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故事：崔刀刀與黃小小

1/

「小平胸，來，要饅頭不？」青駒上一名稚氣未脫的少年，狡黠的笑著。

落水街的乞丐們正捧著崔府賜的粥，美滋滋地喝著。街道中站著一個滿臉污泥的小女孩，手裡拿著撥浪鼓。聽了少年的話，她又羞又氣，氣呼呼地把自己的衣服拉緊了點。聽她母親說，權貴子弟大多是輕薄無禮、無情無義之人，今日依她所見，果然是如此。雖是這樣想，但饅頭確實是又大又白，她禁不住走了過去。

那少年從馬上跳下來，從侍衛的竹籃子上挑了一個饅頭，遞給小女孩。

小女孩要伸手接時，那少年卻從她手裡搶去了撥浪鼓：「喲，天下可沒有免費的午餐。」說完，頭也不回地跑了。

獨留那小女孩拿著饅頭，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2/

「哈哈，想不到你們崔家今日也會淪為砧板之肉！」一鶴髮童顏的太監，看著從府里搜刮出來的珍寶，拈鬚狂笑。

一令之下，府上幾百顆腦袋如白菜一樣滾落在地，濺起血水。

此時，暴風雨中，一少年慌慌張張地抱著一個狼紋木雕盒，逃進了落水街一間破敗的瓦屋裡。他是從家裡的狗洞鑽出來的。

瓦屋裡睡著十幾個乞丐，他滿身污泥，身上的綾羅綢緞倒也沒人注意到。躺在濕草垛上，少年冷得渾身發抖。

一乞丐：「今夜崔府恐怕出大事了。」

另一乞丐兒：「前不久皇帝駕崩，太子上位，你說這不是遲早的事嗎？」

「你說，崔大人幫皇帝打下了江山。前不久，還周濟百姓，心腸這麼好的一個人，菩薩會保佑他們的的吧？」屋裡一暫時落腳躲雨的少婦插了幾句話。只見她美艷動人，珠光寶氣的，與周遭格格不入。

「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以來的事。天子腳下無豪傑啊。」那少婦旁，站著一個三十幾歲的男子，腰懸寶劍，目露遺憾。

屋裡的嘆氣聲，如雨如絲。

3/

大雨驟停，日光普照，青瓦上雨珠如玉。

瓦下，一少年對一少女說：「以後我跟你混算了吧！」

那少女見他唇紅齒白的，好似在哪裡見過。剎那間，眼前飄過一紈絝公子的形象，她驚得幾乎要喊出來。

少年捂住了她的嘴：「你叫什麼名字？」

「黃……小……小……」從她嘴裡好不容易擠出了幾個字。

「那以後，我就叫崔刀刀。我要對仇人，千刀萬剮！你答應不要出賣我，否則我不鬆手。」

「恩。」

兩人拉了勾勾。

黃小小從地上抓了塊泥，往他臉上抹了過去，想了想，又在他的衣服上撕了幾個口子。

「救命，非禮呀！」崔刀刀假裝喊了起來。

落水街上擺出了各種小吃果子，黃小小便帶著崔刀刀到處偷雞摸狗，佔小便宜。

彼時，大街上正晃蕩著許多配劍的人，個個身強力壯。雖身著布衣，但一眼便能看出其身手不凡。這可把崔刀刀嚇壞了，好幾天他都不敢出街偷東西，擔心那些人是官府里派來抓他的。然而過了好幾天，這些人漸漸少了。只是街上，還有兩個人的身影常能看到，這兩人便是那晚破屋裡的少婦和配寶劍的男人。

崔刀刀一打聽，原來這兩人是靈山派的掌門人，來這邊遊玩，順便選弟子的。這下他不怕了，和黃小小又當起了街頭小惡霸。

一日，兩人正耍得歡脫，崔刀刀一頭撞到了一少婦懷中。好久未曾聞過的脂粉味撲面而來，正醉醺醺的，哎呀一聲，崔刀刀被一粗壯大手提了起來。

咦一聲，那人放下了崔刀刀。這男子和少婦便是靈山派掌門人。

「這小子骨骼驚奇，恐怕是可造之材。」

那少婦瞅了瞅，露出鄙夷之色。

「莫妹，你別不信，聽我的。」說著他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子，你想和我上山習武不？」

