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日本100年的匠心 一 「長刀研簡史」

1911年,日本年輕人阪田久五郎,收到了在巨輪上流浪了不知幾季的禮物,欣喜若狂。那是友人精心挑選,可以完美展現西方魔力的禮物——鋼筆。無法企及的工業高度才能駕馭最細小的線條,加之代代相承的手工匠人炙熱的掌溫。我們難以想像,在那個對西方頂禮膜拜的東方島國,青年的眼角是怎樣感動。也正是為了這份感動,他決定燃燒自己畢生的熱望,寫樂鋼筆廠就此誕生。

1947年,寫樂已經走過了三十六個春秋。那是二次世界大戰剛剛結束兩年的日子,被戰火燃燒過的日本百廢待興。14歲的少年憑著對鋼筆的熱愛進入了寫樂筆廠,他叫做長原宣義。當時寫樂公司已經擁有了一批技藝精湛的手工磨尖匠人,這些老先生的奇思妙想不斷啟發少年。

1960-1970s,當長原30多歲的時候,在他所追隨的老匠人在退役前,匠人將自己對漢語書寫尖研磨的構想與嘗試授予長原。

▲ 長原宣義的雙手

1991年,寫樂筆廠已經成立80週年了,70年代至此的二十多年裡,長原宣義不停的微調與研究,終於研製出一種特殊的、利於漢字書寫的筆尖。如此優秀的獨創筆尖經過長原宣義在ペンクーリング文具店客制化嘗試中,積累了眾多極高的評價,最終也受到了公司的肯定,被裝在了後幾年開始製作的寫樂80周年上。而此時這款筆尖尚未被正式命名,既不是m尖也不是f尖,就乾脆在筆尖的側面留白了,長刀研就此誕生了。但是長刀研的改進與創作並未由此結束,長原不斷地改進筆尖,在長刀的基礎上發明新尖。

▲ 寫樂80周年長刀

1990s,長原宣義根據筆尖銥粒的形狀為其命名,因筆尖恰似長刀,就命名為長刀研。後來刻在筆尖側面的NM、NMF的N就是長刀Naginata(なぎなた,又名薙刀)的意思。有時總是在想,這也許是長原宣義把自己名字留在世間的一種方法,因為他的名字拼出來是NAGAHARA,也是一個N,不過當然官方的說法是還是Naginata的。於是在寫樂80周年生產的最後兩年里,寫有NM、NMF的刀尖也面世了。

1996年,寫樂85周年,長原宣義把自己的奇思妙想,再一次實踐在寫樂周年紀念筆上。他在鋼筆筆尖的金片上,又增加了一片,成為雙層十字的筆尖。雙層尖經過了無數次的改進,也曾嘗試將金片放在原金片的下面,嘗試在萬寶龍上面增加金片,嘗試改變筆尖上翹的角度,嘗試改變兩段筆尖銥粒面積的比例……

▲ 寫樂85周年雙層十字尖

2001年,寫樂90周年,長刀研已經小有名氣,同時長原老先生的地位,也已經足夠獨立擔當周年筆的大製作。900支,如此大數目的限量竟然顯得稀少,所有拿到這款筆的人都被她的外觀和寫感迷住,紛紛收藏起來,以至於成為市場上比各種限量都稀少的筆款。同時,長原宣義又一次對長刀進行了改進,——上翹形制的長刀尖,筆尖銥粒形制是老刀梯形打磨,而筆尖頂部向上出現一個弧度,配合經典的老印花,視覺衝擊很強,絕對可以稱作最漂亮的刀尖。背面是老刀里少見的三角形制打磨款式。手感近似於老刀梯形打磨,但是由於略微上彎的筆頭,表現力更強。有一點DE長刀的雛形感覺,又不失長刀本身的特點。

▲ 寫樂90周年長刀

2002年,高迪誕辰150周年,寫樂推出了不太一樣的高迪筆款——從高迪曲線設計理念下手的限量長刀研。這支筆全鋼設計,全筆無論是筆帽還是筆夾,都是彎曲線條,就連筆握也是內凹的設計。筆身磨損質感搭配高反光度的表面設計感十足,彷彿是象徵著見證歲月依舊不曾沾染灰塵的經典。然而外觀驚艷只是這隻高迪的一面,真正的亮點則在筆尖,長原宣義又一次進行了新的嘗試。不知是否為了更加貼近曲線設計的理念,高迪長刀的筆尖設計弧度頗大,尖端鋒利,尾部和緩收束,形似彎刀。筆觸順滑,出鋒表現和線條變化的表現都堪稱絕佳。

▲ 寫樂高迪紀念長刀

2005年限量,長原宣義的磨尖手法日趨成熟穩定,寫樂發布了般若心經長刀研,筆尖打磨成方條形,被大家叫做板牙刀算是形象,筆尖銥粒打磨飽滿圓潤,筆尖呈梯形結構,但是結構不很明顯,筆尖銥粒背面呈圓球狀。

