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定格的天元連霸記錄 再見時代

天元賽辦到第31屆，誕生了第8位頭銜擁有者。比賽本身是極易造成連霸的挑戰制，登頂的又大多是領一時風騷的時代王者，讓這項比賽捧杯者寥寥。至於造成這一現象的最大責任人，毫無疑問，是剛剛交出頭銜，此前已連霸八年的陳耀燁。

回顧天元賽即是回顧中國圍棋史。這項比賽的前十年一直在聶、馬、劉之間兜兜轉轉，十年間不僅是頭銜，連挑戰權亦被三位大前輩瓜分了八次。直到97年初羽翼漸豐的常昊3:1擊敗馬曉春，龍一代正式搶班奪權。躊躇滿志的常昊一口氣連霸五年（若按照日式頭銜戰慣例他將是首位「名譽天元」），然後在2002年遭到大貼子、決賽改制三番、和自身狀態的三重夾擊，成就了黃奕中的一鳴驚人。下一年古力作為虎一代捨我其誰的領軍接過頭銜，打破師兄紀錄將連霸數字更新為六。2009年古力邁向極盛，完成了10個月內連取四座世界冠軍的壯舉，卻在這段輝煌的末尾被陳耀燁悄悄請下天元寶座。如今我們都已知曉結局，那次天元易位便是再清晰不過的，盛極而衰的信號。

此後天元與陳耀燁的名字牢牢綁定在了一起，每年春天陳耀燁來到同里這座美麗的古鎮，阻撓古力的復辟、扼殺黑馬周賀璽、搞定同窗古靈益，隨著連霸數字逐漸逼近前輩們的紀錄，時代的風雲驟然變幻。中國圍棋一夜暴富，一口氣誕生了包括陳耀燁自己在內的七八個新世界冠軍。亂世雖然喧囂，卻拿陳耀燁和他的天元頭銜毫無辦法，坐視他繼續擊退爆發前夜的柯潔、讓羋昱廷、唐韋星這兩位先上車後補票，急欲尋一座國內頭銜在手的一冠群小夥伴敗興而歸，天元就這樣被陳耀燁持有了整整八年。八年的光陰足夠日本換四次首相，足夠韓國逼死、換屆、抓捕各一任總統，足夠美帝恭迎兩位價值觀截然相反的大統領上台。八年前世界剛剛被金融風暴席捲，八年後這個世界狼煙四起，炫目的黑科技與毫無起色的經濟大環境糾纏著你的生活與認知，你索性對這一切視而不見，追尋著女明星玩一指禪的爆料娛樂到底。唯有天元依然是陳耀燁，是過去的八年里圍棋世界唯一未曾變過的認知，直到昨天，這最後的不變也已翻篇。

此刻我們將時間軸繼續往前追溯，回到許多棋迷第一次對陳耀燁的名字留下印象的2003。那時候棋界的風吹草動還能引來紙媒們不吝版面的報道，絕不是今天這般被南都用「你也配姓趙」的語氣公然嘲諷的落魄姿態。被激怒的聶老丟下那句著名的四字真言拂袖而去，人們記住了那個被訓哭後依然固執己見的少年。

時代風向的偏轉總是難以覺察，如今沐浴在盛世下的棋迷們抱怨著「總覺得缺了點什麼」，仔細想想自那以後，棋界就再也沒有過如此勁爆的、可供棋迷現場圍觀的少年往事。從這個角度講，陳耀燁是最後一個被大伙兒從小看到大，能讓除家長、老鄉以外的棋迷一致歡呼「我早就看出他必成大器，你看果然不出所料」的棋手了。他還是最後一代國少三劍客成員，隨著道場的興起這個名詞早已成為上古遺迹。中國棋界按照動物個頭大小為棋手斷代的壞習慣同樣終結於此，豹子頭這個威風凜凜的外號亦被「小強」代替，直到迷妹湧入奉上更加喪心病狂的「蝦九段」。

90後們崛起的過快過猛，棋迷們來不及回味他們的青澀便要接受他們的年少成名。成長模式的趨同又讓90後們的棋譜面目模糊，最好的甄別途徑是從他們生僻的姓氏入手。這時候出生日期距離90年代僅僅2個星期的陳耀燁，反倒成了老一輩風骨的最後傳承。比如特立獨行、優缺點明顯的棋風，比如連霸某項頭銜N年的王者慣例。所以剛剛結束的這屆天元賽，定格的不僅僅是天元賽最長連霸紀錄，更是一個時代揮手作別的背影。圍棋史上每段超長連霸的終結，時人對退位者的眷戀都隱隱超越了對上位者的期待。所以今天姑且忽略丰神秀逸的第五位名人·天元，謹以本文向陳天元的大紀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