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29與JK》：新結構，新思維與新世代

本文作者@歧路先知

讚美蘿莉控先知！

——————————————

他曾經是業界泰斗，成名作帶起了一波節奏。但在成名作即將完結，他就要走上神壇之時，他的步伐突然停滯了。主戰線陷入僵局，劇情變得撲朔迷離。他頂著讀者的不理解，去開了兩部新作，卻被指為不務正業。他的名字是——

渡航？

好，那麼請出本文的主角，裕時悠示。

在幾年以前，我本以為俺修羅的篇幅9卷頂天了，爭個正宮什麼的不太可能超過10卷都沒結果，凡是超過10卷的都是存在其他要素的作品，而俺修羅似乎並沒有什麼「其他要素」。然而從十卷之後的發展來看，我想少了。俺修羅在干一件她的同時代人都不敢幹、甚至不敢想的事——認真地探索在純現實日常背景下開後宮的可行性。不論最後結局為何，俺修羅都已經註定要給業界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話雖如此，可遲來的正義不是正義，這幾年緩慢的更新速度對俺修羅的傷害太嚴重了。她沒有在屬於自己的時代完結，拖到了下一個時代，對自己的形象相當不利。大約有不少讀者都已經把她的出彩之處淡忘了吧（包括我），這兩年撿起來再看新篇目之時就會感到莫名其妙。本文不打算對俺修羅做分析，而是關心另外一個問題——究竟是什麼寶貴的靈感，能讓作者放下自己的主業，跑去另起爐灶？

此處插入一段給渡航的洗地。我個人認為，從業界健康發展的角度來看，少女編號和心靈代碼都是非常積極的嘗試，然而卻沒有收穫什麼積極的結果，反而讓渡航掉粉了。渡航想要超越大老師，或者說超越自己，可惜觀眾不怎麼領情。大老師的時代已經過了，渡航卻沒來得及想好怎麼收尾，這是個遺憾。

回到主題上來，先簡要介紹一下本書男主。槍羽銳二，從起名來看可能跟季堂銳太有什麼關係，大約暗示了後面會有俺修羅的角色作為路人乙亂入。槍羽是保險公司里負責接線的部門的領班，作為從兼職轉正的社員來說來說，很難再往上晉陞了。領班這個職位頗為微妙，位賤而權重，可以類比水手長或（字面意義上的，非中國特色的）工會主席，出身於不脫產的最底層。他在法理上不佔什麼特別的權力，只是多了一個代老闆或上層領導傳達命令、代工友向上級反映情況。如果這個位置是從上級空降的，那麼一般被稱為XX經理；像槍羽這種從下面挑出來的，就叫領班了。位賤，不需要多解釋，如同軍士長跟少尉的鴻溝；權重，這個得看究竟是什麼人來做。假如能博得上級的信任，在面對工人時便能以欽差自居，發號施令，畢竟工人不太可能越過他去有效上訪，訪了也未必管用；假如能獲取工人的支持，在面對上級時便能拿出「集體意見」與之抗衡，畢竟領導有任務還是得由工人來落實。槍羽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好像沒什麼本事，但放在這個位置上就特別吃得開的人物，兩頭通氣。當然，假如兩頭堵，做領班自然就生不如死了。我能夠把這些情況分析出來，是因為男主對自己的認識非常清晰。在第一卷末尾，槍羽果斷拒絕了社長的越級提拔，就體現了他的自知之明。當時的他最需要的根本不是什麼晉陞（還是純看領導心情的冒升），而是趕快證明自己的能力，最好還是社長所說的那種「超群絕倫的能力」而不是「半吊子的能力」。那麼八王子的客服中心就是他在短時間內最熟悉的戰場，領班就是他最擅長的職位，這是從「進」的角度來看。若是從「退」的角度來講，想讓有一點實力的土軍閥到中央做官可不容易，哪怕給個副總統都不靈。槍羽坐在領班的位置上幾乎是無可替代的，但貿然升職，離開基本盤之後，要是出了點什麼問題被一腳踹開，那就可以滾蛋了。如果再從超游角度去考慮一下，書中大部分配角都來自槍羽領的這個班，那麼為了維持作品框架的穩定，也不會讓主角的職位和環境輕易變動。

這樣的一個主角是如何跟JK掛上鉤的呢？那就要引出主角的一個「隱藏」設定了。槍羽在大學的時候想要成為一位輕小說寫手，已經走到了最終評審，但後來還是選擇了放棄。這一點直接耽誤了他後來的入職，只能以兼職身份進入公司。出於本書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不科學因素，有一位JK迷上了他，偏巧這位JK就是社長的孫女。將兩人聯結起來的接點，就是槍羽已經破滅的文學夢和花戀剛剛開始的文學夢。在社長的默許或者說授意下，槍羽開始帶花戀寫書，故事也就展開了。顯而易見地，寫書這一邊跟職場那一邊暫時沒有任何直接關聯，因此本書可以當作一個兩線作品。但本書跟先前的以兩個女主分別支撐起兩線的作品又不太一樣，綾在那一邊的作用比花戀在這一邊的作用小太多了。因此我斗膽提出一個說法，本書的兩線是「男主線」和「女主線」。

