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志怪小說《暮客棧》之 人首瓜

暑熱盛，夜不成眠，皆納涼院中，時有瓜數顆浸井中，遂取而分食。坐中有好事者，指案上瓜言一詭譎事。

某鄉老農，辟瓜田以為生，年不惑而得一子，甚憐之，又三載，妻病亡，寵溺益甚。後經年，其子漸成，無營生，閒遊竟日，好博戲，每與三五聚，非傾其所有而不休，歸則討銀錢，明日復散之，久則家貧，農勞碌終日，然瓜田所出盡填債矣。

某歲，有無賴開盤口，鄉中閑人皆至，子本好之，終日流連。時暮春，旬余不見農，相熟者問，答曰：「訪親去。」數日，散積財，鬻其家什，又盡，以祖屋抵，再罄，期月已無長物，唯余瓜田數畝，初結實，欲出之，有鄰人勸曰：「今無憑藉，待瓜熟尚可賈，切勿再敗。」竟從之，遂罷。其子少耕作，多游逸，棄秧田內，不問農事，久荒旱，皆言如是其瓜必絕，錙銖無還，方棚守田邊，仍少打理，然秧日潤澤，夏至，結瓜累累，其碩猶勝往年。及瓜成，置陶罐草棚前，求購者投錢其中，可徑入田中取，偶有狡黠者錢少而取多，來去不阻。

某日，有報官者曰家生異象，差隨查之，血漬四壁，有物模糊在地，乃瓜一枚。審之則言暑熱欲食瓜，刀初下，聞哀嚎聲，繼而血濺出，轉瞬即裂，腥氣大盛，遂驚逃而報。究其所得，乃老農之瓜田也，率眾往，子不在，引至取瓜處，見土色涸如血者，掘其下尺余而出屍身，顱後洞穿，有根其內。

緝其子，正博於某處，升堂而問，初不認，杖十餘乃招，竟因索賭資不得，怒錘其父枕後而殺之，又匿瓜田中，欲待經年朽盡則無證，不意事發。判而斬之。

言畢，眾皆嘆惡子獸心，復舉瓜，殷然如見血肉，遂棄於案上。好事者見則喜，盡納之而食，曰：「汝等不食，皆歸吾。」山客見之曰：「雖不食瓜，聞其事已寒徹肌骨，暑熱消，可寐矣。」皆散去。

是夜好事者便溏，瀉不止，天明方休。

by:暮語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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