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萬頭抓不完的豬」與隱形將軍韓練成的傳奇人生

萊蕪戰役，國民黨軍損失5萬6千多人

1947年2月23日，以國民黨陸軍中將李仙洲被 「請進」解放軍戰俘營為標誌，國共兩軍在魯南戰場所上演的「萊蕪戰役」落下帷幕。對於國民黨軍來說，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失敗！畢竟， 1個「綏靖」區指揮部、2個軍部、7個師共5.6萬餘人從南京「國防部」的編製表上消失了。但若僅僅列舉這些數字，恐怕還不足以解釋其何以能在國人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因為國民黨軍在此役中的損失數字很快就被一個接一個的慘敗n「刷新」了。或許，許多人對這場戰役津津樂道的，恐怕還是而是第二綏靖區司令王耀武所說的那句話，「五萬多人，三天就被消滅光，就是放五萬頭豬，叫共軍抓，三天也抓不完……」

說起來，國民黨軍在這一仗中敗得如此之慘，和一個人有著很大的關係。這個人就是本文的主人公，國民黨第46軍少將軍長韓練成！

戰鬥關鍵時刻，46軍軍長韓練成不見了

據李仙洲後來回憶：戰至22日午夜，眼見情勢實難挽回，他決定於次日凌晨突圍。但當各部隊開始按命令到達指定地點集合的時候，韓練成突然提出要到「城東高地找一個團長」。結果，這一去就n「泥牛入海」了。兩個小時之後，再也等不下去的李仙洲下令突圍，但已經晚了。軍長「人間蒸發」之後，46軍頓時亂作一團，根本無力抵抗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的解放軍。最短的那根木板被沖開之後，後面的73軍也很快被打垮了。就這樣在短短几個小時之內，6萬國民黨軍n「灰飛煙滅」了，李本人也在突圍途中被俘。

一直到20多年以後，李仙洲才總算搞明白，韓練成，這個曾被自己傳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搜尋的部將當時就隱蔽在萊蕪西關附近的一家商店的地下室里。只不過，這位國民黨軍長此時要躲避的不是即將到來的解放軍，而是躲避那些「曾經的戰友」。

韓練成圓滿地完成了陳、粟首長交待的任務

按照韓練成的本意，他早在一年多之前就不打算繼續在國民黨軍那邊幹了，希望能回到解放區「堂堂正正地為黨工作」。不過，中共地下黨組織沒有同意韓練成的這一請求，而是希望他繼續隱蔽在國民黨軍中，以便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46軍進駐山東之初，韓練成曾派聯絡員楊斯德和劉貫一向陳毅、粟裕通報情況，希望配合華東解放軍作戰，來一個裡應外合。萊蕪戰役打響之前，劉貫一帶回陳、粟首長的口信，要其在解放軍攻殲李仙洲總部時，不去增援，「必要時放棄部隊的控制，以求得此次戰役的徹底勝利」。韓練成圓滿地完成了這一特殊任務，還順便帶去了那「五萬頭抓不完的頭豬」做為見面禮。

本來，僅憑在國民黨軍中潛伏多年且在關鍵時刻發揮足以影響戰局的作用，韓練成的這一驚人舉動已經夠讓後人大書特書的了。但對於他來說，更為傳奇的經歷還在後頭！

韓練成回到南京後非但沒受到追究，還升了官

戰役結束後不久，韓練成帶著幾個貼身衛士從萊蕪東南山區「逃出共軍的天羅地網」，向青島方向而去。4月17日，「虎口逃生」的韓練成抵達南京在蔣介石面前將自己如何扮成乞丐孤身突圍的經過娓娓道來。儘管也曾有「聽眾」認為韓所言不足為信，蔣卻深信不疑，連聲讚揚韓練成是位「孤膽英雄」，還命人將韓所撰寫的回憶錄冠以《魯中匪區脫險記》之名在報紙上發表。很快，這位「敗軍之將」又被蔣介石委任為第八綏靖區副司令兼46軍軍長（後因經費緊張而未建成），後又因其一再請辭改任參軍處中將參軍，協助自己指揮作戰。當然了，這位韓參軍所幫的都是「倒忙」。據說，解放軍能在孟良崮戰役中全殲整編74師，就和韓有著些許的關係。

