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格

失格

文/野靜

「我是醫生,救人是職業的本能。」我坐在冰涼的椅子上,一下一下摳著手指甲,戴在手上的手銬因為我的移動,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彷彿是在嘲笑我剛才的陳述。我的朋友此刻正坐在我對面,身著警服,一臉面癱,好像完全不理解我在說些什麼。等待我的會是死亡。畢竟手起刀落,冷靜的結束了十幾條年輕的生命。我並沒有任何害怕的感覺,甚至不由自主的期待了起來……

如果,那時候我沒有弄掉那半邊的耳機,如果,那時候我沒有起身走向遠處,如果,那時候我只是不言不語,簡單的將她擁入懷中,或許我到現在仍然擁有與她一起活著的資格。

醫生的職業是治病,醫生的本能是救人。當我走過那座橋,她站在喬沿輕輕一躍時,我也沒有多加思考,本能的一頭扎了進去。河水渾濁又腥臭,估計在被淹死之前大概已經被活活熏死了吧,這樣在心裡吐槽著,我的身體瞬間變得沉重,肺葉里似乎被灌進了好多髒水。救人先救心,姑娘,如果你還有生存的慾望,你會救我的對吧?

睜開眼的時候,她坐在我的邊上,一下一下按壓著我的胸腔,光灑在她濕漉漉的長髮上,水順著她的臉頰滴落到地上,我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她好像在哭,我看不清,那是河水還是淚水。她的肩上掛著水草,她的裙角沐浴著陽光,像是一位身染污垢的神。喉嚨一陣刺痛,我忍不住一通咳嗽。什麼東西被我從喉嚨里吐了出來,落到了地上,綠油油的,沾著些水。嘴裡的腥臭感蔓延到了喉管,她急切的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什麼。我故作誇張的捂住臉,就地打起了滾「啊啊啊!!明明是想救人為什麼就這樣被救了啊!這樣一點也不帥啊!我勒個去好丟臉!居然忘了自己不會游泳!啊啊啊啊!」嘴裡依舊慘烈的「哀嚎」著,我透過指縫……她終於「噗嗤」笑了出來,笑容淡化了她手腕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

粉色的絲帶系在手腕上,遮住了一些慘淡的顏色,靈活的被纏成一個蝴蝶結。我和她手牽著手,漫無目,悠哉悠哉。白色的耳機分別戴在我的左耳和她的右耳,她離我心臟的位置很近。差不多,是時候了吧?我在心裡自言自語著,意外的比做手術的時候還要緊張。我不知道她的過去,想必那是她不想回憶的噩夢。然而夢已經醒了,現在的她會對我感嘆天氣真好,現在的她會給我聽她喜歡的音樂,現在的她笑起來,比美酒還讓人心醉。

「做我女朋友好嗎?以結婚為前提。我會給你幸福,我會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我們會擁有屬於我們的家庭,我們會擁有屬於我們的寶寶,我們會一起變成爸爸和媽媽,爺爺和奶奶,最後被埋葬在一起。」嗯,非常浪漫的告白,語調也做到了溫柔深情,沒問題,一定。

耳鳴非常不適時的出現了,她的雙唇一張一合,看口型是支支吾吾的說了一句對不起,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的臉頰不知什麼時候又一次被水滋潤了,一滴一滴,順著眼角,劃落到下巴,和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一模一樣。「沒,沒關係,是我太突然了……不過……碰到這麼美麗可愛的姑娘,心動也是正常的嘛……」有些語無倫次,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心裡意外的煩躁,她一個勁兒的搖著頭,嘶嘶的吸著鼻子,肩膀一顫一顫的。嗯?她在說什麼?要回家鄉去了嗎?

「走了這麼久渴了吧,我去給你買水……」像是要逃離這裡似的,我迅速向後退了一步,塞在耳朵里的耳機掉了下來,砸在了她的裙擺上。我轉身疾步向遠處走去。她在背後叫了一聲我的名字,我頓了頓,沒有回頭。拿著飲料回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手機也好,郵件也好,我徹底失去了她的聯繫方式,我的神,身染污垢的神,不見了。一個星期後,我收到了她最後的簡訊,簡短的文字,包括了她生命最後的告白及告別。

我還是沒有救下她的心。

日子依舊繼續,醫生的本能推動著我繼續日以繼夜的揮舞著手術刀。直到那天,我遇到了一個來做人流的女人。她坐在挂號處,打開手機,拍攝著來往的醫護人員,笑盈盈的在朋友圈賣著慘,嘴裡罵罵咧咧的數落著讓她懷孕的「客人」。她的身邊,另一個妝容精緻的女人在一邊小聲搭腔「可不是,干我們這行的越來越不容易了,小時候被拐來也就算了,長大了逃不掉還得被打個半死,那個叫沫九的前陣子不是被查出來生了病嗎?連子宮都被切掉了……好歹被放走了……不過聽說也是活不長了才讓她自身自滅的。」

