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知識付費」的鍋

這個專欄我已經幾年沒發過文了，不過看到（知識付費這兩年，我花5000元買的4個教訓 - 知乎專欄）這一篇之後，想說幾句話，沒什麼乾貨，只是感想。

那麼是什麼的鍋呢？只不過是浮躁社會之中，各個媒體、營銷自媒體、大V、暢銷書等單元，在資本主義、社會達爾文、通貨膨脹的金融至上氣氛引導下，炮製的焦慮大戲。所以說到底，是消費者心理操控的鍋。

我每年看電影、音樂會、舞台劇、逛公園、買漫畫，也花了幾千塊，並沒覺得自己獲得了什麼「知識」，為何沒覺得是教訓呢？所以本質而言，後悔的不是花錢沒買到知識，而是花錢沒買到所謂的「成長」。以前花錢上培訓班都沒什麼成長，網上聽一節課怎麼就覺得有成長？

我先講一個大家都知道的故事吧。

16世紀歐洲的達官貴人到奧斯曼帝國作客的時候，看到了那些開在皇家宮廷當中那些高挑優雅、色澤錡麗，在風中搖曳宛如絕世佳人的鬱金香。對於奧斯曼人來說這些花朵雖然珍貴，但由於地利所帶來的貿易之便，這些花也不是那麼難以取得的珍寶，但歐陸人早在看上眼的那刻，狂熱就無法止歇了。

那是個新舊教相互敵對的年代，連做生意都因為宗教上的差異而管制多多，阿姆斯特丹就在這個年代興盛，靠的就是不管宗教上的歧異，任何人都可以來這城市做生意。當然也包含鬱金香。或許是因為鬱金香真的太美，也或許是人心太過貪婪，鬱金香就這樣成了交易市場中的大寵兒。

在這段鬱金香狂熱當中，一開始所有的人買來的鬱金香都是將其種在自己的花園當中，後來有人發現這漲價的速度實在太誇張，不如將其轉手賣出去的利益反而更大。當局甚至成立了專門的鬱金香交易市場，金錢快速流動的情況下，鬱金香的價格當然炒得比天還高。

「永遠的奧古斯都」鬱金香當中最貴重的品種，在1636年有兩株「永遠的奧古斯都」球莖在出售，但在品質只能算是一般的情況下，其中一株換到了12畝的土地，而另一株品質較好的則是得到了4600佛羅林加上一台馬車、兩匹灰馬和一套馬具。而當時一隻健康的肥羊的市價是10佛羅林。

說起來金融市場的價值本來就建立在烏合之眾對於未來的幻想上面，當我們幻想東西未來可能會有利可圖的時候，價格就會上漲。這樣說起來或許會戳破很多人夢想中的泡泡，對於金融市場我們都以為是多了不起的地方，但用這套思維一想就能理解，金融市場就是充斥最多夢想和幻想以及騙術的場所。

人其實真的很笨，我們的思想總是跟著我們的幻想而行，當我們幻想眼前的鬱金香未來有可能漲上六百倍的時候，無論怎樣的勸告或是理性數字分析，我們都絕對不會相信，因為決定我們行為的從來就不是理性，而是對於未來的幻想。

佐證我們被幻想奴役最好的方式就是買彩票。拿常見的福利彩票來說，假設你買10元彩票，只有在頭獎累積獎金5億時，期望值才會稍稍大於10元，換句話說去買彩票是非常不理性的，但我們腦袋想到的完全不是什麼概率問題，而是中了彩票之後瘋狂生活，那怕自己知道這根本是幻想，但每當彩票的頭彩獎金上新聞的時候，烏合之眾總是瘋狂的購買。

瘋狂是一種恐怖的傳染病，在法國的密西西比事件當中有兩位清醒的人物沒有陷入瘋狂當中，一位是文學家De la Motte和另一位修道院院長Terrason在聚會上面恭賀彼此沒有因為這波浪潮而真的去買股票，並且認為這泡沫遲早會破裂。兩個禮拜之後他們在證交所遇到彼此，正好都是為了去買密西西比公司的股票，他們簡單交談以後發現對方的理由跟自己一樣，那就是看到所有人都在買，好像自己不買像是個白痴一樣。

我們無可避免地受到他人行為的影響，許多時候我們都會嘗試維持自己的理性，但有些時候就是無可奈何地上網發現所有的朋友都用同一種意識形態在看待一件事情，並且口徑一致的情況下，這時候與他們方向不同的自己，真的很難堅持自己想法，甚至有些時候還會嘗試要說服那些處於狂熱的朋友。

在密西西比事件當中，老元帥維拉爾知道整個事件不過是個泡沫，因此每當有朋友提起這投機的心態，他就會暴跳如雷。然而有次他的馬車經過個廣場，看到廣場上的人群正在瘋狂的討論如何購買股票。老元帥心直口快，不顧秘書的阻止直接將馬車停了下來，站在馬車上面開始請烏合之眾們冷靜，千萬不要陷入對金融的瘋狂。他希望的掌聲沒有來到，反而遭來底下群眾的謾罵和詛咒，之後老元帥在事件當中再也沒有公開發過言，就算等到密西西比的股票當壁紙都嫌便宜的時候，也沒有人記得老元帥等人曾經公開警告過這類的投機行為。

知識付費是個幻象這件事，我印象中一直都有人在強調，但這扛不住整個社會的推波助瀾。控制烏合之眾的方式就是控制他們的想像力，創造一個幻想供他們可以滿足，比如知識獲取的幻想。至於那種幻覺的塑造有沒有道理根本無關緊要，只需要讓大家相信這件事情是真的。

