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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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shengstory
文/大聖爺(大甜甜)
人們總說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但假如即使過去仍然是一片苦海呢?
海里的孩子不是生活在海里的孩子們,只是他們從小生在「海村」這個地方。
海村是個城中村,雖然這座城市傍海而建,但故事裡的人們並不是海邊縣裡的,而是正宗城裡人。
就是這些城裡人,保留下那些固執的壞性子,讓他們和先進文明格格不入,也讓海村的孩子們真正彷彿生在苦海里。
說起來是城中村,其實就是舊時幾條小巷組成的村子被改造後逐漸寬敞了些,周圍門面房多了些,租客也就多了些,故事也就多了些。
1、朵雨
朵雨的爸媽沒讀過什麼書,她媽媽年輕時候酷愛聽《風中有朵雨做的雲》這首歌,便在歌名里找了倆字給她起名了。
朵雨也想知道自己為什麼從小成績差,看不進書。
後來她發現家裡連書櫥都沒有,也就懂了。
但後來又在家裡翻出一本《金瓶梅》來,翻開竟是些自己看不明白的古文,又不懂了。
朵雨和爺爺奶奶大伯大媽堂哥以及自己爸媽住在一個院落里,作為女孩子也沒有什麼壓力,沒人在乎她以後是否會有出息,她母親倒是覺得跟著自己賣牛仔賺得也挺多。
海村還沒出過什麼大學生呢,大家的眼界全部局限於小本經營小偷小摸小賭小贏。
以及生兒子。
生出個兒子和他們一樣要麼擺個夜間大排檔,要麼賣一賣熏燒肉,再加上家裡老人騎三輪賺點小賭資。
但是朵雨出門還是有些小資本的,因為她家有車。
她爸爸就愛睡到中午,吃過飯後開著那輛黑色的車出門去,夜裡再回來。
誰也不知道車是哪兒來的,他出門去做什麼。
就像誰也不知道她母親是依靠什麼包下了市中心最熱鬧的步行街的門面房。
朵雨越長越高,智商倒是和他那堂哥不相上下。
她堂哥小斌做事呆板,整日在家裡做習題也不見進步,補課老師換了一輪又一輪,但學習能力還是止於和朵雨相同的水平。
無論鄰居們說得多難聽,朵雨的大伯大媽都不願意帶小斌去看看腦子,總覺得自己兒子不可能是個傻子,智商不會有問題的。
小斌爸媽嫉妒心強,得知隔壁家孩子小茵每次考試都是一百分後,決定做一些事情讓小茵分心。
他們毒死了小茵家裡養的貓,等著看小茵在家裡哭鬧,結果此事卻杳無音訊了。
只好又偷來小茵養的兔子,企圖燒著吃掉。
結果小茵的媽媽到處找,一直找到自家院子里來,竹籃蓋子一蹦一蹦的,被小茵媽媽揭開後找到了還活著的兔子,此事只好作罷。
還好那個礙眼的小茵後來不怎麼待在海村了,小斌爸媽也就不擔心自己兒子學習不努力了。
反正我們海村的人對學習這種事情無所謂的!
大家不都活得好好的。
該混吃等死的繼續混吃等死,一村得過且過的人呢,也沒看誰餓著肚子。
該打老婆的每天都打,打不死也不離婚,打完再哄兩下就好了。
朵雨就在這樣的環境下讀完了小學,正打算壯著膽子和家裡人要一部手機方便和同學聯繫時,家裡忽然來了幾個警察。
原來她家那輛黑色的轎車是她父親幾年前偷來的,前幾天拖欠了罰款沒及時交,警察卻根據車主登記信息等發現這是登記在案的走失車輛。
盜竊一事成立,朵雨的父親免不了被帶走了。
而她母親則迫不及待地跟著幫自己包下店面的人遠走高飛了。
朵雨也沒覺得自己可憐,反正從小爸媽都不關心自己的。
倒是海村的居民們,提起朵雨這孩子,總是長吁短嘆:可憐啊,她大伯覺得她礙事,她爺爺奶奶養著她。
但他們又能活多久呢?