▲ 長原宣義在磨尖

2006年起,寫樂發布了海外限定的古文字系列,是長原宣義最為穩定的筆尖款式,基本與心經的筆尖相似。此期間長原宣義的親制可謂巔峰製作,品控非常好,手感順滑。2006年的訓民正音是唯一的單一地點限定,韓國限定,限量99支。同年底的法老是古埃及象形文字,限量200支。2007-2008年的漢字是中國古文字系列(常被稱為 甲骨文,實際上是筆身是金文),限量388支。2009年的瑪雅文字,限量388支,2010年的蘇美爾是楔形文字,限量388支。

▲ 寫樂古文字系列——漢字長刀

2007年,長原宣義獲得日本的匠人最高獎項——「現代の名工」榮譽稱號,他在東京得到了一枚獎狀和一個獎牌,老爺子很開心的說:生為一個日本人真是太好了!同年寫樂出品了500支現代名工限定,2008年推出海外限定100支。筆環上有「現代の名工 長原宣義」的字樣,而筆尖上則刻著「宣義」二字。這類筆尖打磨似乎是在常規打磨的基礎上將筆尖磨得更細,形成一種上有弧度的正梯形結構。打磨圓潤飽滿,筆尖較細的緣故,相較出鋒會更容易一些。

▲ 長原宣義 現代名工受賞紀念

2011年,長原宣義退役,寫樂發布勇退紀念進行紀念,但是此筆並非長原宣義親制,是老爺子監製,其子長原幸夫所制。既然是長刀研史,長原幸夫的歷史也不可忽略。這是目前長原幸夫的兩款限定之一(還有一款是襲名紀念)。這種打磨細長平滑,整個腹部是和緩的曲面,與大銥粒對比明顯。筆尖尖端鋒利,銥粒腹部過度平穩,寬窄過度平穩,正常書寫條件下,出鋒跟手,粗細表現明顯。

▲ 長原宣義 勇退紀念

2013年,長原宣義80大壽,銀座國文館請老爺子出山製作限定。老爺子竟然欣然接受了,50支限定,筆尖刻有長原二字,另刻有老爺子常常帶在頭上的那頂小帽的圖案。長原宣義用自己最拿手的常規長刀打磨,為自己的制筆生涯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 長原宣義 80歲生日紀念

2015年3月,鋼筆之神 長原宣義過世。

從2011年至此時,長原幸夫堅持長刀研的製作,不過筆尖進入了新的時代,新刀是一種新的創造。就簡單對新老刀的演進進行推想,這種變革,大概經歷了三個部位的演化,各有成敗得失:

1. 關於筆尖的尖端。筆尖銥粒的尖端,老刀是圓滑的,新刀磨得鋒利。長刀在設計時就將尖端較細作為筆跡變化的一個重要基礎,而這種磨尖頂端的修改就更好的讓起筆順暢,變化明顯,造型更像刀,是三點中最為成功的修改,唯一的缺點在於跟老刀比,收筆的筆畫會變得奇怪。

2. 關於筆尖銥粒腹部的隆起。筆尖銥粒的中段,老刀是比較圓滑的過度,新刀則大幅增加了隆起,過度很短。增加了腹部隆起是為了補足鋼筆書寫字體較小,對比不明顯的問題。想要達到的效果雖然還算理想,但是犧牲實在有點大,這種修改顯然是參照了毛筆等比設計的靈感,但是長刀不是毛筆,鋼筆的握筆方式就限制了筆的轉動等活動。結果也不能當作毛筆的運筆,也不能當做鋼筆運筆,進退維谷。

3. 關於筆尖與紙面接觸面寬窄。總有人說老刀似乎比新刀細,其實是新刀改造了的接觸面造成的,與隆起想要達到的效果一樣,這是為了粗細對比而做的,更粗的腹部和更細的尖部能夠形成更大的對比。這個想法實踐起來也和第二點一樣,要更像毛筆的運筆,轉筆、立筆,需要更多的技巧,但是這種技巧是只屬於倡導的技巧。

▲ 新款長刀大銥

2016年,普通款長刀又進入了小銥粒時代,新刀進入小銥粒時代又有兩個變化,

1. 關於筆尖銥粒腹部的隆起,或許是之前的大隆起受到詬病,新款尖的隆起被磨得異常平,甚至尾部內凹進去。首先,不美觀。其次是這樣一來,之前苦心設計的腹部款式及其有的優點盡失。但是不得不說,在快速書寫下出鋒出對比,這是很好的選擇,所以如果想找長刀最完美的日用——小銥粒。

2. 關於筆尖銥粒的薄厚,這點是第一點的附屬品,筆尖銥粒被磨平後就會變得異常薄,這種薄導致的就是劈叉和澀,劈叉會增加粗細對比,未嘗不好。澀就比較難言了,不過聽著書寫的聲音書寫也是不錯的感覺。

▲ 新款長刀小銥

▲ 不騙人會死 長刀字跡(經作者授權)

▲ 四層客制化長刀研

▲ 一些長刀合影

作者介紹:墨骨頭是我圈中好友,其對長刀研熱愛至極。目前在台灣念書,為人謙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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