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每頓飯二兩酒，就是他對幸福生活最簡單的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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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我自己不喝酒，我總覺得酒是好東西，真是能拉近關係，交流感情的。如果沒有酒局，沒有了洋河酒，就會少很多的知己，就少了眾多不打（醉）不相識的酒友，就少了「感情深一口悶」猜拳罰酒的江湖味道，家人團聚時就更少了或喜氣或溫馨或熱烈的氣氛。

如果沒有酒局，就不會有蘭亭集會裡王羲之精美絕倫的《蘭亭集序》，也不會有著名的文人酒局促成的「六根」。喝酒者，自斟自飲，有一種孤獨之美；兩人對飲，亦有知己之意；眾人歡飲，總能盡興而歸。我對於酒的感情是來自於我愛喝酒的父親，而父親對我的愛就有如浸滿濃香的酒，醇厚悠長。

我對於酒的感情是來自於我愛喝酒的父親。

對於酒的記憶，自孩提時代就有了。小時候，父親趕著馬車拉送貨物，一出去就是整整一天，天傍黑的時候他就會趕著馬車回來了，順便給我買回一個西瓜或是一包燒餅之類好吃的，他自己也會帶一包花生米當作下酒菜。

我每天傍晚就盼著父親趕車回來，幫父親牽了馬去打個滾，然後就緊緊攥著父親給的毛票，飛奔著穿過3條馬路到村裡的小賣部去給累了一天的父親瓶洋河酒，還記得買的都是玻璃瓶的洋河大麴，只有到了過年的時候家裡才會買紅絲帶的小天藍之類的好酒。

有時候也順便買一包煙，雲門的或者是豐收的。在我幼小的心靈里，東西是沒有貴賤的，我十分享受為父母分擔的樂趣。還記得，每次站在比我還高的櫃檯前，等著老闆拿酒的時候，老闆都會說：「丫頭，又來給你爸爸買酒了？」我都會特別開心。回頭想想，兒時成長的每一天，每個傍晚，都是溢滿了酒香的，飽含親情，單純美好。

喝酒趣事。

父親沒有別的愛好，在勞累一天之後除了唱點京劇就是自斟自飲一杯，或是雨雪天氣和三五好友知己湊一桌回首往事、喝個一醉方休。在酒桌上父親和他的好友越來越知己，都成了一輩子的老友，每逢心情好的時候都會聚一聚，至今未斷過。

記得有一個冬天回家看父親，第一眼就發現父親的臉頰上淤青了一大塊，我著急問，父親只輕描淡寫的說是晚上看不清路摔了一跤，坐在一旁的哥嫂相視一笑立馬就揭穿他了，說是父親晚上去老賈家喝酒，醉了之後騎著自行車回家的時候摔的。其實，不久前，我工作上剛好有一次升職，也就不難猜測父親去喝酒的由頭了，可以想像那個夜晚父親喝完酒哼著戲騎車回家時的暢快情景。聽完哥嫂的話，父親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

父親並不是酒鬼，他只是經歷過特別窮苦的日子，現在每頓飯二兩酒就是他對幸福生活最簡單的定義。父親，也曾經斬釘截鐵地說過要戒酒，從此滴酒不沾。記得小時候，走親串友都要騎著自行車走20里地，而去了盛情難卻難免要喝幾杯酒，親戚朋友你一杯我一杯下來，酒量再大也頂不住，父親有一次喝至微醺，騎著大金鹿自行車載我回家，我就坐在前樑上。車子一路上都晃晃悠悠，我倒不擔心還有一種坐船的愜意，就在剛進衚衕口快到家門的時候，車子一個急轉彎，父女倆都摔了個人仰馬翻，鼻青臉腫。

父女倆狼狽地回到家，母親為此數落了父親好幾天，父親有好久都沒有喝酒。還有一次，母親去廠里加夜班，父親晚上下班後去朋友家喝酒，我看夜深了，就想去找父親回家，黑漆漆的夜裡，我一個人從村東頭找到村西頭，從村南頭找到村北頭，村頭比我還高的玉米地被風吹的呼呼響，我嚇得急急地往回跑，路上遠遠就聽見父親母親喊我名字的聲音，我尋著聲音跑過去，看到了心急如焚的兩個人，他們回到家找不到我也跑出來了，那次父親母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了我，那是心疼的巴掌，是對一晚上擔心情緒的發泄。就像遲子建《花瓣飯》里寫到的一家人，一個人都不能少，聚在一起才能吃到最美味的晚餐。

大一暑假，為了幫忙解決學費的問題，我離開家到30里地以外的城裡打工，一家國企的接待處留下了我，我就在那裡上菜洗盤子，還包食宿。第一天幹完活，收拾酒桌的時候，滿屋子的酒氣，我腦子裡想起父親，不知道他晚上又要忙碌到幾點。不料，晚上8點多的時候，父親竟然雇了鄰居老周的載客三輪車跑來看我了，因為我在電話里告訴他在飯店打工之後，他擔心我被騙。來了之後，發現老闆竟是原來山裡的老鄉，工作的地方也很安全，這才放心地回去。

受父親的影響，我對酒沒有反感，有的都是些愉快的回憶。最難忘最搞笑的是小時候舅舅結婚，在婚禮的宴席上，我年幼無知，倒了紅酒當飲料喝，直醉的鑽到桌子下面去，到了姥姥家還又笑又哭，折騰了一下午，到現在我的姨媽、舅媽等眾親戚還拿這故事當笑話。而小時候每次去爸爸的老友家去喊父親回家，都會被父親的老友們抱在腿上，騙我喝酒，不知酒味的我輕易上當，辣的齜牙咧嘴，大家都哈哈大笑，氣氛歡快而熱烈。

生活有酒就有滋味。

母親生病在床的幾年，父親喝酒也沒了滋味，喝酒的次數少了，只有在我和丈夫回家的時候，有女婿陪著，他才又拿出藏起來的好酒，用小杯倒上，深深地捫兩口。為了讓母親快點病好，父親從那時起每天帶母親去和基督教友們聚會、禱告、唱讚美詩，有一陣子，母親的精神確實好了好多，從此父親養成了去聚會的習慣。除了因為晚上要給母親打胰島素的原因他不敢喝酒，在他看來去聚會也是件很神聖的事情，喝酒不嚴肅。父親是一個很樂觀的人，給我打電話總是報喜不報憂，在他一個人照顧病重母親的幾年裡，他硬是自己撐了過來，不讓我們操心耽誤工作，用自己的堅韌與寬厚的父愛為我撐起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

生活總是在不經意間引起人的溫暖回憶，可能是一句歌詞，也可能是一種氣味。有一次外出開會，出門前隨手帶了一個塑料杯盛水。到了會議室發現裡面冰冷，哆哆嗦嗦半天，又是搓手又是哈氣也沒暖和過來，就拿出杯子去接熱水喝。接了半杯水坐下來，剛把杯子送到嘴邊，一股很熟悉卻又很遙遠而親切的味道傳來。心想是什麼味道呢，就在腦子裡反覆琢磨，前幾天這個杯子婆婆裝過酒，原來是這樣，有股酒味。

可是為什麼這麼親切呢？再嘗一口，豁然想起來，是小時候記憶中的味道！小時候家裡沒有水杯，總是會用父親的酒瓶裝水帶到學校在課間喝，那時候每次拔開酒瓶蓋喝水都是這個味道，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聞過的兒時的味道突然間噴到嘴邊的時候竟然是那樣的真實強烈，就像回到小時候一樣。又想起小時候屁顛屁顛去給父親買酒的情景，心底瞬間湧出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