崔小小呆住了，他自小碰到的都是經書，對武功一竅不通，也不感興趣。但習武，是將來報仇雪恨的唯一途徑啊。

他禁不住點了點頭。

就這樣，崔小小拜了男子為師傅，不日便隨之上山。

臨行前，他穿了師娘送的衣服，洗乾淨了身子，落落大方，露出俊俏高貴的氣質。

「放心吧，黃妹妹，靈山不遠，有空我會回來看你的。」說完，也不知道他從哪偷來了玉簪子，一把塞進了小小的手裡。

黃小小拿著玉簪子，怔怔不語，眼睛紅腫紅腫的。他走後，才喃喃地自言自語：「權貴子弟，大多是無情無義之人。」

4/

崔刀刀上山後，黃小小先是日盼夜盼，後來日日不見回，月月不見回，茶飯不思。到是心灰意冷後，把日子過得舒暢多了。

三年後，一個俊俏的男子站在落水街口，只見他背負曲刃銅劍，雙目炯炯有神。一進街，便輕車熟路地抓著一個賣冰糖葫蘆的問：「黃小小在哪？以前那個髒兮兮，老是偷……拿你家冰糖葫蘆吃的那個女孩。」

「黃小小？嘿，官爺，你也想爽爽？那可是青樓的頭牌呀。怕你銀子不夠勒！」

這番話氣得那男子青筋暴突，幾欲動手。幸好被攔了下來。

青樓里，幾聲劍鳴，樓柱子條條斷裂，青樓化為頹垣敗瓦。

只見一男子左手提著銅劍，右手抱著一塗脂抹粉、明艷動人的女子。

「逼良為娼，你們可玩的好把戲。」那男子目眥欲裂，聲音近於嘶吼。說完，抱著女子使出輕功，踏著屋檐走了。

霧籠輕舟，江上，男子摟著那女人，相見無言。

話說男子上山學武，第一年時，師父以他根基未打好，死活不讓他下山。第二年時，師父性情大變，以他武功不精湛，懶惰成性，罰了他在山上面壁一年。第三年時，師父閉關，所有弟子皆不得擅自離山。男子三年里雖然心急如焚，日夜相思，卻被百般阻擾，怎麼也下不了山，與心上人相見。

而那女子，雖然幾次上山找他，卻次次被靈山派的人攔了下來。恰巧天子暴虐無道，官商勾結，她被逼進了青樓。

這兩人，就是崔刀刀和黃小小。

此時月寒水清，兩人雖三年未見，卻整夜一句話也沒說。黎明，崔刀刀醒來，懷裡只躺著一根冰冷冷的玉簪子。

5/

而後，崔刀刀四處尋找黃小小，和調查三年前崔家滅門慘案的來龍去脈。

江湖上盛傳玉璽已經流落到民間的說法。說當年崔將軍謀害先帝，偷走玉璽，企圖篡奪上位，卻最終被滅九族，造反雖被鎮壓了下來，但玉璽卻沒找到。新王暴虐無道，百姓們倒是真的希望玉璽流落到了民間，只要誰找到了它，就號令群雄起義。江山改革換代，玉璽在誰手中，自然誰被封為王。

不久，武林大會召開。群雄相聚，一是要推出新的首領，二是以比武為名義，暗地裡卻是聚集起來，分享情報，尋找玉璽的下落。

雖然師父越看崔刀刀越不順眼，甚至有時候刻意辱罵他。但畢竟是武林大會，他不得不去。沒想到，卻在那裡碰上了黃小小。此時的她，雙唇黑紫，看向崔刀刀的眼神空洞無情。原來她那天走後，便流落於江湖，現已投靠五毒教，唇里抹的，是一種見血封喉的毒。。

有了黃小小在，再精彩的比武，他都無心觀看了。只知道自己師父和五毒教教主堪堪比了個平手。

少林方丈憐憫百姓疾苦，不願兩人掙個你死我活，徒增天下煞氣。再加上師父此次竟有向邪教示好的傾向，因此兩人都封為武林盟主。這結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當然是不滿意的，但武林中人大多認同，因此也無甚爭議。

而誰是武林盟主，崔刀刀是絲毫不在乎的。整個比賽，他的眼睛就沒離開過黃小小。雖然黃小小沒拿正眼瞧他。

比武后，崔刀刀收到來信，說小小約他在後山相見。他整理好衣帽，來到後山深林處。左等右等，怎麼也不見人影。

突然，樹林傳來颯颯聲。他興奮地回頭，卻只見樹影搖曳。然後整片樹林變得陰嗖嗖地，一支冷箭飛來。又一把青銅寶劍堪堪擦身而過，崔刀刀使著輕功，躲了過去。只見一黑衣人手使寶劍，如虎如豹，劍氣剛猛，竟是靈山派的劍法。崔刀刀抽出曲刃銅劍，額冒冷汗。此人功夫竟達到了師父劍走輕靈，劍氣貫虹的境界。

