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照的贍逸

擬行路難十八首 其四

鮑照【南朝宋】

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坐愁。

酌酒以自寬。舉杯斷絕歌路難。

心非木石豈無感。吞聲躑躅不敢言。

鮑照是一個傳奇，不僅故事很傳奇，性格也很傳奇。

據《南史》所載，鮑照出身寒門，想要將自己的詩呈給權柄顯赫的劉義慶，有人便勸阻他說，「您太卑微了，不要輕易忤怒了大王」，鮑照卻勃然作色地說，「世間埋沒的英才已經太多，大丈夫豈可居於其間！」於是便不聽勸阻地把詩呈上，受到了劉義慶的賞識。

通過這個故事，就能大略知曉鮑照的風格了。南朝宋的文壇上，首屈一指當屬謝靈運，開創南朝一代詩風；顏延之與之並稱「顏謝」，但通常認為比之不及；鮑照也與顏謝二人並列，並成為「元嘉三大家」，但他的風格與顏謝相差甚遠。《宋書》評價他「文辭贍逸」，就是說他感情豐富而表達飄逸，與謝靈運那一類不露聲色的山水詩絕非一類。

「贍逸」怎麼理解呢？鮑照最有名的喊聲當屬此句，「自古聖賢盡貧賤，何況我輩孤且直。」振聾發聵，不是謝靈運「風來不可托，鳥去豈為聽」這樣的小情調可以相匹。這便是所謂「贍」。

但如果只「贍」不「逸」，便是有勇無謀了，鮑照便不會受到如此豐富的喜愛。儘管鮑照的激憤之情很多，寫出來卻很靈動，一點也不粗糙，這就是所謂「逸」。

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坐愁。

「瀉水置平地」這句話，簡直是奇語！人在出生之前便如瀉水，毫無分別；出生以後，卻隨機地流向東西南北，有些人流入帝王之家，有些人流入貧寒之居，有些人流入戰亂，有些人流入饑荒??東南西北四個字，卻包含了無窮的含義。

詩的精妙在於準確，字字都有所指，既不空，又不滿，便是很高的本事了。

鮑照的「東西南北」，總有後人想要學它，卻學不像。白居易寫「綠浪東西南北水，紅欄三百九十橋」，王維寫「東西南北路人絕，綠楊悄悄香塵滅」等等，總是缺了質感，彷彿是填空題一般把「東西南北」用進去。杜甫也曾寫過「今春喜氣滿乾坤，南北東西拱至尊」，更是寫成了順口溜。只有鮑照寫出了「東西南北」的特別的空曠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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