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志怪小說《暮客棧》之 借魄燈

玄虛之說，言人生而有靈，歸三魂七魄。靈為本藏，本休而靈不滅，本從形氣而有，形氣既殊，魂魄各異。附形之靈為魄，附氣之神為魂，魂陽而成思智，為陽神，脫而歸天；魄陰而化行形，為陰神，脫而歸地。魂魄者，紛紜異說，不一而足，故紙漫言，玄然無形，然野話怪譚，常雲魂魄冥靈，多附會以形，各具情態。

嘗有行客言及一物，形跡具細，絕似親睹，其詭譎匪夷，與魂魄之事大有瓜葛。其祖上發於西南，向時販茶走馬，多倚土民，經年跋涉，往來於川藏。其間鳥道盤亘，古木陰翳，穿行其中，獸徑迷離，晝夜兼程，風餐露宿，千山人跡罕至，百里煙火難尋。行客有玄祖，時年及弱冠，隨馬幫行道，會天大雨，連日不絕，人疲馬乏，困頓不堪。偶見似有人家所在，眾人大喜，及近乃得一廢舍，雖無生氣，瓦椽尚全。念長夜雨疾無所依，姑且容身，十餘行腳駐馬卸貨，各自安頓，起火造飯，草草鋪蓋，及至停當已天色郁沉，暗風拍雨，漠漠昏黑。

山道遠行，雨夜孤店，聊無生趣，有好事者糾集喧鬧博戲，陋室竟生些許人氣。及眾人嬉笑之時，聞聽續續門響，似有訪客，然此荒野昏黑，何來客焉？是無不屏息噤然，寒戚頓生。門聲又起，似一婦人喚道：「吾葯農，行至此處，可行方便？」此處草木交錯，土石犬牙，多生草藥，或有葯農，行客聞此皆呼噓自嘲，開門而觀，蓋一婦人攜一老翁耳，婦人負葯簍，老翁閉目慘色。詢其緣由，雲兩人進山尋葯，不想老翁年事不支，野嶺之中，幾喪薄命。行腳之人本性蠻直，見此形狀，無不盡心照看，少頃老翁安定，氣息稍順，唯虛喘難平。經此一事，眾人勞乏頓起，俄頃橫豎而卧，鼾聲四起。

夜半，玄祖溺急而乍醒，恍惚似有青光曳曳，迷濛難辨，涼風過處，影動心悸。忽覺身前有異，偷眼窺之，見婦人持銅燈一盞，碧捻青焰，半面虛照，伏身以小指沾燈油點於老翁心口，轉置銅燈亦於一馬夫心口，退而掩口鼻。少頃捻外青氣氤氳，升而如絲，蜿蜒飄忽，漸趨老翁胸前，未幾徐結，摶旋而隱於燈油所記。待青氣盡納，老翁虛喘漸消，鼻息穩重，不似向時，婦人輕取燈盞，挑剔打理，忽而轉視玄祖。玄祖驚懼，知其不善，奈何陋舍狹鄙，不得騰挪，復闔雙目，做夢囈狀，覆身含胸反卧。當是時，萬籟俱寂，惟聞息吶，鳥獸風雨，似絕所蹤，混沌之間，獨余青光，玄祖膽怵魂驚，切齒而待，然青光忽湮，山雨復起，幽幽懵懵，後事不省。

待得轉醒，天光通徹，雲消雨止，但見眾人熙攘，接耳咋舌，四顧之下，女子並老翁行跡皆無，唯有馬夫昏死榻上，虛竭恍惚，百骸不支。玄祖忽憶昨夜所見，巨細無遺，具言始末。眾人聽聞，惶惶無措，忽有一腳夫，鬚髮斑白，躋身道：「吾識得此物，此燈喚作鬼負借魄燈，置人脈輪，可攝生魄，轉為青煙，能換垂死，有沉疾客鄉者，為求得還故土，借人一魄，強吊數日，待歸葬畢，此魄乃還，然借魄之人實為逆數，轉而一世為畜，償孽贖業。」眾人聞此無不嘖嘖驚詫，復觀馬夫，心口果有青痕一輪，恰似燈腳。

是時，馬夫昏沉不支，然期不敢誤，遂引一馬負之綴行，逾數日方愈。後此馬于歸程產駒一，遍體披雪唯前胸色灰青，初生屈前膝跪叩馬夫，眾人以為異，皆言乃向時借魄之老者所託也。

究其魂魄之說，靈化魂三而魄七，天地二魂逸而不駐，惟命魂在身，七魄相應，曰天沖，曰靈慧，曰氣，曰力，曰中樞，曰精，曰英，其力魄歸心輪，制四肢，鬼燈所借，當為此魄。

魂魄之屬，玄虛無尋，鬼神怪力，尚知借還，蓋天地有常倫，萬物存定法，雖有詭逆之道，必制諸天罰，山客有云：「銅鬼青捻借生魂，百里歸葬還死身，天數逆處皆有罰，莫行歧邪不為人。」

by:暮語山客

微信公眾號：暮客棧（ID：mukezhan）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請註明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