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志怪小說《暮客棧》之 乞兒井

春，棧內往來漸盛，客多盥洗，遂邀工匠鑿井於院內，中有年長者，邀品新茶，遂言一奇聞。

某鄉有井，世代汲水，不知何人所鑿。每至日暮，有近井口者，皆可聞其中隱隱車馬人言之聲，細辨之，雖字句明晰，然非此間語，不得通。時有言其下通黃泉，所聞乃陰司之聲，人皆懼之，遂行數里擇他處取水，唯乞者不意，踞而飲，故謂之乞兒井也。

有行商過，暑熱難支，引人馬之井欲飲，鄉里有見者遂勸之，言此井水通幽冥，人不可飲。行商聞之大奇，待日暮，親側耳伏井口，果有車馬人聲，細辨之，起而曰：「非冥府之聲也，吾可通其言，或去吾鄉不遠也。」問何處，則言所在不詳，待其返鄉尋之，復來或可解。

數月，行商果復來，同行又一書生，赴井前共聽之，盞茶乃起。鄉里見之皆相問，書生答曰：「井中人言乃吾鄉音土語，雖差十里亦不能全通，今細辨之，有買賣招徠者，有茶肆博戲者，亦有官役呼呵而過者，如此之處，唯吾鄉之十字街也。」眾人疑之：「此井上下而通，去汝鄉數百里，何以聞其聲？」乃曰：「吾鄉十字街有古井一口，至日暮亦有聲，聞之則如荒腔野調，字句難辨也。」眾聞之皆驚：「此井無人敢飲，唯乞兒每日踞而高唱乞歌，汝所聞必為其聲也。」書生復言：「今於井中聞二役相談，言昨日有上官過，馬失前蹄，搶地而傷也。」月余，有官兵過，鄉吏迎之，後謂鄉里曰：「書生所言非虛，此官月前曾於某鄉墜馬，今頭面仍有創也！」皆奇之。

後有河泛，泥沙倒灌入井，待水落，則不復聞其聲，唯余乞兒仍日日高歌矣。

山客聞之曰：「百里之地，兩井竟可傳聲，其間若非水道相通，則必有機巧連之，古人之奇技難測也。然今已無跡可尋，不證其實，止作野談耳，河泛而塞之，是天妒人之造化乎？」

by:暮語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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