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青年| 象棋，落子，1999

夏天，再一次，葉小米去三合一小賣部里買煙。

新任的老闆是個大姐姐，長發，修長的手指，永遠在櫃檯上下一盤象棋。

大姐姐頭也不抬，說：來學象棋？

葉小米說：買煙。

大姐姐說：你還太嫩。

葉小米不服氣：我明明看見煙就在櫃檯里......對就是那包......不用打開我買整的......嘿，你還自己抽上了！

大姐姐啪嗒一下，給自己點了一根，把全煙吐在葉小米的臉上。

葉小米氣得牙痒痒，但他沒辦法，總不能上去搶吧？搶了煙，丟下錢就跑，是個好法子，但搶女生的東西，說出去，他以後還借不借得到作業抄了。

葉小米以前常來這家店買煙，前任老闆，是一個胖大叔，總是笑眯眯的，什麼都肯賣。

有時胖大叔甚至搞來一些沒見過的鐵片，號稱是外星飛船上拔下來的，葉小米當然不信，不過還是買了一塊，給自己做了個狗牌，當項鏈戴了。

那是1999年，大概是因為在戰時，同學之間，非常流行狗牌樣式的項鏈。上面寫下姓名，年級，家庭住址。若是真有哪天在戰爭中身故，撿到遺體的人，也能把遺體給送回來。

至於那位前任三合一老闆，他走之前，說是什麼戰略轉移。其實大家都覺得，胖大叔是收拾細軟跑路了——他收了大家的煙錢，也沒見把煙交出來，這也是葉小米鍥而不捨來這企圖蹭煙的原因。

小賣部里，大姐姐打開了電視。

新聞上說：戰線吃緊，外星人的軍隊盤踞在多個城市上空。

大姐姐抽著煙，說：外星人都打來了，怎麼你們這些學生還這麼遊手好閒的？

葉小米嘆了口氣，說：窮鄉僻壤的，有心殺賊，沒地參軍。再說了，外星人多半也看不上我們這個小縣城。

葉小米搬來一條椅子，和大姐姐一起看新聞。

新聞上說：司令部已轉移，國家正在準備力量反撲。

葉小米說：就知道喊口號，和胖大叔一樣滿嘴跑火車。

大姐姐說：年輕人，思想有些危險啊。

葉小米唉聲嘆氣，抱怨起時不我待，抱怨起政府軍殺敵不力，習慣性的，就從櫃檯上的煙盒裡摸出了一根煙，叼在嘴裡，回過神來，才發現，大姐姐竟沒有阻止。

大姐姐低著頭，看著櫃檯上的棋盤，沉默著。

他說：姐姐，在想什麼呢？

她說：你覺得我們能贏嗎？

他說：能啊，當然能。

大姐姐抬起頭，朝他笑了笑。

她說：連你們也這樣想，那就一定輸不了。

大姐姐拾起棋子，往前走了一步。

電視里突然傳來劇烈的嘈雜聲。

葉小米轉頭看去，屏幕里，人類的戰爭機器集結，黑壓壓的炮口，朝天空中外星飛船指去。

大姐姐不緊不慢，接連落子，棋盤發出清脆的聲響。

屏幕里的炮火震天作響。葉小米叼著煙，愣愣的看著，嘴唇發麻，隱約聽見那些戰爭機器里，有軍人的怒吼：為了人類，開火——

終於大姐姐落下了最後一個棋子，她的長髮發梢輕輕搖晃。

她輕聲：將軍。

炮火停下了，屏幕里，外星飛船組成的艦隊一點點退去。

葉小米呆了良久，大姐姐伸出手，摘下了他嘴裡始終沒來得及點燃的煙。

她說：想學象棋嗎？

葉小米結結巴巴：想。

她笑了起來，說：你還太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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