朵雨則覺得剛上初中挺新鮮,對家庭也不那麼在乎,她非常享受和同學們一起在放學後廝混到很晚也沒人管的生活方式。
朵雨和千千萬萬的問題少女一樣,沉迷於「青春」二字,荒廢人生。
2、小茵
小茵(《逆行》中提到過的小茵為同一人)從小也喜歡和海村裡其他孩子一起玩到天黑,那時候她們一起跳皮筋,一起捉迷藏,一起玩沙包,小茵一直是個孩子王。
小茵能成為孩子王並不是因為她領導能力有多強,而是因為她常常被鄰居街坊們誇獎,「每次考試都是一百分」、「長得乖巧還不煩人」、「多和人家學習學習」這些話語經常在不敢惹事兒的孩子們耳邊縈繞,他們也就接受了這些,心甘情願聽小茵指揮。
後來小茵發現被她帶回家的孩子們多多少少會從她房間拿一些東西走,甚至從抽屜里偷走她的小學校徽。
小茵很快分析得到,連校徽都偷的孩子,必定是上不了什麼好學校的,所以拿著是因為虛榮。
她想了一遍哪些孩子是在破爛學校里讀書的,卻發現除了自己,他們都是。
小茵這才意識到,儘管大家在一起玩耍,但他們從來都不是一類人。
後來小茵逐漸和他們疏遠了,被經常來家裡串門的長輩們起了個外號叫「樓上小姐」。
因為她在自己房間玩著樂高,連下樓都不願意了,彷彿下樓就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和那些不會有什麼出息的孩子們一起玩,實在浪費時間。
那年小茵才九歲。
在這個村裡,因為自身是女性而從小不受爺爺奶奶待見是被大家默認的,也是沒有什麼人站出來提出反抗的,所以除了小晴沒什麼人對小茵表示關懷。
小晴加班的一個晚上,小茵在大雪裡等了好久,校門口還是沒有熟人面孔。老師看不過去,主動給小茵買了三角餅,把小茵抱起來放在前杠上,騎著自行車將她送回家。
回家的時候看到暖黃色的燈光下大人們都在打牌,小茵不哭也不鬧,回房間寫作業去了。
小時候勞動課的手工作業總是不能自己完成,小茵捧著課本和花花綠綠的彩紙找媽媽一起拼貼。
小茵記得小晴剪出來的斑馬沒有瑕疵,邊緣也不粗糙。但忽然因為自己爸爸闖入大聲說了些什麼,小晴立馬扔了手裡的剪刀,拉著他去房間里理論了。
小茵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知道那次勞動作業她一直做到很晚。
後來小茵很少待在自己家,小晴找個機會就把小茵送到娘家去了,一周也就回來一次。
此後小茵和海村的孩子們差距越來越大,小茵想著以後要帶小晴離開海村,小晴卻說「這套房子也挺值錢的呢」。
再後來小茵發現大社會裡她不過是個渺小人物,自己能在外邊過好日子就不錯了,想著帶誰離開真是天真至極。
小茵還在上高中的時候,回家剛好遇到了小時候還不錯的玩伴佳慧。
佳慧是唯一一個老實孩子,不像其他女孩子手腳不幹凈。
她看到佳慧穿著白襯衫黑西裝,還以為她學有所成有所回報了。
可聊了幾句,卻發現佳慧其實是個最普通最辛苦走在前線的售樓小姐。
聊了幾句後倆人也沒話說了,小茵繼續玩網遊,而佳慧則剛好接了個電話說要去忙工作了。
小茵自戀地覺得自己還挺早熟的,從小就知道自己和海村的孩子們不一樣。
但其實自己也是很貪玩的,哪裡就像鄰居們說的那樣「愛學習」呢?
