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啊夏天（一）

一

大一的夏天總是無所事事，漫長的假期，空蕩的宿舍，只有風扇嘎吱嘎吱的轉。

小黃狗原本打算準備一下補考，他翻了幾頁書，把頭仰到椅背，長長的感嘆：我他媽還是看不懂啊。

這些書不是他的，是他花了一大袋零食，從小魚那借來的，《線性代數》，《解析幾何》，亂七八糟什麼都有。他感嘆小魚的筆記工工整整，小魚感嘆他掛科掛得一統六國。

這是2012年的夏天，一年以後，他翻牆未遂，血肉模糊，被路過的小魚送去醫務室。兩年以後，他窮得沒錢吃飯，小魚借他巨款。不過，在2012年的他並不知道這些，那個「我倒霉時總有你，是不是你傳染我霉運」的笑話，也尚未在烈日底下下流傳。

舍友阿秋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望著天花板。

小黃狗說：你死了嗎？

阿秋說：還沒有，再等等。

小黃狗說：晚飯吃什麼？

阿秋說：現在是上午。

小黃狗說：我沒話找話而已。

阿秋說：那就食堂的蓋飯吧。

小黃狗說：這種天氣吃蓋飯不好吧。

阿秋把頭捂在被子里：大哥，你還是當我已經死了吧。

小黃狗動了動身體，他走到陽台上，望著樓下的樹蔭。蟬鳴像海浪一樣起起伏伏，他用手遮擋日光，模糊看見對面的架空層里，辦起了一個暑期兼職工作室。

二

工作室是小黃狗的學長辦的。

學長熱情的拿出一張紅紙，指著上面說：發傳單，扮人偶，超市促銷。你想做哪個？

小黃狗和阿秋坐在椅子上。小黃狗說：做這些的人挺多的？

學長說：放假嘛，都閑。我要不閑，也不會在這了。

小黃狗說：都這個點了，這些工種還有空缺？

學長說：中暑嘛，我要不中暑，也不會在這了。

小黃狗弱弱的說：......你還是給推薦點別的工種吧。

學長皺著眉頭，猶豫了好久，終於拿出一張海報，說，銷售經理怎麼樣？

學長推薦的公司，總部設在校外。烈日炎炎，小黃狗經理和阿秋經理滿頭大汗的趕到那，發現其實就是一間教室，一個講師在台上講課，台下坐著滿滿一屋子的銷售經理。

那講師說，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

講師拿出一瓶葯，在黑板上畫下密集的分子結構，又介紹說，這是美國底特律生產的補腦蛋白質，吃了提高智商，還能預防脫髮。最近業績不景氣，建議銷售經理們給自己也吃兩粒。

當二人回到學校的時候，他們的錢包空空如也，只剩下手裡提著的一大袋補腦蛋白。

阿秋望了望天空，有些蕭瑟的說：我們，好像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小黃狗還沉浸在講師慷慨激昂的演講里，他指著宿舍樓群，同樣慷慨激昂的說：看到了嗎，總有一天，全校的智商都是我們提高的啊。

三

那年七月，整整一個月，他們倆一瓶都沒賣出去。蟬鳴盤旋依舊，生活無以為繼，他們吃了大半個月的補腦蛋白，小黃狗有天翻開小魚的課本，得出一個頗為考究結論——他的智商好像沒有任何提高。

後來他們又發現，這葯吃了，頭皮居然會散發出一股惡臭，洗了好幾天才洗乾淨，這一次，更別想賣出去了。

窮困交加，兩人一起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

小黃狗說：我死了嗎？

阿秋說：快了吧，再等等。

小黃狗說：晚飯吃什麼？

阿秋說：宮保雞丁，可樂雞翅，四喜丸子……

小黃狗說：真好吃，你能不能再念一遍，我感覺我就只吃了一口。

阿秋說：被你咬了一口的宮保雞丁，被你咬了一口的可樂雞翅……

有天黃昏，小黃狗睡得神魂顛倒，有氣無力的醒來，竟真的聞見了菜香，他看見桌上買來的飯菜，而阿秋坐在床邊，正埋頭吃飯，扒拉了一臉飯粒。

阿秋砸吧著嘴，說：下午小魚過來了。

小黃狗腦袋模模糊糊的，含糊不清的應了一聲。

阿秋說：她聽說我們沒飯吃，借了我們點錢。

小黃狗說：好姑娘啊。

小黃狗摸著頭髮坐起來，看了一圈，突然意識到不對，宿舍里的葯不見了。阿秋砸吧著飯粒，感嘆無以為報，於是把唯一值點錢的東西送她了。說著，阿秋也一拍腦袋，哎呀，我怎麼把補腦蛋白給她了？

小黃狗急急忙忙的下床，推門而去，發現自己手腳發軟，於是又跑回宿舍，扒了兩口飯，再度推門而去。女生宿舍樓下，舍管阿姨揮舞著蒼蠅拍，在看一本金庸，她看見小黃狗冒失的闖進來，大聲說：那個男生，幹什麼的。

小黃狗不管不顧的跑上樓，大力的拍門。

小魚推開門，好奇的說：阿黃，你怎麼來了？

小黃狗探頭探腦的往內看，葯被隨意放在桌上，好在，沒有打開的痕迹，小黃狗抓著小魚的肩，低下頭，聞了聞她的頭髮。

香的，他鬆了口氣。

小魚面頰通紅，說：你幹什麼啊？

小黃狗有些猶豫，總不能，說自己賣假藥的事吧。

他想了想，很認真的對小魚說：你頭髮香香的，讓我想起了死去的奶奶。

黃昏，蟬鳴，蛙叫。

小黃狗抱著他的補腦蛋白，被轟出了女生宿舍。

——to be continue

——首發於《文藝風賞》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