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節蟲的森林
審判日來臨後,人類畫地為牢,用最精尖的科技在中心城市周圍建立了一道防護層。
雖然看上去還是藍天白雲,但那隻不過是根據時間、節氣變化循環播放的虛擬映像罷了。每個人都知道,界限就在那裡,假裝它不存在,那麼我們還是能過得很好。
我們這批存留在著屏障內的,都是走了狗屎運的幸運兒,那些沒來得及進來的全死了……至少理論上是這樣的。我不想嚇唬人,但知道得少一些就能過得心安理得些。官方有官方的說法,當初那140多億人到底怎麼沒得,到現在也沒有令人信服的考證,連有關大污染的資料都非常稀少,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提起。隨著時間流逝,總有一天沒人再記起世界過去的樣子,新出生的孩子們將不會相信無法證實的歷史。
如果你也在邊防觀測站工作,就會知道外邊並非一片死寂。還記得最初那幾年,總有人攜家帶口企圖穿越屏障。一般我們是不管的,反正他們進不來,等死了也會有地下潛行的千足蟲清理乾淨。它們是忠實的清道夫,我守著崗位的時候,就能聽見地下細微的摩擦聲,還時常看見沙丘不自然的隆起和陷落。
千足蟲到底有多大,有多長,有幾條,長什麼樣,沒人知道。這是生活在沙層下的謎樣生物,沒人敢去探查。只知道外界的人必須持續移動,一旦固定在某一位置,千足蟲就會讓那一處沙地塌陷,人一旦陷進去就全完了,當然逃出來也沒啥用,反正留在界外的都是死人。
現在已經很少見到避難者了,城市防線的關注點也慢慢從人,轉移到千足蟲上。我們城市的地下深處早早用金剛石做了隔斷,土地沙質化就停留在了隔斷層之外。沒了沙子,千足蟲就過不來。一部分人擔心蟲子們餓急眼了會強行衝破隔斷,所以死刑犯什麼的歷來都是跟垃圾一樣丟到外邊自然消化,屏障內外維持著奇怪的平衡。近幾年都沒多少犯人了,同樣沒多少的還有食物。
我們這些邊測員平時也就只有番茄湯喝,倒也不是真番茄湯,就是紅彤彤的,帶點酸味。開始還有人抱怨,現在只有沉默。看著外邊一望無際的沙漠,合著粘稠的口水吞下。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 我後來吃過一次白麵包,還是夾著鮮奶油的那種,真實的奶香在舌尖一點點化開,柔軟的觸感像毒品篡改了腦神經,彷彿我苟延殘喘到現在就為了這一刻。我還記得那時我跪在地上拚命想再吮點碎屑吃,但只舔出一口墩布味。百爪撓心地一抬頭,就看見那雙哀怨的眼光,肝腸寸斷。
她是我親手送出邊境的。
走的時候她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從來不覺得被困在這個城市是多糟糕的事。哪怕是很久以前,我們的世界也並非無限。當時阻止我們的是科技,現在也是。人都有種錯覺,以為未來是可規劃的,仕途是可控的,人是不斷進化的。這些都是建立在許多假設上的樂觀主義。小孩們總愛幻想自己長大了要怎樣怎樣,實際上有相當一部分活不到成年。邊測員們都琢磨著五年期一到就申請回市裡結婚生孩子過上小日子,但他們往往在那之前就查無此人了。還記得當初領導人打著雞血吼道「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維護世界和平」,可世界也就一個城市那麼大了。
世界的盡頭不管是俄刻阿諾斯,觀測站,還是你家門口,本質上都是一樣的。我從一開始就不奢望那些,所以我在觀測站呆了15年。
唯一一次痴心妄想就是能再見到她一次,求得她的原諒。
但她不會回來了,千足蟲接她走了。
選擇題我們選ABCD,填空題我們絞盡腦汁回憶知識點,大題我們小心翼翼力圖政治正確,一張張證件和紅色印章對面是笑得蠟黃的臉。社會沒怎麼變,人再少也是個社會,你總得證明自己有用。只是有時太過嚴苛了點。
「你是什麼人?」
「界外人。」