只是對於海村裡的孩子來說,學習是提升階層唯一的出路了。
這裡基礎設施落後,人們也沒什麼遠見,只會內鬥,更別提人脈了。
不走出這裡就意味著自己的世世代代後輩都要如蛆般苟存。
只有離開這裡,才是進步的第一步。
小茵考上一所一本大學的時候,大家都說她是海村的驕傲。
她想的卻是她終於可以長期不回來了。
小茵考上研究生後,只回家一天,還只是為了收拾東西去趕飛機。
對門的鄰居三三兩兩站在一起,聲音很大地表達對這家人的羨慕:人家又去上學咯,有文化真好啊。
小茵想的卻是,有文化真好啊,我再也不要回來了。
後來每當小茵被自己的男友問,為什麼總是冷血冷肉。
小茵都簡單回復一句:
如果你見識過海村的人們是怎麼過日子的,你的善意會被這些破事兒消耗全無。
3、佳慧
佳慧是跟著爸媽一起從農村來城裡租房住的。
她父親幫人家彈棉花,母親騎著人力三輪攢生活費,還有個好吃懶做的哥哥整天租回來一些男男女女的碟片看,連家門都不愛出。
佳慧也就成了包攬家務的那個人。
閑下來在路口和孩子們一起玩的時候,她認識了帶頭的那個女孩子,十指乾淨,一看就是不幹粗活的孩子。
後來聽說這個玩伴叫小茵,和自己一樣大,還挺愛學習的。
因為練習冊長得一樣,佳慧就總是帶著作業去她家裡抄,早點抄完回家幹活去。
佳慧和其他沒有城市戶口的租客家小孩一樣,就近去一家很小的小學讀書,也算應付一下九年義務教育。
但不同的是,她餘下來的時間都聽爸媽安排,從來不叛逆,好像從小喪失了調皮的本能,看著自己哥哥甩著膀子圍觀自己做家務也不會憤怒。
佳慧雖然老實,但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壞心眼的孩子。
她和小茵、小白三人經常一起玩,但她又不喜歡小白。
小白從小就偷偷用大人的面霜把自己臉抹得很白,佳慧覺得她妖里妖氣。
有一年元旦,小茵寫了兩份掛飾賀卡分別送給她們,但小茵懶得兩頭跑,便全部交給佳慧,讓她把其中一份轉交給小白。
結果佳慧私自扣下了,把小白那份撕爛扔掉。
小白去佳慧家裡的時候,看到佳慧家牆上還掛著小茵送的賀卡,想到自己沒有收到就很委屈,搶過佳慧的賀卡衝到小茵家就喊著要絕交。
三個小女孩在小茵的房間里一個驚訝,一個大哭,一個尷尬。
小茵看了眼佳慧,對小白說:「你還給人家吧,我重寫一份給你就是了。」但小白不依不撓,堅決要搞清楚三個人的關係,覺得自己被排擠了。
小茵沉默了幾秒鐘,冷冷說了句:「既然都這樣了,那就絕交吧。」
看著小白哭著跑下了樓,佳慧也沒為自己辯解,她一直都是海村有名的老實孩子,「懂事聽話善良」就是她的標籤。
少了一個女孩子,終於可以一份玩具兩個人分享,抄作業不用分誰先誰後,一本書兩個人坐在一起看,一盤磁帶兩個人一起聽也不至於爭辯要不要快進到下一首歌。
正如後來她在工作崗位上一再想辦法與別人進行惡性競爭,來獲取那少得可憐的客戶資源,還要擺出一臉無辜的模樣。
但那些客戶說走就走的時候,佳慧也終於明白了一點:
小時候對賀卡一事表現冷漠的小茵只是沒有把任何人當朋友而已。
對她來說有幾個朋友和沒有朋友都一樣,因為玩具是她的,童話書是她的,錄音機是她的,作業也是她的。
而如今要買房的是客戶,要掏錢的是客戶,挑三揀四的也是客戶。
他們可以說走就走,因為對自己無所求。
每當自己踩著高跟鞋一遍又一遍給客戶介紹房子的時候,甚至電梯沒修好的還要親自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蹬上去,還有些客戶看了一遍還要帶七大姑八大姨來參考好幾遍……她都想著海村其他孩子其實和自己差不多,來慰藉自己痛苦的腳後跟和酸愁的心情。
海村的許多孩子都差不多,混完了九年義務,就走上社會過更殘酷的日子。
被社會剝削可是比被自己那不關愛自己的父母剝削要殘忍多了。
陌生人是不會輕易對自己表露善意的,更何況自己所處環境中的人沒有多少是比自己幸福的。
索性佳慧的老實賢惠被一個客戶看中了,那位客戶買了房後便讓她辭職,因為他不希望自己妻子是個售樓小姐。
佳慧也是閑不下來的人,稍微把孩子帶大些,她又找了份正規美容院的工作。
這份工作佳慧丈夫也支持,因為只和女人接觸可以保留她純潔的心性,不被其他男人迷惑。
但佳慧並沒有因此走上康庄大道,她父母一再暗示她和自己丈夫要些錢給自己哥哥買房娶老婆。
「你住著三室一廳了,你不給你哥哥也買一套說得過去嗎?」
佳慧回憶起當初離開農村時,她以為海村會是她的新天地。
離開海村後,以為新家會讓她過上美滿的生活。
她總算是為以前從來不憤怒從來不抗爭的行為給拖累了。
佳慧時常想,如果當初哥哥遊手好閒時,她都和父母和哥哥表示不滿,或許今天不會被如此糾纏呢?
