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防線(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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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語作為瀕危語言,在全球目前估計有5到20人的使用者。歷經了七十年以上的語言淘汰之後,漢語的使用人數以指數級銳減,且出現過斷崖式的崩塌。漢語在上個世紀的語言學認知中屬於分析語,是一種極為古老且語源豐富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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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喋喋不休的說辭讓夏文感覺到分外的睏倦。對於夏文來說,古語言選修課只是他獲取學分的一種工具。他本人對漢語這種落後且繁瑣的語言沒有任何興趣,也沒有意願捧起這門瀕危語言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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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笑了笑說:「差點忘說了,大家都做過預習吧?預習內容就是『漢語』這門語言,我相信對於大家來說,至多也就是五六天的學習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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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天?夏寒不禁發笑,他連五個小時都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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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二級語言的使用者,是這個國度里為數不多的精英。所以夏文到今天仍然不知道古語言選修課存在的意義是什麼,而且教授竟然堅持使用漢語授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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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節課的內容如果用二級語言複述,只需要7.2秒。與其說是古典情懷,不如說是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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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準備戴上耳機,讓耳朵逃離這個荒謬的課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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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語是語言分級制度中的五級語言。三級語言的信息密度是它的50倍,二級語言的則是他的750倍。在座的同學有二級語言使用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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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教授的眼睛靜靜地凝視著他,夏文被盯得渾身不自在,那眼神卻又避無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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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不情願地舉起手來,他高舉的右手引來班上異樣的目光…還有壓抑的低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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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問:「你叫夏文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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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說:「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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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來說,這只是他的漢語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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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說:「你能幫大家複述一下本節課剛剛講過的內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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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說:「問題不大…但是可能有些細節記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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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說:「沒關係夏同學,你可以自由發揮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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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一串複雜的音節從的嘴邊的彌散開,像是緊湊的鋼琴斷奏。他的聲音極為優雅,聽起來有著曼妙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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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這曲子只有短短三秒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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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笑著說:「其他同學大概無法聽懂夏同學的發言。二級語言是一種近乎音樂的語言,所謂旋律是它高效的源泉之一。夏同學,我真的很榮幸能有你這樣優秀的學生來學習古語言。一個二級語言的使用者卻對漢語抱有如此的熱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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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講到這裡,甚至忍不住揮揮手,想要夏文上台來互動。夏文尷尬地看著他,剛準備賣出步子,突然聽到一聲銳利的蜂鳴從背後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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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浪像是澎湃的海嘯,壓倒性的蓋過了屋中所有的嘈雜。大浪狂涌著將一切斑駁洗刷乾淨,教室中只剩下純粹的尖嘯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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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下意識的趴下身子,只感覺到一陣本能的暈厥。教授的笑容和動作都僵住,他喑啞地發出乾澀的呼救聲,但眼神空洞的像是圓潤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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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音的仍然回蕩在教室里,夏文的手機變得滾燙,又失去了一切響應。他的耳機泛起陣陣刺耳的雜音,能聞到短路的焦糊味。線圈中正醞釀著一股尚無法理解的電磁力準備衝破桎梏,這熱量嚇得他扯飛了耳機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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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的呼吸被迫粗重起來,他感覺空氣中飄離的不是聲音,而是肉眼無可見的刀刃。那些音波有種令人膽寒的鋒利感,在腦海里泛起粼粼白光。整件屋子只有他還能站起身來,而所有其他人都像是溺死在滔天大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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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渾身傳來強烈的酸痛,渾身像是被綁了幾十公斤的輜重。他汗如雨下的邁著步子,蜂鳴聲有如一道道銀針將他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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噪音持續了幾秒後,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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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因為他感覺屋裡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心跳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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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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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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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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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努力地睜開珍重的眼皮,和香草很近很近的眼睛對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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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了一跳,忍不住去推開香草,結果發現手肘傳來劇烈的刺痛。夏文倒吸一口冷氣之後,又擺出一副扭曲的苦瓜臉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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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鄙夷地看著他說:「看見你這幅表情,我真後悔把你抬上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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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用虛弱的聲音說:「這是校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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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說:「這是省立二院,很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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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渾身傳來無法遏制的酥麻,甚至連小拇指都抬不起來。他勉強驅動著聲帶說:「今天幾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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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說:「四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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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說:「我竟然睡了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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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你是十七號昏死在教室里的,眼看就救不活了!」香草忍不住咆哮起來說:「忘性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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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表情有點難看,最後也沒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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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教會夏文二級語言、自稱靈魂導師的女孩,並不是真的叫香草。實際上自從幾年前政策放開之後,改名字的簡單程度和修正網路中的昵稱相當。由於上級語言的信息密度極大,因此具備法律效力的名字是每個人的身份編號在三級語言下的書寫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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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口部門在新生兒出生的瞬間就替他決定了名字,而且絕對不會重名。就像速食罐頭的生產編號一樣,精準而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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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公式化、批量生成的名字被稱為「固名」,不過大家喜歡叫它蠢名,因為一般聽起來都很蠢。除了蠢名之外,每個人可以任意修改自己的日常用名。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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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出生的時候,系統為她生成的名字,讀音近乎於漢語的「香草」。為了好記和統一,她就真的改名為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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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回過頭來,聽見香草又埋怨了他幾句,最後一聲不吭地幫他削平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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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香草沒有用二語(二級語言)和他日常對話,夏文很欣慰。她這一次很貼心的用了四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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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語的信息密度是漢語的三到六倍,也是全球最為普及的日常用語。你學習它可能花費了整個童年,但很遺憾,它對你我來說沒什麼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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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香草在第一堂課介紹給夏文的。她翹著二郎腿,一臉散漫地像是在背書,嘴裡還嚼著口香糖。但每種語言她都遊刃有餘、信手捏來。香草吹著泡泡,隨後翻譯出十萬字佶屈聱牙的二語,順便削一個完美的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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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最終不得不折服,因為那時他還是只個渾渾噩噩的劣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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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語雖然非常高效,但對腦力的消耗也是驚人的。即便夏文有所掌握,但長時間聽說讀寫二語,依然會導致極度的精神疲憊。對大病初癒的他來說,更是一種難以經受的損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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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把蘋果放到夏文桌邊的盤子上,然後低聲說:「你要是累了就堵住耳朵,我要講那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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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苦笑著說:「我哪有手可以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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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說:「那我幫你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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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食指塞住夏文的耳朵,隨後他只隱約聽見香草短促的聲音。屋子裡的燈光徹底黯淡了下去,窗帘全都拉了起來。調整床位的機械軸講夏文的腰部緩緩抬起,飲水機的加熱燈也隨之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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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的手機連續發出數個接受到簡訊的提示,最後房門發出清脆的咔噠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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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房間的隔音儀被香草關掉後,門外的嘈雜聲前赴後繼的涌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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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的聲控設備極為普遍,利用二語傳遞複雜訊號,簡直像是在施展某種神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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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輕嘆一聲說:「屋外的記者們站滿了整個走廊,他們等了很久了,都很好奇那天的事情。如果小文你不想見他們,我會幫你都回絕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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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愣了一下說:「都來…採訪…我?那天難道沒有別的親歷者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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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時才猛然間回想起來本該烙入骨髓的事情,不禁一陣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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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低垂著眼帘說:「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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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驚愕地說:「這不可能…那些人都怎麼了?學生們還有教授呢?總不會他們都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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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那些人,更沒有死人。」香草茫然地搖搖頭說:「我們到達教室的時候,屋子裡空蕩蕩的,只有你躺在講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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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未完待續,每晚九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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