兩線結構的形成，根本原因是男主和女主生活環境的不同；換句話說，假如男女主生活環境不同，就有可能（但不一定，也不通常）會形成此類兩線結構。這就引出了本書的一個喪心病狂之處：不是蘿莉題材，但比蘿莉題材更犀利。有多少輕小說的男主比女主大15歲？有多少輕小說的男主比女主大100%？本書兩點全佔了，我們可以稱之為男女主「異質」的作品。有這個特徵的輕小說不多，但在校園情感題材里是個不容忽視的部分。對比蒼山老師的兩部經典作品，那裡的男主只不過比女主大了四五歲、50%不到，就已經產生了與通常校園題材截然不同的表達效果。因果關係體現的很明顯：年齡差距大到一個高中放不下，那麼一個舞台就不夠用了；年齡差距大到三觀不能默認一樣，調和三觀的過程就不能忽視。如此一來，雙線就是一個可以考慮的處理方法，交替地描寫雙方的情況，到中後期再慢慢收束。蒼山的方式是基本放棄了所謂的男主線，把JS們當成唯一核心去寫，這就導致了葵成為最尬的青梅竹馬。櫻花沒到這麼慘，是因為她跟JS們本來就自帶一層關係，不會被排除到主線之外。順便，這是我主張天使完爆蘿球的依據之一，如此一來天使不存在兩線的問題，精耕細作的空間就比蘿球大了不少。差了7歲、66%的龍王則是放棄了女主線，不過龍王不是校園題材，有下棋這個高度統一的主題，因此年齡差距其實只是一個噱頭，實質上是個抹殺年齡的作品，並不造成什麼特別的後果。從這個角度審視一下其他的異質男女主，也會發現類似的有趣現象。俺妹和人氣妹的男主比女主大三歲、20%，一高中一初中，而且作品的一個核心主題就是描述兄妹二人的對立，這就有發展成兩線結構的可能。不過此二作品在實際操作中都採用了偏重女主的策略，也就是「哥哥在看著妹妹」的形式。俺妹那麼多線都是桐乃線的自然延伸，土妹子除外，除外的後果我們也都看到了；人氣妹基本全程圍著妹妹轉，放棄了男主線。

這樣一套盤點下來，兩線結構竟然是個非常稀有的選項。原因倒也簡單，輕小說大多是描寫女性的小說，男主什麼的意思一下就行了，太當真就輸了。道理如此，但總有不信邪的人想要膽創一發，於是就有了29JK。使用兩線結構，面臨的問題自然是線路的整合。本文所謂兩線，不是雙女主選哪一個的那種兩線，而是男女主各佔一線，這對作者的常識可能是個挑戰。篇幅上倒是可以對半開，數數字數就行，但怎麼讓兩線不斷交織並最終導向一個合適的結局，這可不是從（大多數）雙女主文中能學到的。畢竟雙女主是為了在相似的兩人中排除一個，而雙線則是為了讓異質的男女主最終走到一起。對於29JK來說，兩線的字數還不均衡，我沒有計數過，靠感覺判斷大約是七三開，這對作品接下來的發展（或者說對我的判斷）是個隱患。依現在的篇幅，鑒定水平還為時過早，只需靜觀其變，以及對裕時老師的水平抱有一點信心。