與其他人不同，蔣介石對韓練成深信不疑

不過，籠罩在韓「高參「頭上的陰雲並未因此其加官進爵而散去。1947年秋，韓練成的一名副官突然投江身亡，此人正是韓與中共方面的聯絡人。他的死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沒過多久，中央軍校校長關麟征悄悄告訴韓練成，一名解放軍的團政委在成了杜聿明的俘虜後，供出了韓與陳、粟的特殊關係，杜已經將這一情況報告了蔣介石。關還勸道「你若是共產黨，趕緊跑吧」。韓練成思前想後，決定棋行險招。他直接找到蔣介石，要求其把自己抓起來，讓軍事法庭來「弄清杜光亭（杜聿明字光亭）對我的誣陷是否屬實。這一「以攻代守」的計策成功了，蔣介石真的以為這一切不過是素與韓不睦的杜聿明所搞的鬼把戲，沒再當回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由於解放軍敵工部門的疏忽，致使包括白崇禧外甥海競強在內的一批原46軍被俘軍官被釋放。海一回來，就向自己的舅舅講述了韓練成在萊蕪戰役期間的種種異常行為。儘管白崇禧也像蔣介石一樣對這些話將信將疑，但韓練成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變得越來越危險了。他開始考慮設法離開南京，到外地去避避風頭。

機會很快就來了。由於韓練成曾和白崇禧曾在一次作戰檢討會議上合力攻擊陳誠在萊蕪之戰中指揮不力，致使其被免去參謀總長之職。從此，陳誠對韓練成恨之入骨。他指使一些親信以「請願」為名，要求蔣介石任命韓為甘肅省保安司令，以「保護桑梓」。而此刻正忙於競選「總統」的蔣介石來不及多想就予以了批准。

關鍵時刻，張治中放了韓練成一馬

危險並沒有隨著韓練成的外放而結束。就在他到蘭州的第二天，一份來自南京的逮捕令擺在了省主席張治中的辦公桌上。原來，他與中共的聯絡密碼在前一天已被特務截獲。幸運的是，以「和平將軍」而著稱的張治中非得沒有執行南京的命令，反而放了韓練成一馬。1948年秋，韓練成途經香港到達解放區。據說，韓得知練成出逃之後，蔣介石一把摔了手中的玻璃杯，破口大罵何應欽、杜聿明等人「都是你們逼的，都是你們逼他（韓練成）的，如果不是你們給他小鞋穿，他會投共？」

或許，很多人看到這裡未免會發出這樣的疑問，素以反共為畢生事業的蔣介石何以對韓練成如此之厚愛？不去追究其喪師失地之責也就罷了，居然還在其「通共」嫌疑日益彰顯之際，仍感念其「苦衷」。這，的確不像老蔣的行事風格。

謎底揭開之前，先來看看韓練成的「簡歷」：

很長一段時間內，韓練成都是以「韓圭璋」的名義出現在世人面前

韓練成出身於1909年3月，甘肅固原縣（今屬寧夏回族自治區）人，曾讀過幾年私塾，後來為生活所迫，輟學做羊倌和學徒。17歲那年，韓練成憑藉一張借來的「甘肅省立第二中學學生韓圭璋」的畢業文憑，考進了馬鴻逵的第七師軍官教導隊。以後，他便以韓圭璋為名，直到1934年任鎮江警備司令時才恢複本名。

在國民黨軍隊中，韓練成能夠從一名學員兵逐步做到軍長，靠的不僅僅是勇敢。

北伐戰爭期間，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司令馮玉祥率部進軍途中被敵人包圍，已在馬鴻逵軍隊里當上了騎兵連長的韓練成拍馬趕到，解了這個圍，從此成了馮玉祥心目中「共過患難」的人；二次北伐的時候，已經調任馮玉祥部騎兵團長的韓練成撥歸東路軍前敵總指揮白崇禧指揮，白將本部一團騎兵與韓部合編為騎兵集團，以韓為司令。戰鬥中，韓練成駕御本部、協調友軍的能力，給白崇禧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然而，真正令韓練成 「官運亨通」的，還在於其「護駕有功」。

朱集車站一役，韓練成救了蔣介石的命

中原大戰期間，蔣介石趕赴歸德前線督戰，結果被馮玉祥部騎兵奇襲了飛機場，燒毀了多架飛機不說，還把蔣總司令的「列車行營」包圍在朱集車站。這時，蔣的身邊只有200餘名衛兵，如何能抵擋得馮部大隊騎兵？！生死關頭，蔣介石的參謀長楊傑急得搖著電話連連呼叫離火車站最近的部隊，但只說到「敵軍包圍總司令行營......」線路便中斷了。此時，離車站最近的部隊恰是六十四師獨立團韓練成所部。接到求救電話後，韓練成見軍情緊急，不等後援部隊趕到就率部殺進重圍。一夜激戰之後，韓練成終於進入車站。轉危為安的蔣介石握住韓團長的手連聲說道：「你很好！你很好！」接著，蔣介石又問道「你是（黃埔）第幾期的學生？」搞得對方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因為他根本就沒上過黃埔。事後，蔣介石給黃埔軍校畢業生調查處下了一道手諭：「六十四師團長韓圭璋，見危受命，忠勇可嘉，特許軍校三期畢業，列入學籍……」 從此，雜牌出身的韓練成身披「黃馬褂」，成了蔣介石眼中的嫡系加親信。而此時的他不過二十齣頭，堪稱「前途無量」。

