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篇】常見對先秦諸子的誤解之儒家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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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讀子者，貪於精，吝於資，擇其偽誤以爲智，謂觀其大略。刊者，重利窮斯濫，不識六書校勘，妄據偽誤之本刊刻以爲利，是曲子書之源。

又今逆施簡體橫者，則不知違漢字已甚，猶以合於世自見，豈如是乎？彼字母以左而右書順，故橫是矣；漢字以上自下書順，故豎，而各順其性。或有言昔以竹簡，豎者不得已，余問竹簡前有帛布甲貝銘器爲豎是何？是書以豎本之漢字，有不信者自書之可知余所言非虛。奈何今反舍本強爲以自見謂之便？蓋今未識漢字，已先受簡字橫書，故曰便。不識漢字，焉可讀書？又曰六書句讀我不知，故擇其偽誤之本觀其大略。甚矣，名不正則言不順，焉有文已誤而可得其大略？況何人生而識六書句讀？然六書句讀爲學之始，不學何言識？昔識漢字，本先六書句讀，今不學，焉可識？學之始，根基也，其甚易而今莫能行而難，悲乎？

故今讀者於其句讀訓詁並有脫衍錯重假借處幾不識也亦強爲，蓋字已毀，六書有損，句讀訓詁不明，焉得其真？不得其真，焉得其意？遂邪說並起，訛誤難正，子書誤也久矣。

又今有據西學解華夏者謂科學以自見，余問反道行何以至道？東西有別，西學可爲引終非本，試問可以華夏強解西學乎？如其騎士與士同乎？華夏之封建與西歐城邦之封建同乎？則不同焉能互爲本之解？

故讀子，當通識華夏，以華夏解華夏，不可則西學強求，西學可爲引然非本，據西而終不曲鮮矣。於讀本當擇其繁體豎者，又不可拘於一，當求諸本校勘，存其真，方可明其意。非則子書，凡古籍亦當如是。

同須十金，得其偽誤之本，亦可得其善本，奈何擇其偽誤之本反詰於子書也？甚者求其網路免費則誤謬更甚。詰子者，子非？詰者非？明矣。

儒家

（1）在陳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論語?衛靈公篇第十五》）

柱源案：此即「君子固窮」之由來，今多以「貧窮」釋「窮」，然昔日言窮者，非今日言窮也。蓋今言窮，昔言貧。有位曰貴，無位曰賤。得志者達，失意者窮。故窮，於此乃不得志，困也；道之坎坷，進退失據也。天以君子先覺，道焉爲通達？又如：「尊德樂義，則可以囂囂矣。故士窮不失義，達不離道。窮不失義，故士得己焉；達不離道，故民不失望焉。古之人，得志，澤加於民；不得志，修身見於世。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孟子?盡心章句上》），蓋孟子亦以得志否言窮達。又如：「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論語?衛靈公篇第十五》），明矣。

（2）「仲尼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爲其象人而用之也。」《孟子?梁惠王章句上》

柱源案：今多以儒者爲人殉，罪源孔子。然則人殉，夏禮，殷禮也。西周，以芻；東周，以俑。試問代以俑尚不可忍至於咒罵，而與以人乎？則不獨孔子不與人殉，先秦儒者之不與明矣。

（3）子夏曰：「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論語?子張篇第十九》

柱源案：蓋孔子秉學仕兼用，優，非優秀出眾，實爲「悠」，有餘力。

（4）子曰：「有教無類。」（《論語?衛靈公篇第十五》）

柱源案：既言有教無類，緣何「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也」（《論語?述而篇第七》）？孔子究竟何意，今有兩說：①教育無差別，楊伯峻等持此說（子路，魯之野人；子貢，善貨殖，家累千金；顏回，居陋巷人不堪其陋；原憲，茅屋瓦牗，則豈非受教無差別？）②「有教，則無類」，通過教育消除後天的差距（差別），教育爲結果非前提（該觀點爲謝質彬先生於1989年第11期《文史知識》中提出），則以原憲及顏回之貧何以有束脩（十條乾肉）以爲見？

