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我是怎麼解鎖恐怖片的

恐怖片對我來說一直是個大殺器。追溯到遙遠的初中時代，因為誤看一部香港的恐怖片，我曾經一頭扎進門外的白菜堆里；大學時我貓在機房偷偷摸摸看《午夜凶鈴》，在不開音效的情況下仍然嚇得扔了耳機尖叫；後來還和同學互相壯膽租《咒怨》來看，結果沒過幾分鐘就面面相覷不敢過去關電腦。

這事不能怨我。我在《塗鴉｜童年觀影記》中寫過原因：

人的大腦中有一個區域叫杏仁核，負責在危險時作出逃避指示；還有個區域叫前額葉，在杏仁核有危險反射時，負責判斷這是否屬於安全範圍。有些人在看恐怖片時，前額葉能夠作出正確判斷，讓杏仁核意識到並不是真發生了危險，並且還會有愉快體驗；而對於另外一些人，他們的前額葉在這時會失靈，把恐怖片當成了真危險，所以他們會異常恐懼，甚至有人因此喪命。

而我就是從生理上屬於「另外一些人」那部分。

避開一種類型片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是無所謂的，曾經對我來說也是如此。但是當我開始規律性地寫電影評論時，這就成了一個缺憾——它意味著有一個區域我無法進入。如果你涉及的領域有些內容是你不能參與的，那麼如何能盡享樂趣呢。

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的忿忿不平。憑什麼別人看恐怖片看得津津有味，而我就要退避三舍。這股不平之氣在我看《斷頭谷》，被滾出的人頭驚得撞了桌角之後終於爆發，我決定要鍛煉自己看恐怖片了。

想減輕看恐懼片時的不適感，其實辦法很簡單，就是在你的大腦告訴你有危險的時候，用理性向反饋給大腦這其實是假的，以降低前額葉的反應度。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這其實是一個系統脫敏的過程。

基於我對音效的反應程度>鏡頭突變>故事本身，所以最開始我關小音量，並且選擇一些沒那麼可怕的電影，甚至是喜劇恐怖片。比如《女巫》和《雙寶斗惡魔》。看過一遍，大概了解了電影的節奏，然後再開著音量再來一遍。這招果然奏效，雖然仍然會感覺有些不適，但是我居然睜著眼睛把兩部片子看完了。

之後我選擇了一些經典恐怖片。這些電影都是在三四十年前、甚至更久的時間前拍攝，它為後世的恐怖片提供了樣板和基礎，因此很多橋段我並不陌生，還有一些曾經斷斷續續看過，這會大大降低我的恐懼感。看《德州電鋸殺人狂》、《閃靈》、《林中小屋》、《精神病人》等電影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開小音量，後來放到正常，覺得不適時就暫停，調整一下再繼續。

如果說之前做計劃、記錄進度還多少有點煞有介事的話，看過了上面的電影后，我深感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偉大的電影人們創作了那麼多優秀的故事，在時代文化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如果我一直錯過它們，實在是太過遺憾。

有序的訓練加上對影片本身產生的期待和熱情，再後來事情就簡單多了。幾輪過後，我的不適反應大大降低，並開始涉獵不同內容的恐怖故事。

恐怖片本身也分很多類型，比如殺人狂類、幽靈鬼怪類、驚悚懸疑類、變異災難類等等，還有些驚悚、懸疑類的也可以計入其中。不同的電影自然也是高下相去甚遠。我既重看了《沉默的羔羊》系列、《心慌方》、《小島驚魂》、《妖夜慌蹤》等高分電影，也看了《沙子怪物》、《大海嘯之鯊口逃生》這類完全不知所謂的爛片。當我終於可以像看其它類型片感受恐怖片的魅力時，新世界的大門就此打開。

說一個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導演吧，馬來西亞華裔溫子仁。他的《電鋸驚魂》系列7部拍得環環相扣，抽絲撥繭柳暗花明，實在過癮。我曾經花了好幾天時間去弄清楚這一系列7部電影的情節和人物關係（相關評論見（1漫談）、（2情節）、（3人物）），而《死寂》、《招魂》系列和《潛伏》系列同樣令人嘆為觀止。除此以外，溫子仁居然還能拍出《速度與激情7》這樣的片子，這該是怎樣的才華橫溢。要知道，《電鋸驚魂1》上映時，他才只有27歲。

而所有我看過的恐怖電影中，受刺激最深的是《變蠅人》。這部公映於1986年的片子最開始讓我誤會為「蒼蠅俠」一類的超級英雄故事，結果說的卻是一個人類變成蒼蠅的黑歷史。這位小哥（是Jeff Goldblum哎）經歷了嗜甜食、長絨毛、掉牙齒、爛皮肉、吐膿汁、爬牆壁等過程，最終變成了一隻大蒼蠅。當看到高潮部分，蒼蠅哥從容器中出來，邊走邊掉汁肉時，我實在忍不住，跑去洗手間吐了出來。太噁心了，救命。

經歷了不到一年的時間，我基本實現恐怖片的脫敏。其標誌性事件是我重看了《午夜凶鈴》。我本來是帶著虔誠的心來重溫經典的，但是整個過程都覺得真平常，平常到有點無聊。尤其到高潮，貞子從電視機里爬出來時，深吸了口氣準備迎接挑戰的我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因為用力過猛而懵在當場：這就是當年把我嚇得落荒而逃的故事？

那一刻我知道心魔己除，我自由了。

我能做到這一點，還有一個原因，並且也是我認為的最重要的原因：我堅持分析它們、了解它們，從技術的層面解構它們。過去一年公眾號推送的六十幾篇影評中，有10篇為恐怖片的評論，而手中還有幾篇尚未推送。當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在我的眼裡變成不同的場景、不同的幕次後，神秘和恐懼感就消失了。

評論和剖析並不會降低我看電影的樂趣（這一點適用於所有電影），反而會使我注意到作為普通觀眾不會關注的細節，通過理解導演和演員，與故事有更多的共鳴。理性可以消解恐懼，不光看電影是如此，放在其它領域中也是如此。

此外還有好奇心。說真的，生活這麼艱難，如果不去做一些你覺得有意思的事，要怎麼才能應對時常襲來的無趣和厭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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