全面抗戰爆發後，副總參謀長白崇禧推薦韓練成擔任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的高級參謀；在崑崙關戰役後，韓已升任桂系第170師師長；以後，又任命他為中央軍校桂林分校校長。期間，蔣介石曾借與韓練成單獨會見令其暗中反對和監視桂系。韓在卻向李宗仁、白崇禧和盤托出。從此，他更為李、白所信任。1942年5月，韓練成奉命入國防研究院第一期作研究員，畢業後，升任第16集團軍副總司令兼參謀長。

在李宗仁、白崇禧眼中，韓練成是自家人

「桂柳會戰」失敗後，蔣介石藉機撤銷了桂系的第16集團軍番號，但因46軍在戰役期間表現出色而引起美國將軍史迪威的注意，他非得不同意撤掉這個軍的番號，反而主張將其擴編為4個師加1個獨立旅的加強軍。但由誰來當這個46軍的軍長，便成為蔣介石和桂系互相較量的新焦點。蔣介一連幾個人選，都遭到了李宗仁和白崇禧堅決反對；而李、白所提的候選人又不為蔣接受。最後，蔣介石想到了韓練成，他用手指著自己的得意門生說：「你準備去廣西，接任46軍軍長職務。」對於這個任命，蔣介石自然非常滿意，殊不知，李宗仁和白崇禧知道韓將出任46軍軍長後，同樣很高興。因為在李、白的心目中，韓練成早已是桂系的自家人。

然而，無論是蔣介石還是李宗仁和白崇禧，做夢都不會想到，他們所倚重的這位青年才俊，其實還有一個身份：共產黨的朋友！

抗戰期間，韓練成曾秘密會見周恩來

據張治中回憶，他曾在全國解放後問過周恩來：韓練成「是蔣身邊的紅人，並非常人從表面上看到的雜牌軍人，也不是受排擠、沒出路的人，這樣的人為什麼也會跟共產黨走？」回答是：「這正是信仰的力量。」

早在西北軍時期，韓練成就曾接觸過劉伯堅、劉志丹等共產黨人，受過樸素的革命教育。在國防研究院深造期間，他通過對國共雙方投入抗日力量的數據研究認識到，共產黨人是真正在抗日。1942年5月，韓練成秘密拜見周恩來，闡述了自己的抗日主張，並想加入共產黨。但在聽了周恩來的解釋後，韓練成答應繼續留在蔣介石的身邊，隱蔽待機。以後，韓練成又先後同王若飛、董必武、李克農等共產黨負責人取得聯繫，為團結抗戰做了不少工作。

韓練成任海南島防衛司令官期間，游泳後小憩

日寇投降時，韓練成被任命為海南島防衛司令官，率部渡海受降。蔣介石要求他徹底消滅共產黨在島上的游擊隊，但韓練成總以「只發現零星游擊隊，沒發現主要目標」為搪塞，使瓊崖縱隊得以保存下來。以後在率部開赴山東途中，韓練成又設法與中共方面取得聯繫，並在萊蕪戰役中發揮致勝作用。

不過，直到韓練成離開蘭州逃往香港的時候，他還不是一名中共正式黨員。用韓自己的話說，他和黨只是一種「朋友關係」。為此，他一進解放區，就向朱德、周恩來等中央領導提出加入中共的申請。為此，周恩來表示：「如果需要我當介紹人，請把材料送給我。」1950年5月，經張宗遜、甘泗淇介紹，中共中央批准韓練成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1955年解放軍實行軍銜制，韓練成被授予中將軍銜

1949年9月，韓練成被任命為蘭州市軍事管制委員會副主任。1950年2月，任西北軍區兼第一野戰軍副參謀長。後來，韓練成歷任蘭州軍區第一副司令員，訓練總監部軍事科學和條令部副部長，解放軍軍事科學院軍事史學部部長、戰史研究部部長，甘肅省副省長等職。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1984年2月27日，韓練成走完了76年的人生之路。對於自己那充滿傳奇色彩的一生，韓練成曾在一首題為《克農來訪》的詩中這樣描述：「桂林、重慶、東黃凝，『隱形』至今未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