（5）「性善論」，多言孟子謂「人性本善」，謬哉，試觀其言：

①「君如彼何哉？強爲善而已矣。」（《孟子?梁惠王章句下》）

②「民之歸仁也，猶水之就下、獸之走壙也。」（《孟子?離婁章句上》）

③「仁，人之安宅也；義，人之正路也。曠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哉！」（《孟子?離婁章句上》）

④「水信無分於東西，無分於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躍之，可使過顙；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豈水之性哉？其勢則然也。人之可使爲不善，其性亦猶是也。」（《孟子?告子章句上》）

⑤「乃若其情，則可以爲善焉，乃所謂善也。若夫不善，非才之罪也。」（《孟子?告子章句上》）

⑥「仁，人心也；義，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雞犬放，則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孟子?告子章句上》）

則孟子無有言性本善，且考《孟子》通篇，明言「性本善」更無，所謂「性善」，蓋「性可爲善」。察其上舉，孟子未言性本善性本惡，實隠言「人之性善惡並有」，然此言不可明告，蓋恐人之取惡非善乎？故明言「爲善猶水」，故孟曰取義。再考《孟子》通篇語諸梁惠王、齊宣王、滕文公言，皆「有是心，可爲仁」，豈爲斷言「性之本善」？則人之善惡，可爲也，而孟子取其爲仁，「人皆可爲堯舜」，亦否其性本善，性本惡之論。則孟子之「性善論」，乃「性可為善」，「人之性善惡並有」也。

同是理，荀卿言「性惡」非「性本惡」，試觀其言：

①「凡人有所一同：飢而欲食，寒而欲煖，勞而欲息，好利而惡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無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荀子·榮辱篇第四》）

②「可以爲堯、禹，可以爲桀、跖，可以爲工匠，可以爲農賈，在執注錯習俗之所積耳」。（《荀子·榮辱篇第四》）

③「彼求之而後得，爲之而後成，積之而後高，盡之而後聖」。（《荀子·儒效篇第八》）

④「小人可以爲君子而不肯爲君子，君子可以爲小人而不肯爲小人，小人君子者，未嘗不可以爲相爲也」。（《荀子·儒效篇第八》）

⑤「生之所以然者謂之性，不事而自然謂之性，性之好惡、喜怒、哀樂謂之情。情然而心爲之擇爲之慮。心慮而能爲之動謂之僞，慮積焉、能習焉而後成謂之僞。正利而爲謂之事，正義而爲謂之行。」（《荀子·正名篇第二十二》）

⑥「聖人之所以同於眾其不異眾者，性也；所以異而過眾者，僞也」。（《荀子·性惡篇第二十三》）

⑦「故雖爲守門，欲不可去；雖爲天子，欲不可盡」。（《荀子·性惡篇第二十三》）

⑧「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然則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乎爭奪，合於犯分亂理而歸於暴」。（《荀子·性惡篇第二十三》）

則荀卿蓋言性之趨利去害，固也。然則亦可導之以義，勸之以學，故「人之生也固小人」，「可以爲堯、禹，可以爲桀、跖」，非以惡否善，以善否惡。故荀卿取「禮」，因而導制，人爲善矣。所謂性者，後爲善，後爲惡，皆乃爲，故曰「偽」。荀卿所言「性惡」，誠乃「取其性有善惡可爲，因惡而導制，後可爲善」。

