯一一個做善積功德的機會了。你怎麼竟然會想到要去阻止他這種怪主意啊?你是用屁股想出來的嗎?」

(我沒亂說,師父當時覺得我很令他失望,說真的,還不是這樣,應該說是他根本是想像不到我們會有那種想法,覺得不可思議,很生氣,很激動,所以他的確說了「你是用屁股想出來的嗎?」這比較不好的話,我記得很清楚!)。

如果不是師父說,我真完全一輩子都不會那樣去思考這事,但他就從沒思考過,很自然的就是那角度,反而根本想像或接受不了原來別人不是象他那樣去想這事情的。我不敢吭聲,等了很久,師父好象不氣了,我就想說點什麼緩和一下,我開玩笑說:「可是好像不怎麼管用喲!」,本來我判斷師父會說說笑或頂多不理我,怎知又來一次剛發生的事,師父以很不相信、很失望的眼光看著我說:「你怎麼到現在還是沒搞懂啊?有沒有效,根本和這事完全無關!」。

我們常說慈悲,但我們會那樣想事情嗎?可能不會!那次以後,我有點對悲心有了點開了一點竅的感覺。我們都會盲目地說那些師父怎麼偉大、怎麼願深,其實,在看到時,不是我們想的那種驚天動地的構圖,而是那麼自然、那麼淡淡的但真實的小事上......我也說不出那感覺,反正對我是很有影響。

後來我想,有時我在冒挨罵而為別人向師父求什麼時,他願遷就,可能並不是為了那些人(因為這些情況下,師父本來就不太認同他們求的事啊!),而是為了好讓我也成就一點功德吧?!

這箇舊帖蒙大家多方轉載,其實我自己看來看去,覺得這個還是沒有能表達出想說的感受。這裡再說說:

這件事讓我猛然驚覺,我們以為自己有悲,其實這個很表面化,不是真實的,因為它並沒和心合一。我們的悲,是經過考慮的,認為這個對,或者這樣做有功德,或者因為覺得佛教徒理應如此,所以才顯現的。

一些大師偉人等,我們仰慕,不是因為什麼神通,他們的偉大和悲心也不一定戲劇性地、驚心動魄地顯現,而是很平常、很自然地流露的,這才是偉大處。他們的心和悲是合一的。什麼叫合一呢?他們的悲,由於和心合一,也就是說境界如此,不必經過考慮,是自然而然、理所當然地、習慣性地這樣想。

對他們來說,除了這樣想以外,好像根本沒有別的可能性了。有個印度教典故:婆羅門在水邊看到一毒蠍子掉水裡了。他用手撈蠍子,蠍子叮他,手疼蠍子掉水裡,他又用手撈,蠍子又叮他,手疼,蠍子又掉水裡…為何如此?蠍子天性就是這樣,本性如此,無法不叮,因為在它心裡,沒有不叮的可能性。婆羅門天性就是這樣,本性如此,無法不救,因為在他心裡,沒有不救的可能性,不救,不在他的思維決定的選項名單中。

大師、偉人等,和我們的分別,大概就在這裡。這就是境界的不同!我們作為佛教徒,對善,必然知道,大概也能表面上做到或者自認為做到了,但它是不是和心合一呢?它是否成為了我們的一部分、我們的「本性』呢?聖人和我們的區別,在於這個!善、悲,已經是他們的「本性」了,所以對他們來說,很多我們的必然選擇,對他們來說根本徹底已經不存在於他們的心的操作選項里了。我們最後,可能選擇不符合悲心的方法(因為這是我們的本性),或者如果我們比較爭氣的話,充其量也頂多只是在最後掙扎地做出了符合悲心的「明智」選擇而已(可能因為功德或者其他原因,反正這個是不符合我們的本性的,所以才存在選擇嘛!這個選擇出於腦袋,不是出自心或者本性!)。

他們不同於我們的是,他們不必想,不存在選擇。

以前看書形容說一些大師如何如何偉大,說他們「行住坐卧皆利生,呼吸亦為度眾行」,我以前一直覺得大概是形容而已,並非敘實性質。可是,從這個事情可以看到,這個可能不是形容而是完全敘實的,只是我們很多時候不知道而已。

活佛只是坐著不動,就成就了一個人的善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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