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羅淵中波濤動,千本櫻下暗流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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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年前,一群下級軍官喊著尊皇討奸的口號,衝進了時任內大臣齋藤實的宅邸,並向這位77歲高齡的老頭連開了47槍,行兇之後甚至還不忘三呼天皇萬歲。這些懷著忠君思想的年輕人,認為天皇身邊出現了奸臣,要清君側。為此不僅刺殺了當時的內閣重臣,還要掀起「昭和維新」,打倒所有藩閥和貴族,重建一個新日本。

其實這些下級軍官的初衷是沒錯的。明治維新後的日本雖然走上了近代化的道路,一躍成為n列強之一,但是當時日本普通民眾的生活是怎樣的呢?慘,非常慘。當時普通的工人家庭,只能靠雜米,味增和腌漬度日,每周能夠吃上一次骨頭湯或者魚頭,就是相當不錯的生活了。因為缺乏社會保障並且仍保有貴族制度,加上大財閥的壟斷,貧富差距不斷擴大,使得社會上瀰漫著不滿的氣氛。

這首創作於1930年的《青年日本の歌》很好的表現了下級軍官階層的情緒,其歌詞中譯版在我國軍迷及相關歷史愛好者中廣為流傳:(具體歌詞請腦補)

日本的基層軍官大多是由陸軍士官學校畢業,這些人往往沒什麼家庭背景,出身於社會底層,期望通過從軍來改善自己的生活。但是這些人的晉陞渠道極為狹窄,高級軍官與將領的職務常年被從陸軍大學校畢業的,華族出身的官二代富二代所壟斷,缺乏上升渠道的下級軍官自然有怨氣。

即便如此,這些下級軍官的生活其實和日本普通民眾相比還是好很多的,不僅每天有白米飯吃,還有魚肉和奶。與普通人的生活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然而這些人n畢竟出身窮苦大眾,自己在軍隊里吃著大魚大肉,妻兒老母卻還在家連飯都吃不上,他們能滿意嗎,能開心嗎?顯然是不能的。這些「淳樸」的下級軍官內心的正義n感與愧疚感被激發了,他們覺得這樣的社會是不正常的,原有的社會制度需要被打碎,國家需要重建。

同時,這些下級軍官不僅有想法,還有理論支持。日本著名的法西斯主義者北一輝大家想必都不陌生,此人曾經還算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1913年因宋教仁被刺,n北一輝甚至自組調查團,意圖調查宋教仁被刺之真相。然而這人在回國後逐漸變成了一個法西斯主義者,鼓吹對外擴張,認為戰爭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手段。

在國內問題上,北一輝其實多少帶有一種社會主義者的傾向。他同情底層居民,希望改善他們的生活。在《日本改造大綱》中,北一輝主張保障言論自由、保障基本人n權、普及教育、廢除貴族院、土地改革、建立普選、解體財閥、限制私有財產、削減皇室財產等等。但是光有社會主義者的傾向沒用啊,北一輝最大的問題是他覺得n明治時期是美好的,期望一種天皇掌控下的和諧社會。他認為日本當時的社會問題,如貧困差距過大,人民生活困苦等等,都是因為大財閥、大地主、大貴族背叛了n天皇,把日本胡搞,給搞亂了。

所以很自然的,這些對當時日本社會不滿,且懷著忠君思想的下級軍官便接受了北一輝的這套理論,並且與他合流,開始謀劃著他們內心中偉大的「昭和維新」。

1936年2月26日凌晨,兵變部隊集結,兵分六路開始行動。他們在凌晨3點半至4點這段期間出營,並於5點幾乎同時襲擊了警視廳、陸軍省、岡田啟介、鈴木貫太郎、高橋是清和齋藤實等人的私宅 。

兵變其實就持續了三天,這些懷著尊皇討奸,要大搞昭和維新的下級軍官並沒有煽動起來多少人,到29日早上兵變部隊被包圍時只剩1500人。下午一點,安藤輝n三命令兵變部隊回營,整個二二六兵變正式結束。隨後多名兵變領導人被逮捕判刑,並且有17人被槍決。而倒霉的北一輝在1937年8月19日被日本政府以教n唆「二.二六」兵變的思想主導犯為名正式起訴,並槍決。

電影《二二六》里,政變軍官說過這樣一句台詞:「國民苦不堪言,你們的家人也一樣吧。在滿洲戰線的士兵,他們的姐妹要靠賣身來換飯吃。老農種出來的米,自己n也吃不到。百姓沒有工作,他們忍飢挨餓,疲憊不堪。而天皇絕不希望百姓如此受苦,是他身邊的特權派,對他隱瞞國民的苦況,隱瞞真實的國情。」

這段話在今天被拿出來各種改編,用來揶揄川普或是埃爾多安,有時候還有普京。但是仔細想想這段話,沒有道理嗎?有啊,貧富差距逐漸拉大,社會矛盾逐漸尖銳,甚至還有族群對立,以上種種被點燃有時候只需要一個火星。如果不想被點燃呢?