然則有言「性本惡」乎？有之，韓非也。試觀其言：

①「夫安利者就之，危害者去之，此人之情也」。（《韓非子·奸劫弒臣》）

②「凡治天下必因人情。人情有好惡，故賞罰可用。賞罰可用則禁令可立，而治道具矣。」（《韓非子·二柄第七》）

③「明主之所以導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韓非子·二柄第七》）

韓非學於荀卿，故從其「性惡論」，然異諸荀卿者，韓非以「性本惡」，故尚刑罰，非聖人，否性善，以人之惡非刑罰不能制，故有《說難》《喻老》《二柄》《五蠹》《奸劫弒臣》諸篇。然韓非之言亦不是乎？亦是，然過矣。

(6) 《禮記·曲禮》：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

【注】禮不下庶人，爲其遽於事，且不能備物。刑不上大夫，不與賢者犯法，其犯法，則在八議輕重，不在刑書。(漢·鄭玄)

【正義】禮不下庶人者，謂庶人貧，無物爲禮，又分地是務，不服燕飲，故此禮不下與庶人行也。白虎通云：禮爲有知，制刑爲無知。設禮謂酬酢之禮，不及庶人，勉民使至於士也，故士相見禮云：庶人見於君，不爲容進退，走。張逸云：非是都不行禮也，但以其遽務，不能備之，故不著於經文三百威儀三千耳，其有事則假士禮行之。(唐·孔穎達)

【正義】刑不上大夫者，制五刑三千之科條，不設大夫犯罪之目也。所以然者，大夫必用有德，若逆設其刑，則是君不知賢也。張逸云：謂所犯之罪，不在夏三千、周二千五百之科，不使賢者犯法也，非謂都不刑其身也。其有罪，則以八議，議其輕重耳。(唐·孔穎達)

【正義】注不與至刑書，正義曰，與猶許也，不許賢者犯法。若許之，則非進賢之道也。大夫無刑科，而周禮有犯罪致殺放者，鄭恐人疑故出其事，雖不制刑書，不與賢者犯法，其犯法，則在八議輕重，不在刑書。或犯法，則在八議。議有八條，事在周禮：一曰議親之辟，謂是王宗室有罪也；二曰議故之辟，謂與王故舊也；三曰議賢之辟，謂有德行者也；四曰議能之辟，謂有道藝者也；五曰議功之辟，謂有大勳立功者也；六曰議貴之辟，謂貴者犯罪，即大夫以上也；七曰議勤之辟，謂憔悴憂國也；八曰議賓之辟，謂所不臣者，三恪二代之後也。古周禮說士屍肆諸市、大夫屍肆諸朝，是大夫有刑。凡有爵者，與王同族，大夫以上，適甸師氏。但大夫罪未定之前，則皆在八議。若罪已定，將刑殺，則適甸師氏是也。凡王朝大夫以上，及王之同姓，皆刑之於甸師氏。故掌戮云：凡有爵者，及王之同族有罪，則死刑焉。若王之庶姓之士，及諸侯大夫，則戮於朝。故襄二十二年，楚殺令尹子南，屍諸朝。是大夫於朝也。列國大夫入天子之國曰某士，明天子之士，亦在朝也。諸侯大夫既在朝，則諸侯之士在市，故檀弓云：君之臣，不免於罪，則將肆諸市朝。(唐·孔穎達)

《孔子家語·五刑解》：「所謂禮不下庶人者，以庶人遽其事而不能充禮，故不責之以備禮也。」

《漢書·司馬遷傳第三十二》：「傳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節不可不厲也。」

《明史·志第六十九(刑法一)》：「古者刑不上大夫，以勵廉恥也。」

柱源按：蓋以士爲先達，所謂士節不可不厲也，是以士不可折辱，不可戮於市，屍諸朝辱之，其犯法，則在八議輕重，不在刑書。其至當令自決，不可昭昭於野以屈辱，此所謂以勵廉恥也。非今世所言士其犯法可免，可減，若言可免可減者，謬矣。

又以庶人或非宗，或無位，或貧，故祀雖有可減之，不必全禮。故禮不以庶人爲下，不以卑庶人，其恕也；合於「有教無類」者。非今世所言禮輕於庶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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