但沒有如果當初這種路徑,她又做不到完全狠心。
只能從自己工資里,從孩子奶粉錢里,一點一點摳出來交回家去。
4、小白
小白不姓白,只是因為她總偷用自己小姨的化妝品而得到的外號。
她還挺喜歡這個外號的,因為她高顴骨塌鼻子矮身材肥臀耷拉,總得有一樣好看些吧。
所以她覺得皮膚夠白的話,看著倒是挺不錯的。
小白是跟著自己小姨來到海村的。
小白的母親十六歲便生下她。那時候的農村黑燈瞎火,走路上忽然就被一個男人拉去了。
結果這樣的環境里,連報警都不能。
小白外公幹脆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那個比自己還大的男人,而且還是剛從監獄裡出來的男人。
小白的小姨在海村剛修好路的時候帶著小白來到城裡,租下了一間門面開了理髮店,做起了離子燙的生意。
那時候非常流行把頭髮拉直,小姨也就擁有不錯的客源。
可惜好景不長,海村的人好歹也是城裡人,很快就不滿足於簡單拉直了,而其他髮型她又做不了,收入便越來越少,只得委身於房東,以換取一點生存的空間(免了房租費)。
小白也不清楚她那和善的小姨怎麼就被房東夫人拽著頭髮拉到大街上去打了一頓。
大家都說她小姨人好,做頭髮便宜,偏偏這時候圍觀人群一聽到「小三」這倆字,都跟瘋了似的,大喊「打得好」,甚至有幾個大媽衝過來想幫著一起打。
來泄自己心中之私憤。
小白的小姨長得好看,總有些男人剃個平頭也要在她狹窄的店裡呆好久,拉東扯西聊半天。
大媽們終於找到機會報復了:「就知道她不是好東西,妖里妖氣的!你看她那一頭黃頭髮,肯定是賣b的!」
小白原以為小姨要帶著自己搬走了,可誰知道房東回家後把自己老婆狠狠打了一頓,打得好幾天下不了床;又一再挽留小白她們,承諾不僅免了房租,還給她生活費,倆人便沒有尊嚴地在這裡苟存著。
其實海村的人都知道房東的夫人芳梅才是苦命人。
十幾年前她生了個兒子,全家把她當個寶。
「母以子為貴」是海村約定俗成的規矩。
誰知孩子兩歲時也只能癱在床上不能動,這就不是發育遲緩的問題了。
醫生說這是重度腦癱,這孩子完全不能行動。
芳梅畢竟是個母親,於心不忍,她決定把孩子拉扯大,期待著奇蹟。
芳梅的丈夫卻不這麼想,他只覺得這不過是睡一覺的事兒,再生個不就好了。
可海村的人個個貧困,計劃生育管得又嚴格,哪兒來的錢生二胎吶。
芳梅熬成了黃臉婆,她丈夫倒是兩手空空出去放浪不羈地鬼混了。
小白才不在意誰是苦命人,她自己母親也是個苦命人,也沒見人怎麼護著自己母親,反而都是為了所謂的「女兒家的名節」把她往火坑裡推。
所以小白自小就對「烈女」這種辭彙充滿怨氣,她從青春期發育出Ccup胸脯開始男朋友就一個接著一個換。
「名節」能換來好吃的嗎?