「什麼界外?」
「界外就是界外,還有哪個界外?」
「不可能。」
「我都在你面前了還有什麼不可能?」
「你進不來的,防線24小時都有人守著。」其實我想說一直是我守著的。
「是人就有辦法。」
「……除了你還有誰?」
「很多很多很多人。」
我好像看見了一個偷渡集團,而且還是多次往返的那種。
我幾乎立刻馬上瞬間抄起聯絡器。
「饒了我吧,我身份再過幾周就能到手了。」她一點兒也不怕,手指在我的番茄湯里攪拌,「邊法考,等當上理事就幫你調回市裡怎麼樣?」
「你通不過的。」我就沒聽說身邊有誰考過的。
「你剛剛還說我進不來呢。」她狡黠一笑,把染紅的手指放在舌尖舔了舔。
「我們合作吧,你以後不用喝這種東西了。」
她確實沒說錯,榜上有名。她也錯得離譜,根本沒有很多人。
我曾惶恐不安地詢問她,是否見過一個只有半副身軀的女人,二十年前被留在界外的。她說沒有。我又問見沒見過一個沒有雙手的男人,他出去找我媽來著。她仍就搖了搖頭。我再問,那有沒有看到一個跟我長得很像的女孩,個子比較矮,特愛哭鼻子……她抱住了我。我不懂,還搖她。你倒是說啊?那邊還有誰?到底多少人?你們有東西吃嗎?
我們之所以不敢放界外人進來,是因為我們認為他們身上有污染。每天清晨早鈴一響,各個宣傳點的大屏幕就開始滾動播放有關界外污染現狀的報告。一般這個時候,我都會跑到最靠外界的窗口,以遠離噪音污染。
凝視著沙漠遠處熱氣流搖曳的地平線,那裡一直有一個不會消失的小黑點,我不知道是什麼。
「竹節蟲的森林。」她坐在我旁邊,平靜地看著窗外,「我就是來自那裡的。」
「沙漠里的森林?」我回憶著教科書上森林的模樣。
「你都沒出去過吧。」她沒正面回應我,「要不要去看看?」
我笑了一下,她卻很認真。
「越不出去就越怕出去,呆在這裡你永遠不知道真相。」
「有時候死亡比真相更近。」我答道。
此時她已經拿到身份了,是這個城市的永久居民,不久就要去市中心最漂亮的玻璃大樓里任職。我對她已經沒什麼用了。那天她又把我的番茄湯喝得一滴不剩,儘管嘴上老是各種嫌棄。
「有時候真相才意味著生機。」
臨了了她還要這麼誘惑我,就像誘惑亞當的夏娃。我盯著沙漠的目光開始熱切起來,彷彿看到了絨毛樣蔓延的小草,幾個人也抱不過來的參天大樹撐起一片謐靜,藤蔓纏繞在廢棄的電線杆,還未完工的小茅草屋,以及炊煙裊裊,爬上張開的蜘蛛網。
我沒有裝備,也沒有食物,沒有同伴,更沒有勇氣,有的只是日益滋生的好奇。廣播說大污染的影響還遠未結束,輻射量是人體可承受量的一千多萬倍。我也確實沒在界外看到任何確信的生命跡象。踏出防護就是行為藝術,還是只能一生表演一次的那種。可惜我沒有錄像機之類的東西,不然留一點自己的視頻資料也好。
「你是怎麼避開千足蟲的?」
「為什麼要避開?千足蟲只會吃掉靜止的東西,我又不是靜止的。」
「你不可能一直移動。」
「確實不可能,所以需要落腳點,比如森林。」
我又朝窗口那邊望去,外邊正在刮沙塵暴,昏天黑地什麼也看不清。
「為什麼是森林?森林地下有金剛石嗎?「
「不,有根的土壤比金剛石要堅固一百倍。」
她說得我心裡痒痒的。沒有金剛石和邊境防護層包裹的棲息地,簡直難以想像。
「那你呆在那裡不好嗎?為什麼一定要進來?」
她沒有回答,卻突然正色道:「這個城市已經不行了,你快走吧。朝著森林的方向,記住中間絕對不能停下。」
還沒等我考慮好呢,她那邊先出事了。
有幾個市裡過來的人拿著她的照片問認不認識,我斬釘截鐵地說不認識。然後我們六十幾個觀測員全部被停職檢查,最後只剩下我被帶進市中心的玻璃大樓。
我裝作開心地問是不是我的申請通過了?終於能調離了?沒一個人搭理我。似曾相識的情景,只不過那時我還只是個小屁孩,跟姐姐一樣,就知道哭。
審判席上密密麻麻的人腦袋,我站在正中央燈火璀璨的地方,像個明星,除了還穿著清潔工似的藍色工作服,還努力夾著腿別讓自己尿出來。
第一次集審結束後,我被帶進囚室,終於換上了新衣服。囚服上有點暗淡的血漬,不知道是前面第幾個人留下的,那個人一定非常有頭腦,至少懂得稍微留下一點自己存在過的痕迹。