頓時，崔刀刀處於劍氣的包圍中，命懸一線。逃還是不逃？逃的話，萬一小小來了，豈不是要慘遭毒手？

「我可不能再負了她。」他咬牙堅持著。

還未及多想，已過到百來招。正酣戰時，他覺得身後一陣刺痛，原來早已中了幾枚毒針。

意識越來越模糊了。

林後，又一個黑衣人，還有黃小小。

他笑了笑，她總算是來了，但一會兒又想，她倒不如永遠不來算了，這樣置她於險境，自己豈不自私？

黃小小加入戰鬥後，那兩人好像看出形勢不對，使出輕功，借著樹杈，兩三下便飛遠了。

他癱倒在地，兩隻腳如百蟲侵蝕，毒液蛇一樣往心裡鑽去，痛得他無法動彈。

「這是百蟲嚙心。五毒教的毒物，無葯可解。師父倒是跟我說過，叫我防著她們，沒想到今日真的要死在這毒傷了。只可惜我的家人，恐怕此仇是報不了了。」他躺在小小的懷裡。

「事已至此，我便是後悔也來不及了。崔大哥，你的仇我會幫你報的。你有什麼要吩咐的，儘管說，我一定辦到。」小小看著他，雙眸里是愛是恨，崔刀刀竟是看不清了。

「還記得那破屋嗎？我們經常睡的地方，我們兩人的……家。我有很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你。在牆角下埋著，那是我一生中最寶貴的東西了……只想交給你看看……」話還沒說完，他的唇已冷得打顫。最後咽了口氣，死了。

很久以前，小小就心死了，可能是在他發現自己是個妓女的時候，也可能是他三年都不來見她的時候，或者是更早的時候，在他拿著個饅頭騙她，搶走了她的撥浪鼓的時候——那是她母親留給她唯一的東西。

她父母丟掉她的時候，那撥浪鼓曾是唯一的證明，證明世界上是有人愛她的。這份證明一直支撐著她，使她也不至於自輕自薄。但被他搶走的那一天，她不得不相信，自己賤得一文不值，賤得無人可愛。

她手裡握著玉簪子，不知崔刀刀是何時塞給她的。

一滴清淚掉了下來，但很快，她就像往常一樣控制住了自己。

6/

落水街破屋裡。

五毒教教主，靈山派掌門人，黃小小站在一起。

莫掌門笑道：「還是你徒兒好本領！把玉璽的下落問出來了。」

「哼哼，你徒兒也不錯，在老身的百毒攻心下，能撐著把玉璽的下落說了出來。」五毒教教主冷笑了幾聲。

「三年了，我把這小子困在靈山派困了三年，待他可謂如親生兒子一般。沒想到他就是絕口不提玉璽的事。唉，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呀。」莫掌門想起了幾年前，聽聞將軍竊了玉璽，要謀害先帝，料想必有一番血雨腥風，趕忙下山進府，準備趁亂偷玉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沒想到在府中怎麼也找不到玉璽。倒是滅門那一夜，發現將軍的少爺逃了出來。

於是他一路尋到落水街，找了好幾日，原以為找不到人了，誰知那小子又撞到了自己夫人懷裡。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但一想到玉璽的下落怎麼也打探不出來，不得不和五毒教聯手，依靠她的女徒弟，不禁悶哼了一聲，在心裡暗暗責罵自己當初怎麼就不把那女的也招攬進靈山。

終於，小小在牆角下挖出了一個狼紋木雕盒。

五毒教教主一欺身，立馬搶了過去。

「早就料到會有這一著。」莫掌門衣袖一甩，幾隻飛蝗石飛了出來。

教主側身躲過，使出輕功飛起，如毒蜘蛛一樣倒吊在梁檐上，嗤嗤冷笑：「嘿嘿，我還以為莫掌門是個君子，真的不帶暗器呢？」說著，嘴裡吐出毒霧來。

霎時，兩人斗得你死我活。

結尾

「後來呢？後來呢？」眾聽客急得嚷了起來。

「哎，且容我吃口茶先。」說書先生啖了口茶，「後來呀，兩人逗得你死我活。」

「那小小呢？」

「打開盒子後，自殺了！」

「憑啥呀！那賤人！」

「唉，盒子里，就裝了幾個銅板，飛車，竹蜻蜓，還有……還有……」

「還有啥，快說，快說。」

「撥浪鼓呀！」

「那玉璽呢？不是玉璽嗎？」

「這你就不知了，話說當時那個太子呀，偷偷出宮玩，聽我太爺爺說書。我太爺爺說他沒銀子，不讓他聽。太子聽得正歡，氣得把玉璽掏了出來，給了伺候我太爺爺茶水的奶奶。回去後，追悔莫及，怕是不好交代，就說將軍竊了，要造反，先帝和將軍那叫出生入死呀，最後，興許先帝氣得噎了氣，或者……或者小太子弄死他勒！！」

「瞎編！瞎編！」

「唉，世事複雜，人心鬼蜮。有情終成——無情人。」

眾賓客散。

那說書人摸出了一方形玉印細細把玩著，似乎這裡還藏著一段風流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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