出身決定了她不能擁有的,她便改變自己容貌去從男人身上撈。
從小學化妝,熱愛做頭髮,頭髮做完塗指甲,她自然不會在學業上有什麼發展。
但小白的小姨卻苦口婆心:
我們鄉沒有出息的女人,現在這海村也就一個小女孩人見人誇,小時候成績好以後還不見得前途光明。你要爭口氣!我供你上大學去。
後來小姨真的把她供上大學了,不過是花錢買了個三本學歷而已。
對小白來講,上大學是個勾搭比自己更高階層的人的好時機。
於是她在入校前用小姨的錢在臉上注射了不知道多少玻尿酸,鼻子也挺了下巴也尖了。
節食一個暑期後雖然總是胃痙攣甚至有些厭食,但她的確苗條得像個八十斤的孩子。
滿腦子玻尿酸的小白自然在剛成年的時候不免被幾個假二代騙得團團轉,不過還好她也沒什麼錢,所以幾乎都是被騙色。
經歷了那麼些人,她也總算學會了分辨。
後來她在假期挎著那幾萬元的LV包包回海村的時候,恨不得在所有人眼前晃一圈,證明自己在大學裡混出點名堂來了。
誰知第二天她的包就不見了。
那天警察來海村的時候,海村裡的「茶牌室」正在打牌的、打麻將的忽然散場,並暗地裡通知街坊鄰居有警察來了;路邊擺攤的也都忽然收了起來,還以為是城管;在路上打老婆的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還以為又有哪個好事者報警了……
一個包包讓海村亂成一團,但鬧出這麼大動靜也還是沒能讓小白挽回她的LV。
小白終於找了個借口不再和小姨一起住在海村,她用男友的錢在城市更繁華的地方租了房子,也算過上了小康生活,消費和中產階級沒兩樣。
倒是那小姨,終於失去了風韻,在海村裡混著日子。
也沒有女人再去計較她到底做過什麼,破壞了誰的家庭(或者說用不著她去破壞就已經支離破碎)。
只要她美貌不再,那就沒有女人來找茬了。
5、小斌
小斌從小愚笨,不懂得察顏觀色,也不惹事兒,不調皮,小學一年級起便總是考試不及格。
海村的人們喜歡說「男孩子可一定要調皮啊,否則很笨的」。
小斌的父母為人精明,精明到表面上落落大方和善待人,暗地裡苟且行事不擇手段斤斤計較。
久而久之人們也就清楚了一些他二人的心性人品,戲稱他們三口子「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小斌」。
小斌雖然愚鈍,但人總是善良的,他在路口見到小狗就會買根火腿腸去喂,回去免不了被父母教育一通:
你這傻孩子,路邊的狗關你屁事兒你跑去喂!要你花那五角錢!以後要買東西我們買,就不單獨給你錢了。
小斌喜歡小動物,有時候會跑到隔壁家小茵家摸她的貓、她的兔子。
摸完了還要回來彙報給父母聽:今天我去小茵家跟貓咪兔子一起玩耍了,它們真可愛。
小斌的父母又是一頓教訓:
補課老師布置的題目還沒寫完就趕跑去摸小動物啊!人家每次考一百分你考到了嗎?
整天和那些不會說話的動物一起玩就不怕自己變成個傻子。
隔壁那小茵,遲早會變成傻子!