「你知不知道你被利用了?」長官坐在我對面,手指交叉,寬寬的帽檐遮住了一半臉,
「我本來就是個工具,被你們忘在觀測站。」我也學著她的樣子,盡量平靜地說著自己早就想出口的話。
「不,你是國家安全的看門人,人類社會的第一道防線,你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會對這個世界造成什麼影響?」
我忽然覺得很好笑,搖了搖頭:「不對,不對,世界可沒這麼小。」
「啪」的一聲,文件砸在大理石桌面。
「她怎麼進來的?」
「你說她怎麼進來的?」
「是不是你放進來的?除了她還有誰?」
「很多很多很多……」
一棍子開瓢,我忍著眩暈吐出一口鐵鏽味的唾液,鮮紅的像我的那碗酸溜溜的番茄湯。
「你繼續不合作的話,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我會去竹節蟲的森林。」
「根本就沒有什麼森林!!!」長官的怒吼振聾發聵。
耳鳴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下一句話:「你被她污染了。」
她當初在觀測站呆過幾個星期,我的折磨就持續了幾個星期。終審開在一間私密的小房間,在那裡我見到了被關在玻璃罩里的她。我大聲地朝她喊話,她被綁在椅子上,虛弱地朝我微笑,一看她笑我就怕了。
隨著藍色藥水緩緩推入靜脈,我的視覺模糊起來,大污染來臨時的慘狀不受控制地在眼前回放。
一些我以為早就遺失了的印象逐漸浮出水面。尖叫聲哭喊聲刺激著神經,我們趟著金屬味的泥水奔跑。有人摔倒是件好事,踩著別人的身體過去腳就不用泡在讓人過敏潰爛的污水裡了。強酸雨持續了整整一周,我們每個人都又濕又痛。
大雨結束後,緊接著是烈日曝晒,積水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蒸發,一望無際的鹽鹼地一點可以遮陰的地方也沒有,許多人只是坐下歇一會兒,就再也沒能起來。漫長的逃亡終止於觀測站,沒有人歡迎我們,大門已經關了一個多月了。
「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頭痛欲裂,卻分明看見漆黑的夜裡有什麼東西在移動。細碎的沙礫互相摩擦發出聲響,即使被父親和姐姐緊緊抱著,我也能感覺到我們在向下陷落。
「……是人就有辦法。」
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防護,科技最大的漏洞就是人。當初參與設計的人偷偷留下的後門,成為我們最後的希望。
我再次睜開眼,望著深灰色的天花板。
愛哭的姐姐那天一滴淚也沒掉,食指抵在我的唇上很久很久,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在保育院呆了數個春秋,又在觀測站守了十五年,他們誰也沒回來。
污染是不會傳染的,但是恐懼會。後門被某個偷渡者永久關閉了,有幸進入安全區的人們裝作從來沒有這回事,我也一度以為那個後門再沒可能開啟了,直到遇見她。
「帶我去觀測站。「我說。
玻璃罩里的她了無聲息。
父親曾以雙手為代價開啟的那扇門,挽救無數避難者生命的那扇門,姐姐禁止我通過的那扇門。
「到現在界外還倖存了多少人?」我不止一次發問過她。
她要麼避而不談,要麼保持沉默。
我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我不願去相信。謠言要別人說才可信,真相要親眼見才放心。
「我想做一件事,可能需要你幫我。」臨走前一晚,黑暗中她撫著我的額頭。
「好。」
「都不問問什麼事?」
對面氣窗漏出窄窄的微光,微光灑在她纖細的發梢。熟悉的剪影,陌生的人。
「我什麼時候不聽你的了?」
她沉默許久,試了幾次才說出話,語氣依舊平靜無波瀾。
