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瀛札記]星空漫天，東京塔巔

黑格爾說過這樣一句話：「只有那些永遠躺在坑裡從不仰望高空的人,才不會掉進坑裡」，每逢旅行在外，我總想要找一個地方好好地抬頭看看我頭頂的星空，我對於星空的這份執著，大抵要從很小的時候說起。

在我從余光中「太白酒入豪腸，七分釀成月光，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讀李白，我也在同時讀屈子的《天問》，至少這些詩詞歌賦，在我幼小的心靈中種下了小小的種子以至於時至今日我依然以為我的內心深處是一個理想主義的人。

再後來，我開始讀杜工部，讀幼安，那種荒蕪大地的雄健和蒼涼，令我記憶深刻。杜甫有詩云：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n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n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n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我讀杜甫，讀幼安，卻總是希望可以透過他們的憂國憂民看到他們的蒼鬱悲涼，正好，從太白到杜甫，從無可救藥的浪漫再到悲天憫人的苦楚，可謂大起大落。

後來，在我的記憶中出現的，常常仰望星空的人，是李賀，對於頭頂的星空，他這樣寫

老兔寒蟾泣天色，雲樓半開壁斜白。n玉輪軋露濕團光，鸞佩相逢桂香陌。n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n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

李賀所言，何嘗不是人生，這麼多的奇憤幽思，何是人間語？

這些都是我十三四歲懵懂的時候，關於歷史時間軸上星空的記憶。

後來啊，我很少讀詩了，也很少會抬頭仰望星空了，只是這次在異國，登上東京塔，望塔下雲煙繁華，卻生出陳子昂滄然之感。

我突然想起來，在我讀完了李賀的詩後，我開始真正面對人生，面對很多選擇很多捨棄很多取得，這個時候，我想起來了，我有一首詩曾經抄錄在我最喜歡的一個本子的封底，這首詩，是梁小斌的《中國我的鑰匙丟了》

那是十多年前，n我沿著紅色大街瘋狂地奔跑，n我跑到了郊外的荒野上歡叫，n後來，我的鑰匙丟了。n心靈，苦難的心靈，n不願再流浪了，n我想回家，n打開抽屜、翻一翻我兒童時代的畫片，n還看一看那夾在書頁里的n翠綠的三葉草。n而且，n我還想打開書櫥，n取出一本《海涅歌謠》，n我要去約會，n我向她舉起這本書，n做為我向藍天發出的n愛情的信號。n這一切，n這美好的一切都無法辦到，n中國，我的鑰匙丟了。n天，又開始下雨，n我的鑰匙啊，n你躺在哪裡？n我想風雨腐蝕了你，n你已經銹跡斑斑了。n不，我不那樣認為，n我要頑強地尋找，n希望能把你重新找到。n太陽啊，n你看見了我的鑰匙了嗎？n願你的光芒，n為它熱烈地照耀。n我在這廣大的田野上行走，n我沿著心靈的足跡尋找，n那一切丟失了的，n我都在認真思考。

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在對著我頭頂璀璨的星空，對我的未知的未來發出各種各樣的疑問，這些疑問，我一路上，有認真思考過，有努力回答過，我也曾經試圖想弄清楚什麼是人生，什麼是我應該選擇的未來。

至今，我沒有答案；

而且我想這個問題我不會有答案。

但是，在塔巔我想清楚了這樣一個問題，有的東西我已經有了答案，而另外的一些東西，我堅信我會尋找到答案，就像這頭頂的星空，如果將每一個星星比喻為人類歷史行程中的一個重大事件，那麼我就只是渺小的又如一粒塵埃。但是，我在這浩瀚星空下，我可以告訴自己，我一直在路上，我總可以一直前行，期待著下次探索會帶來什麼。

可能在異國，你也不在身邊，會變得愈加敏感和蒼涼，最後，且以女詩人Sara Teasdale的一首詩來做結：

My heart has grown rich with the passing of years,

I have less need now than when I was young

To share myself with every comer

Or shape my thoughts into words with my tongue.

It is one to me that they come or go

If I have myself and the drive of my will,

And strength to climb on a summer night

And watch the stars swarm over the hill.

Let them think I love them more than I do,

Let them think I care, though I go alone;

If it lifts their pride, what is it to me

Who am self-complete as a flower or a stone.

是的，我想，總會有人和我一起

在一個夏夜用足力氣爬上山巔

看成群的星星朝我們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