既然知識付費是幻象，那什麼有用呢？我也不知道。反正雞湯不花錢，下面給你來段雞湯吧。

1978年，塞薩爾·羅德里格斯讀大二的時候，某日上午他的室友說要去參加一場考試，及格者可進入海、陸、空軍的航空部門。塞薩爾當下決定和他一塊前往，純粹是考著玩的。出乎意料的是，幾天後空軍通知他錄取其飛行員訓練課程。初期訓練會在他就讀citadel軍校期間進行，要學習駕駛賽斯納飛機。他覺得這事應該很有趣，於是加入了，只是說不準自己到底能夠撐多久。沒想到他輕鬆通過結訓考試，他喜歡上這樣的心智挑戰及飛行所需的全神貫注，猜想第二階段的訓練或許也會很有意思。因此，畢業後他到Vance空軍基地就讀了十個月的飛行訓練學校。

然而到了Vance，他卻發現自己突然很難理解課程。駕駛艙小到令人難受，又十分悶熱，教官就坐在他旁邊的座位上，監看每個動作，那麼近的距離教人很不舒服。得拿出優良表現的心理負擔、高溫、高速飛行的生理壓力在在令他揮汗如雨，甚至全身發抖。飛行的感覺活像這架噴射機正在狠狠揍他。

在模擬器上飛行時，他相對有信心，覺得自己能全盤掌控。然而一旦上了噴射機，繫上安全帶，他卻壓不住自己的驚慌與猶疑，頭腦跟不上他必須處理的所有信息，很難判斷繁雜事項的輕重緩急。果然，受訓幾個月後，連續兩次飛行都不及格，受到禁飛足足一周的處分。

訓練課程開始時共有七十位學員，但幾乎每周都有一位學員被退訓。那是去蕪存菁的無情過程，下一個大概就輪到他了，一旦被除名者就永不錄用。等到復飛之後，他只剩幾次證明自己有本領的機會。他已經使出渾身解數了，究竟還有哪裡做錯了？是不是他下意識感到不安，害怕飛行的過程。這麼一擔憂，他更怕不及格了。

課程只剩十周時，塞薩爾自己評估一下處境。他已經付出那麼多心血，豈可不追求最後的成功。他享受挑戰，喜愛飛行，如今的人生中，最想達成的目標就是成為戰鬥機飛行員。這意味著他結訓的成績必須數一數二。學員里有幾位是「天之驕子」，天生的飛行高手。他們不但能應付好沉重的壓力，甚至壓力越大表現越好。他與這些天之驕子恰恰相反，一輩子都不是這種人。但他曾經憑著堅毅的個性成功過，這回也會一樣。最後幾周，他請訓練他的教官Wheels Wheeler盡量別客氣，不計任何代價。

Wheeler照辦了，他讓塞薩爾比同儕們多練習十遍相同的飛行技巧，直到塞薩爾身體出現不適才停止。他逼塞薩爾練習最弱也最麻煩的飛行技巧，並不留情的對他毒舌。終於有一天，塞薩爾在駕駛時突然湧現一種奇異美妙的感覺，彷彿他可以從指尖感覺到整架飛機。他心想，那些天之驕子的感受就是如此吧，只不過他是在將近十個月的魔鬼訓練後才達到同樣的境界。他不再覺得頭腦被繁複的細節淹沒，隱約感覺到或許有一種比較高階的思考模式，可以一邊駕馭駕駛艙中複雜的操作程序，一邊綜觀編隊飛行的整體狀況。這種感覺時隱時現，但有嘗到那滋味，就讓所有的辛苦不白費了。

最後，塞薩爾以第三名畢業，可升級到接受先導戰鬥教練機訓練。接著，相同的學徒過程，要在競爭更激烈的環境中再來一遍。就這樣，他的軍階慢慢爬升，最後成為美國空軍上校。90年代，他在服役出勤時擊落三架敵機，是越戰以降成就最高的美國飛行員，因而得到「最後的美國王牌」美稱。

這個雞湯想說明什麼呢？當我們學習一項事物的時候，經常令人滿心挫敗，我們的能力似乎不足以學會這個技能。許多成就卓越的人，年輕時多半都擁有了精通的技能（一項運動或競賽、樂器、外語等），曾經成功克服挫敗、曾經進入快速報償循環，因而意志力深植在他們內心。當他們面臨信心危機時，往日的戰勝經驗便會浮現心頭，於是他們能夠信任眼前的歷程可以帶來的果實，於是繼續闖關，依然勇往直前，而別人卻早已把腳步放慢，或在內心放棄了。

時間是精通技能的魔法，苦練一段時日，技能的片斷便會變成本能。慢慢地，整個技能都會化成神經系統的一部分。心智不再被那麼多的細節淹沒，你可以抽身看見大局。那種滋味妙不可言，不論天生資質高低，只要勤練就能辦到。

唯一能夠阻止你抵達那個境界的障礙，就是你自己的情緒，那些煩悶、驚慌、挫敗、不安的感覺。你不能光壓抑情緒，情緒是這個歷程中的正常產物，人皆有之，連大師也不例外。

你所能做的就是信任這個過程，相信反覆練習，驚慌便會漸漸消失；挫折往往是有所進展時的徵兆，是頭腦已在處理繁複細節、正需要多練習的徵兆；一旦練到爐火純青時，不安感便會完全逆轉。

想學會一件事物，沒有人能跳過時間。

以下是過去關於知識變現的一些感想——

一個「知識網紅」的年代 - 知乎專欄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53707466/answer/147914169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56771354/answer/150467056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47031764/answer/103983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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