「如果……我那邊不順利的話,你一定要出賣我。」
「好。」說完就屏住呼吸,壓住自己抽搐的鼻音。
「帶他們去我來的地方。」
「好。」
「自己保護好自己,不要等我。」
「就是這裡了。」我指了指那口地下井。城市邊緣有幾百個類似的井口,主要是水利維修之用。
長官讓我先下去,後邊一隊人馬跟著我,槍頂著我後腰。
人類有個很可怕的超能力,那就是不會忘記。即便有時候你以為自己忘記了,也只是一時想不起。想不起只是需要些引導,忘記才是真的遺失。
陰暗潮濕的地下管道,一舉一動都在深邃的空間里迴響。我聽著腳下的水聲蕩漾在四壁,身後掃來掃去的照明燈驅走沉睡的爬蟲。
我走啊走,往最陰暗的深處,拐了一道又一道,直到我們終於再辨不出方向。恐懼的氣息愈發濃烈,後面的兵叫我停下,我不停。他們朝我大叫,我也不理。有人抓著我不讓我走,我就說出口就在前面,半途而廢不怕被罰出界么。
他們跟著我又走了兩里多,終於走到管道盡頭,黑漆漆連照明燈也照不出前方是什麼,就聽得水聲震耳欲聾。我讓他們把燈熄了,他們不肯。我回頭數了數,還剩9個。
「燈熄了,不然誰也走不了。」
一盞盞刺眼的燈不情願地滅掉,我身後幽藍的顏色開始爬上每個人的臉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像夜裡受驚的貓。
狹小管道盡頭竟有難以想像的巨大空腔。前方瀑布通天,不知其始,飛流直下,地動山搖。水體發藍綠光,深潭下就是金剛石基。地下瀑布已經枯竭了近十五年,最近才被重啟。我不知道她用的什麼方法,但我知道出去的方法。
我站在濕漉漉的管道口,深吸一口溫涼的水氣,只消往前一步。風在耳邊撕裂,水聲快不過我的心跳,一個猛子像扎進初夏的池塘,有三條腿的青蛙,有紅色的塑料瓶蓋。渾身放鬆,就會找到溫度不同的一道渦流,順著那道渦流,就能找到來路與歸途。
「……這裡沒信號,趕緊回去報告上頭。」
士兵們小聲商量著,一直頂著我背後的那桿槍早不知什麼時候拿開了。
「知道回去的路嗎?」離我最近的推了我一把。
「知道。「我有氣無力。
決定有可能是臨時做下的,也有可能是一早想好的。當我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哀傷地看著我。
「幹得很好。」長官說,然後把一塊圓圓的東西扔到我面前的地上,「這是你應得的。」
見我呆立著不動,他問:「知道這是什麼嗎?」
我搖搖頭,卻本能地咽了口唾沫。
「白麵包,加了鮮奶油的。」語氣是理所應當的嘲諷,「你以後不用喝銹水了。」
我顫抖地跪下,將這拳頭大的東西捧在手心。與人造香水完全不同的氣息,天然醇厚的食物的芬芳。怕褻瀆它一樣,在唇邊吻了又吻,才輕輕地咬下一點點。幾乎是一瞬間,我崩潰了。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這麼香,這麼甜?!合著淚水一股腦塞進嘴裡,又不忍心咽,就讓它留在嘴裡化著。
「記著這個味道,界外可不會有。」長官笑著說。
我側躺在地上,全身心地沉浸在新奇的味覺體驗中,迷離的眼睛盯著他竟覺得無比親近。他說的沒錯,一句話都沒錯,這裡才是我該呆的地方,我在這裡才生存得下去。
「那她要怎麼辦?」有人小聲提醒心情大好的長官。
長官來回踱了幾步:「仁慈的審議局不會難為一個女人,送出界得了。」
他又忽然轉過身,笑意盈盈:「你送她走吧。」
我茫然地抬起頭。
她是活著走出邊界的,那天外邊蠕動的沙丘比往常還要活躍。
走的時候她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她瘦小的身軀一點點遠去,消失在沙堆之後。我想著她會奮力前行,片刻不停,像她來時一樣,一口氣走到竹節蟲的森林。
她來時是晚上,天還不那麼熱,晴朗的天空里有星星指路。
她走時是正午,熱氣逼人,在無臭氧層阻隔的烈日下趕路。
她不會成功的。沙漠里怎麼會有森林呢?
