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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刻新人必知:刻在趙之謙邊款里的印論

趙之謙是開啟了「印外求印」理念的大宗師,他是真正把印人們的創作學習目光真正從印章內拉到印章外的第一人。僅從這一點上來說,他的存在是有劃時代意義的。

可惜的是,他一生在篆刻上創作並不豐富,統計下來,僅只有不到400方印章傳世,悲苦的身世和對世事的認知讓他在篆刻藝術上投注的精力不多,但他是真正的篆刻天才, 他的大部分作品,出手就是精品,而且在這些精品的印章邊款里,他留下了許多對後世影響深遠的印論,對於初學篆刻的入門者,了解、領會這些印論的內涵,可大大縮短摸索的過程。

(趙之謙畫像)

趙之謙是浙江會稽(就是現在的紹興,他是魯迅的同鄉)人,當然一出生就天生帶有浙人的文化淵源,因此,他起初學印是學浙派,那個時候,浙派已略略衰退,但因為他本人根在浙江,起初他依然在丁敬、陳鴻壽那裡吸收了不少東西,大概27歲之前,他的作品還是浙派的,刀法相對生硬,刻意明顯。比如:

(書香世業)

但有幸的是,趙之謙很快就受到了鄧石如的影響,並把吳讓之繼承下來的皖派清剛勁健的印風領會清楚,這是他34歲之前的做的事兒。在這一段時間裡,他刻了另外面目的作品,不再是守著浙派不放,比如

(鋤月山館)

此時的趙之謙由浙入皖。到了34歲時,趙之謙已經開始在邊款里說話了:

(趙之謙印及邊款)

邊款里說,「龍泓(丁敬的號)無此安詳,完白(鄧石如的號)無此精悍」。也即這個時候,趙之謙對自己的浙皖印風已相當自信,那兩個創始人的水平,他自認有些地方是超過他們了。浙派的丁敬沒有他的印安詳,皖派的鄧石如沒有他精悍,他明顯的是集兩家之長的。初學者可以領會:丁敬為啥沒有他的安詳,是因為過於追求刻,忽略了篆體書法的婉通與安靜;鄧石如為什麼沒有他精悍,是因為過於追求書法的「寫」意,而忽略了篆刻是「刻」出來的,需要刀痕。

他甚至還直接說自己的水平高,比如:

(趙氏撝叔及邊款)

「完白山人刻小印,亦不如是之工」,就算是鄧石如,刻這樣的小印,也沒有我刻的好。向你學習,向你致敬,但不迷信大師,趙之謙的這種勁頭,新人也可以學習。再如,他乾脆說自己是集兩家之長的:

(樹鏞審定)

「悲盦作此有丁鄧兩家合處」,你們兩家的長處,我都吸收了,我是正宗的浙皖橫站的高手,我的作品集浙皖兩家之長!

趙之謙有這樣的自負,不是簡單得來的:

(何傳洙印及邊款)

他在29歲那一年,刻了這方何傳洙印,在邊款里,趙之謙開始論及漢銅印:

「漢銅印妙處不在斑駁而在渾厚。學渾厚則全恃腕力,石性脆,力所到處,應手輒落,愈拙愈古,看似平平無奇,而殊不易。貌此事與予同志者,杭州錢叔蓋一人而已。叔蓋以輕行取勢,予務為深入法,又微不同,其成則一也。然由是,益不敢為人刻印,以少有合故。」

漢銅印的妙處不是斑駁,不是有了斑駁的印面就得到漢印的妙處了,漢印的精髓在於「渾厚」,他理解石性,理解古拙的深層根源,他認同錢叔蓋(錢松的字)但又把錢松的刻印方法與自己的刻印方法做了認真比較,一個刻得淺,一個刻得深,有相同,有區別。認識到這一點之後,趙之謙謹慎地對自己嚴加要求,不肯輕易給人刻印,自律甚嚴,估計這也是他作品少的原因之一。

同樣是在29歲這一年,趙之謙還有一方印:

(鏡山及邊款)

顯然,這次是元朱文。趙之謙在邊款里說:

「六朝人朱文本如是,近世但指為吾、趙耳。越中自童借庵、家芃若後,知古者益鮮,此種已成絕響,曰貌為曼生、次閑,沾沾自喜,真乃不知有漢,何論魏晉者矣。」

趙之謙以漢魏為標準,批評他自己所處時代的元朱文,他提出的元朱文理念當為初學者深刻領會,就是,從六朝人處吸收「古」意,因為「六朝朱文本如是」,並不是吾衍、趙孟頫們創造的,因此,要立根「六朝」再加上趙孟頫和吾衍所提倡的形式神采,這才是趙之謙所期望的元朱文。