那就看看1936年的日本吧。最終下級軍官並沒有推倒其原有的體制,重建一個新日本,反而是被重新掌權的軍部所裹挾,加速了日本法西斯化的過程 n,走上了戰爭這條不歸路。當然了,不是說二二六成功了日本就不會走向戰爭了。當時的日本社會,國內矛盾嚴峻,同時作為一個後發工業國,資源匱乏,市場又n小,只能通過對外擴張來轉嫁危機與矛盾。所以這個不歸路是早晚要走的。

即使是戰爭失敗了,要戰後重建了,日本人民還是沒有迎來一個新日本。美軍建立了民主政治,但是舊的華族和藩閥還是把持著一切,他們當著縣知事,議員,大臣,首相,和財閥相互勾結,維持著一百年前的舊體制,而底層人民在苦苦掙扎,只能靠虛無縹緲的東西麻痹自己。

相對幸運的是,戰後的日本在政治上變成美國附庸的同時,也藉助了美國的力量實現了經濟的二次崛起。50-80年代,昭和天皇時代的後半程,是日本經濟飛速發展的年代。靠著朝鮮戰爭和越戰的戰爭紅利,全球工業和技術體系的分配轉移,去軍事化的輕裝上陣,一系列的社會和經濟體制改革等等,昭和老人們用尚在的奮鬥精神讓日本經濟攀上了世界第二的高峰。靠雜n米,味增和腌漬度日的日本底層好像已經不存在了,想把國家和人民綁在戰車上的陸軍馬鹿們也暫時不成氣候了。歷史的傷痛被遮掩。被年功序列和終身制養活的上n班族,專註茶道和插花的主婦,從小被二次元包圍的平成新一代等等成了周邊和全世界不發達國家欣羨的對象。比如我國為什麼有這麼多精日(這裡請一般的日本文n化愛好者和精日自行區分開),本質上還是因為日本物質的相對發達。

在大部分人的直觀邏輯認識中,經濟發展和一個國家的體制,民主等是呈直接正相關的。經濟這樣發達的日本一定是一個美好的國家,有一個幸福的社會。然而現實卻n是,日本源自明治維新始的社會階級結構和規則秩序構成並沒有經歷過革命風暴的推倒從來,戰後美國保留了日本的天皇體制,也讓大部分皇國時代的勢力得以在新n時代保留髮展。這也是上面所提到的。沒有經歷過徹底的外部催毀或革命洗禮,這些舊勢力自然不會自己退出歷史舞台。了解日本歷史的朋友都知道日本有哪些從明n治時代一直延續到現代的財團,日本政界有哪些家族傳承等等。舊有的矛盾並沒有消失,反而被經濟的發展極大的美化了,甚至這些長壽財團都成了普通人嘴裡的美n談。一併遺留下來的還有很多東西,只不過外人看到的,大都是光鮮亮麗的。

有人會覺得我這樣的說法是否定時代的發展,是對現代民主體制的抹黑。確實啊,就算我們這樣說日本,日本現在仍然是發達國家,GDP排名也僅次於中美。你有什麼資格說人家?

經n濟的發展是好事,是我們普通人生活水平提高的根本,但它的的確確不只是一個自身良性發展的結果,當時代因素對於經濟的作用大於自身改變時,這種一段時期的n好景象反而會掩蓋很多問題。對於有上段這種想法的,這裡不想在嚴肅角度再分析些什麼。只想問一句,為什麼在發展水平遠高於幾十年前的今天,為什麼你依然會n對這個世界感到不安?為什麼老會覺得藥丸?當代世界的各種問題,貧富差距,階層對立,族群衝突,意識形態爭執,平權, n難民,生育,環保,等等,哪一個問題都沒有一個廣泛層面的統一認知和共識。人們唯一所能確認的,是我們這個時代活的不像人的人比以前少多了。這到確實是經n濟發展的功勞。前輩用鮮血為之奮鬥的理想是我們現在每天享有的平凡現實。然而,如今誰會只滿足於這樣的現實?

說回日本。如今是平成年間,雖然時代的問題多少相同,但兩個年代青年人的精神狀態確實產生了巨大的差異。《千本櫻》算是一個觀察平成一代對國家和歷史認知的二次元化樣本。對於這首歌,有人說是歌頌大正時代,反思戰爭和軍國化,也有人認為是歌頌參與昭和維新的陸軍馬鹿們。具體是什麼這裡不討論,只把歌詞貼一n下,供大家對比青年日本歌,感受下兩個時代的青年精神差異。(具體歌詞請自行腦補)

電影《東京難民》里,男主時枝修真的像一個難民一樣從拾荒者據點走了出去,充滿希望的朝遠處走去。可是他的未來,真的還有希望嗎?

戰後經濟高速發展的老本早晚有吃空的那一天,矛盾早晚有掩蓋不住的那一天,真到了那一天,拿什麼轉移矛盾和轉嫁危機,難道要靠明仁維新?到那時候的自衛隊還有幾個師?

不過,雖然我們可能覺得有平成豚之稱的日本新一代沒有勇氣和覺悟再一次發動二二六,但在這全球一體的當下,過去是日本,今天呢?明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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