長官借給我他的望遠鏡,我透過望遠鏡看,這次什麼也沒看到。除了沙丘,只有沙丘。
我把望遠鏡折斷,也不管會不會被責罵。這都是長官的錯,這都是白麵包的錯,這都是森林的錯。
怨恨別人總比怨恨自己要容易些。
我把頭埋在清潔的水裡深呼吸,然後咳得哮喘發作一般。好乾凈好好聞的水啊!界外有嗎?!有嗎?!她來時不得不從瀑布游進來,瀑布會發光是因為污染啊!污染!!!她怎麼可能沒事!她這輩子就沒用過乾淨的水!這輩子就沒吃過白麵包!!!她有什麼呀!!!她就有她的森林!!!沒人信!!!
水盆被掀翻地,浸濕了我的褲子。像小時候尿褲子挨罵一樣,我殺豬似的號。
由於地下路線我比較熟,關閉通道時我一直在現場提供技術援助。時間一天天過去,我也一點點走入上層的視野。我與名媛交談,逗得她們咯咯笑,我為將軍倒茶,說些動聽的漂亮話。
白天是繁忙的日常作業與人脈交際,晚上是為邊法考的徹夜學習。轉年6月一考即中,我再次進入了那棟市中心最漂亮最豪華的玻璃大樓。沒人記得我曾經是誰,曾經干過什麼,他們就這麼健忘。
我知道她想幹什麼,不就是邊防控制中心的總閘么,連著金剛石基。她就知道復仇,那有什麼用?死去的人能回來么?要一群人陪葬有意思么?全人類早完了,這我知道呀,人人都知道呀。但是如果你當世界一開始就這麼大,人一開始就這麼多,防護層裡邊叫地球,外邊叫宇宙。那不一樣?什麼時代都有底層人,多大地方都餓死過人,多少資源都不會夠,什麼時候公平都不可能有。世界毀滅了就平等,大家全死了才和平。
你就知道這個。
我也就知道你。
先用遍布城市的宣傳公告欄通知今天的臨時演習,然後開總閘。地宮重修的時候我在,哪邊有裂痕哪邊新補的我也知道。水道稍微修改一下就有可能衝破,本身的基建也好些年了。
城裡還是一如往常的寂靜,本來也沒剩許多人了,廢棄的房屋滿大街都是,小學都因為生源不夠停課了好幾年。我踏著混凝土的馬路回家,打包了幾樣食物和水就離開。
「今天是20XX年9月29日,我叫XXX,人類文明到此結束。」想了半天也只錄下這一句話,用的是老式錄音機,過了一會兒感覺沒太大意義,就又刪掉了。
看看天空盡頭徐徐落下的紅日,不久漫天的星斗就會出現。卷著細沙的暖風撲面,我裹緊了圍巾,邁向茫茫無際的沙漠。
《竹節蟲的森林》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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