在上面介紹男主的部分已經說了一些男主線的內容，這裡再結合劇情繼續引申。第一卷里男主跟穿越者村田·米歇爾·大五郎的對決就是一場鬧劇，應對策略也是輕小說里最常用的技巧之一，以力破巧，大抵沒有太多能深入挖掘的點。第二卷跟百目鬼的對決，折射出的則是日本當下的代溝，昭和日本人與平成日本人、準確地說是「泡沫世代」與「鬆懈世代」（垮掉的一代）的代溝。巧的是，另一條線里的男女主面臨的問題同樣是代溝。在沒有撕破臉之前，槍羽和百目鬼的相互信任就已經跌破了臨界點，難以取信彼此的原因自然是說話完全對不上電波，各種雞同鴨講。在百目鬼年輕的時候，正趕上日本的經濟火箭式騰飛，房地產泡沫吹到「賣了東京能買下全美國」的程度。那時的年輕人有著怎樣的心態，自不難想像。後來日本被美國爸爸的廣場協定狠抽了一巴掌，連本帶利吐了出來，緊接著就是失落的十年，現在失落的二十年都快過去了。這個過程里大部分年輕人的事業、靈魂乃至肉體破滅了，而百目鬼則是比較稀有的倖存者。由於疼的不是自己，他不知道或假裝不知道時代變了。百目鬼堅信「境界」一定能導向成功；而在槍羽看來，百目鬼所追求的「境界」一點卵用都沒有，又不能當飯吃。泛泛而談，這個認知差異並不意味著誰對誰錯，但也不能打哈哈說「都有道理」。在百目鬼的時代，成功是、或者看起來是只要努力就一定能獲得的；而在槍羽的時代，所謂的成功已經成為了遙不可及的奢侈品，年輕人甚至已經失去了努力的資格。此二人的鬥法，一定程度上折射了日本的時代變遷，至於結果如何，只需要想一下現在的日本究竟是哪個時代，就不難猜到了。這不是兩個人的衝突，是兩代人，兩個時代的衝突。

接下來把鏡頭給女主，畫風突變。依槍羽的話，他也不知道花戀這一代人算個什麼世代，只能稱為「新的一代」。花戀初登場的時候，就像是乃木坂春香的詐屍，簡直活在十年前，要是剛看到這裡就棄書的話我表示理解……以及笑而不語。女主線接下來的展開的確跟春香有相似之處，在家長欽點的這一方面。但是，春香，時代變了，業界不能玩票了，現在的業界是伊月和紗霧的那個業界。儘管出身豪門，花戀的業界之路卻起步得很艱辛，家庭只給她提供了最低限度的保證——保證如果取得成績就暫時不把支持收回來。倒沒必要說她矯情，雖然跟其他作品裡的同行比起來她確實挺矯情的了。不需要把她跟其他作品裡的人比慘，那樣就偏離作品主題了，直接拿她跟男主比就行。男主的寫作夢已經破滅一次了，槍羽也許就是羽島伊月或和泉政宗口中那個「後來我再也沒見過他」的前同行。在第二卷的某處，情之所至，裕時來了一段第二人稱獨白，看到那裡我驚了，原來槍羽，不，裕時是有故事的人，我甚至想分析一下他的故事發生在哪一年。無論如何，一個富家子女寫輕小說本來很難產生令人印象深刻的發展，但疊加上男主的早年經歷後，就有了刻骨銘心的可能性。

在我讀過的業界題材作品裡，花戀的戰鬥力可以算是極低了。她的初期寫作水平可以看第二卷里的說法，簡單概括就是路子太野，不按邏輯出牌，人物心情和行為的轉變特別不得體。雖然往好聽了說，可以給自己戴上諸如「西尾維新量產計劃」之類的高帽子，但說白了其實還是菜。這不像天使里男主看到女主們「很有天分」才上趕著要教人家搞樂團，槍羽很大程度上是被趕鴨子上架。那就趕吧，第二卷里幾經波折，算是有了一點點實績，接下來還能走到哪一步，我們就先坐等。

從萌屬性的角度來審視花戀與其他妹子。花戀在這方面倒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跟之前的許多蘿莉題材第一女主很相似，家政全能，性格偏軟，外柔內剛（偶爾），一定的才華，隱藏的嫉妒心，如此這般。學妹（後輩）和前女友大致上也是樣板形象。妹妹走的是嬌蠻+廢宅路線。本書不是以人設和屬性爭勝的作品，不過這方面姑且還算是准一流水準，俺修羅練出來的功底可不是開玩笑的。

關於綾，有一個細節問題需要拿出來著重說一下。如果說男主特別忌諱別人知道他跟JK在交往，這一點大家都能理解的話，那麼大家明白男主為什麼同樣避諱跟綾發展關係嗎？這放在校園情感題材里是無理手，雙方都有好感男主卻無動於衷，只能用一個慫字來形容；但在職場環境下，則不能從這個角度去解讀。上下級之間的戀愛、尤其是男上級與女下屬之間的，的確是禁忌，屬於「可以做不能說」的禁忌。當然，為了避免被說，最省心的辦法自然是別做。原因很簡單，有權力尋租的嫌疑，洗不幹凈。誰知道是女方自願的還是被男上級脅迫的？誰又知道女方究竟是為了愛情還是為了謀利？就算別人知道事實，他們難道不可以故意往另一個方向解讀嗎？如果別人想這麼解讀，自己有辯解的可能嗎？這種引火燒身的事，用腳想也知道能躲多遠算多遠。一定要在一起的話，最好的辦法就是一方辭職不幹。這隻能當結局，沒法當過程，因此綾黨基本可以洗洗睡了。相比之下，等JK成年還顯得比較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