他在學習印章的入手處上,也有自己的觀點:

(趙撝叔及邊款)

「從六國幣求漢印所謂取法乎上僅得乎中也。」他主張取法乎上,這對於新入篆刻之門的初學者是有指導意義的,很多初學者,見到近人的一些精整作品,就趕緊取法臨摹,殊不知,這是取法乎中,甚至是取法乎下的做法,所得甚少或者求而不得的做法。最早的古人的作品已經流傳下來,他們是今天老師的老師,學起來更得真知。(其實這不絕對,後人有超越前人的,也應當吸收後人的東西,不可拘泥。)

趙之謙對於篆刻的創作態度,也有自己的看法,他在自己的邊款里說:

(會稽趙之謙字撝叔印及邊款)

「息心靜氣,乃得渾厚,近人能此者揚州吳熙再(載)一人而已。」能夠息心靜氣地去對待篆刻創作,才能得到渾厚的醇古氣息,近來的印人裡面只有揚州的吳熙載能夠做到了。這可能是他在送吳熙載印譜讓吳熙載提意見時說的客套話,因為他後來也看不慣吳熙載固定鄧石如的印風不放,開始不滿了,但「息心靜氣」對於初學篆刻的印人,指導意義重大,新入門的初學者,臨漢印可能幾方几十方,就想著出大成就,心靜不下來,刻印的時候想著我要賺多少的錢,心靜不下來,這都是息心靜氣的事兒。

他在藝術上做各種嘗試,比如:

(趙之謙、悲翁兩面印及邊款)

「由宋元刻法直追秦漢篆書」,他從宋元直追秦漢,此外,他對於各種嘗試都在他的邊款里做了記錄,這樣的邊款記錄多到數不勝數,甚至他最重要的篆刻藝術見解也出自他的邊款,比如:

(鉅廘魏氏及邊款)

這次趙之謙乾脆在邊款里長篇大論地寫了一首詩:「古印有筆尤有墨,今人但有刀與石。此意非我無人傳,此理舍君誰可言。君知說法刻不可,我亦刻時心手左。未見字畫先譏彈,責人豈料為己難。老輩風流忽衰歇,雕蟲不為小技絕。浙皖兩宗可數人,丁黃鄧蔣巴胡陳(曼生)。揚州尚存吳熙載,窮客南中年老大。我惜賴君有印書,入都更得沈均初。石交多有嗜痂癖,偏我操刀竟不割。送君惟有說吾徒,行路難忘錢及朱。」

這可能是他最重要的篆刻理論,他追求的篆刻最高境界是「有筆有墨,有刀有石」,強調有筆有墨,追求刀法與筆墨趣味的統一,要求剛健渾樸和酣暢靈動並存,他自己也在藝術實踐中不斷向這個方向努力,但也大部分時間是「心手左」的,他也覺得自己的認識到了,有時也刻不出來,他評論天下印人,但似乎都不放在眼裡,他的篆刻理論,從此有了劃時代的意義。

終於,如他自己所說:

(松江沈樹鏞考藏印記及邊款)

「取法在秦詔漢燈之間,為六百年來撫印家立一門戶」,傲到前無古人的地步,恐也只有趙之謙敢這樣記邊款,幾百年來,他自己也自認是最牛的印家。但別忘了,他說他的出發點是取法在秦詔漢燈之間,也即,他已經不再只盯著印內,他把目光移到了「印外」,這對於後人,意義更加重大,畢竟,篆刻從他之後,開始走向了一個全新的「印外求印」的歷史時期,萬事萬物,從此都可向篆刻的方寸天地傳遞營養了。

趙之謙被胡澍評為:「鐘鼎碑碣,鑄鏡造像,篆隸真行,文辭騷賦,莫不觸處洞然,奔赴腕底」的天才,趙之謙也不客氣,他自己就認為鄧石如不過天分四,人力六,鄧的得意弟子包世臣天分三,人力七,吳熙載天分一,人力九,他自己則是天分七,人力三。我趙之謙是個天才,我根本沒下功夫,只用了三成力。

傲的有根有據,理認上建樹高,創作上出精品,趙之謙的理論對後人的篆刻學習與創作有指導意義,如「有墨有刀」這樣的理論,幾乎成為評價一方篆刻作品優劣的標準,而「印外求印」的理論,又為後世印人不斷創新提供了理論支撐。

趙之謙最大的好處在於,他的體系不是封閉的體系,他的思想是有繼承有發展的,是繼往開來的,這很重要。

我們多麼有幸,因為趙之謙的300多方篆刻作品,如教科書一樣存在於篆刻的歷史星空里,璀璨閃光,時時為迷路的我們指引著方向。

(【老李刻堂】之114,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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