我的耳鳴久違的又出現了,渾渾噩噩的吃著午餐,聽著邊上婦產科的大夫吐槽著拿掉胎兒的經過。渾渾噩噩的繼續著下午的工作。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跟著那個墮了孩子的女人走了很遠,在一個沒有攝像頭與人跡的角落,一刀割開了她的肚子,取出了並不被她需要的子宮。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害怕的感覺,這一切很簡單,就像是在做沒有施加麻藥的手術一樣。

自那以後,耳鳴伴隨著腦袋撕裂般的疼痛,斷斷續續,時不時就要忍受一次。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你們不是不需要嗎?那就給我吧,那就被我剝奪吧。血液飛濺進我的眼睛,遮住了視線,真是漂亮的紅色啊。恍惚中,我好像看見了一個長發的女生,她很悲傷,很悲傷,她把我擁抱在懷裡,哭的很痛,痛到了骨頭。沫九,這麼奇怪的名字,大概只有你了吧,果然,一聽就知道是假名。我抬起手,這雙手沾染上了再也洗不幹凈的紅色……沫九啊,我都幹了些什麼啊……我都幹了些什麼啊……

「你說你就是最近連續殺人案的兇手?」對面坐著我的朋友,他穿著警服,臉上退去了平日里相處的隨和。

「我是醫生,救人是職業的本能。」我坐在冰涼的椅子上,一下一下摳著手指甲,戴在手上的手銬因為我的移動,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彷彿是在嘲笑我剛才的陳述。「你想聽一聽,我的故事嗎?」

「這個姑娘你認識嗎?聽說是你的女朋友?」他沒有回答想或是不想,而是從檔案袋裡掏出一張相片擺在我面前,相片上,她的輪廓不是特別的清晰。「不說也沒關係,說一說你的作案動機和經過吧。」

我低著頭,繼續摳著指甲,不記得了,很多事情變得不清晰了,像是真的,又像是在夢裡,張嘴想要把一切都說出來,但努力了一會兒,終是什麼也說不出口。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她自己犯下的罪行,只能讓她自己承擔結果。頂罪是不被允許的。」

自己犯下的罪?他在說什麼?

「我們盯著這系列案件很久了,當然,也把你們醫院的每位員工都列為了懷疑對象,確實每次被害者生前都是在你們醫院做了人流手術,但就現場來說,都沒有留下什麼充分的證據,幸運的是,就在昨天,罪犯終於露出了馬腳,在小巷殺害死者時,被遠處的監控拍到了臉部。」

記憶變得清晰了起來,像是從宿醉中清醒過來一樣。自首前的那一天,我確實看見了一個長發的女生,她的手腕上系著粉色的絲帶,她很悲傷,很悲傷,她把我擁抱在懷裡,哭的很痛,痛到了骨頭。「沒事的,會好起來的……沒事的,沒事的,我會幫你的。」她顫抖著肩膀,語調因為哭泣,從而一抖一抖的……沫九啊,原來你沒有走嗎?原來你一直跟著我嗎……你一定很失望吧?你一定很悲傷吧?我都幹了些什麼啊……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正掐著朋友的脖子,吵著要見她。是我,把她拉回人間的是我,把她推向地獄的也是我!一支鎮定劑被扎進了我的脖子,朦朧中,身邊的警察好像都變成了身著白大褂的醫生。令人厭惡的顏色……令人厭惡的我。

「注意這扇門裡面的病人,他具有嚴重的攻擊性,需要特別小心,前些天就有醫生差點被活活掐死。」身著白大褂的醫生指了指面前緊閉的門,他轉過頭,滿意的看了看身後學生們害怕的表情。「不用這麼擔心,其實也沒我說的這麼嚴重,別在他面前穿白大褂就行了,說起來他以前也是個大夫呢。」

「我知道了老師,那麼,我進去查房了。」年輕的實習醫生吸了口氣,鼓足了勇氣。

「去吧……對了,別去聽他說,也不要回他的話。」

「好的,謝謝老師。」

「我是醫生,救人是職業的本能。」他坐在冰涼的椅子上,一下一下摳著手指甲,繩子綁住了他的雙手,因為他前些天差點殺了一個醫生。「你想聽一聽嗎?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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