小斌聽了爸媽的話,去找一些男孩子玩。
但別人又嫌棄他既不會打遊戲機,又不會彈玻璃珠,誰都不願意跟他一夥,他只能去找一些同齡女孩子們玩「皇阿瑪吉祥格格吉祥」的的過家家遊戲。
小斌高中的時候,二伯和二媽都不在家裡了,自己那身材高大臉頰高原紅的堂妹總和自己偷偷要些零花錢,去和她的同學們在外面鬼混。
小斌終於忍無可忍了,將此事告訴爸爸媽媽。
小斌的父母跑到他爺爺奶奶面前去撒潑,說朵雨這孩子跟她媽媽似的不是什麼好東西,趕緊趕出去吧。
爺爺奶奶想著朵雨可憐,沒了父母,還要被家人嫌棄,便和大兒子及媳婦大聲吵了起來。
這一吵,讓兒媳婦第二天端著一盆糞來潑了倆老人家一身。
潑萬事情就好解決了,他們把朵雨的房間騰到最西邊曾經是儲存室的地方,原來乾淨亮堂的房間拿來租給別人,這樣又多了一筆收入,養著朵雨這孩子也就不虧了。
甚至還有點划算呢。
小斌領略到父母的兇悍,便和小時候一起玩的姑娘們訴苦,說到這件事兒。
海村的女人們,從老人到小孩都愛扯八卦。
這下好了,整個村都把他家人當成了笑話,從早餐攤吃著魚湯麵的那張嘴,到說著好話哄顧客買衣服的那張嘴,口口相傳,說著小斌的父母有多麼精明。
小斌的父母問小斌是不是他說出去的,老人家覺得丟人不會說出去,朵雨那孩子要是說了更沒好日子過也不敢到處宣揚,只剩下小斌了。
小斌默認了。
這一默認,讓小斌成了不能好好說話的孩子,從此口吃了好多年。
膽怯的他到哪兒都結巴,沒有學識、沒有內涵、沒有幽默感的小斌,成了連話都說不連貫的小斌。
小斌的父母也並不是沒錢,手裡攥著的那些足夠在城南買一套房子了。
小斌對海村的環境感到厭惡,想和同學們一樣住進小高層里,又被父母一頓教訓:
你傻子啊?我們要是買了房子,就是露富,房租就給老兩口收去了。最後還不是花在朵雨那野孩子身上?
後來房價翻倍地漲,比那幾年的房租多了幾十倍。這才顯示出小斌並不傻,傻的是這夫妻倆。
小斌在高中長期墊底,父母也知道他和高考無緣,於是想著找個中介把他給送出去。
哪怕是「野雞大學」也好,回來就是海歸,能在海村揚眉吐氣呢!
千算萬算,找了家便宜看著還上檔次的,夫妻倆把價格一壓再壓,文件也辦了許多。
跑斷了腿,總算能把兒子供出去了。
誰知道那中介,兩個月內撈了一大筆,連人帶錢失蹤了。
原來遇到詐騙團伙了啊!
小斌的父母和許多父母們一起在那寫字樓下拉橫幅鬧,卻還是無果。
海村的人交際圈太小,即使大,那也是遍布整個城市的底層人民們。
他們沒資源沒人脈,光是那些自以為是的小錢,到頭來還都砸給了騙子。
到頭來,小斌也只能去一所專科學校混混日子。
但對於小斌來說,日子好過多了。
只要手裡有些零花錢,在他周圍圍繞著的人就不會少。
姑娘們無非要些化妝品和奢侈品,眼界短淺,好打發得很;
酒肉兄弟們也就蹭蹭大餐和上網費,再找他要幾張點卡,一口一個「斌哥」喊得可歡快了。
小斌這口吃,也就治好了。
海村的人來了又走,有些被稱為「剩女的」匆匆逃走,有些人在長輩的壓迫下急慌慌地嫁給了不熟悉的人,有些男人接了父親的攤子,有些人力三輪車們在孤單的院子里落滿了灰塵。
外面的世界,一直在進步;海村的人們,除了讓家裡裝潢進步了,絲毫現代化生氣都看不出。
來的人少,走的人多。
連租客嬉笑怒罵們的房屋,也都成了人去樓空的倉庫。
最後留下一村老人們和那些晚輩送來讓老人們帶著養的小孩子們。
青年人們走出這村落,卻也沒有多少真正過得風光。
「要記得這裡是你的根啊!」對於離開的晚輩們,老人們總愛這麼強調。
這句話深刻地印在渣滓男和鳳凰女們的心裡,但她們的戶口和他們的心一樣,卻再也不在海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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