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n Breath Becomes Air | 一位年輕神經外科醫生的生與死
2014年1月,《紐約時報》發表了一篇感人至深的文章《How Long Have I Got Left?》,其作者是年輕的神經外科醫生保羅·卡拉尼西(Paul Kalanithi)。在診斷出轉移性肺癌後,他開始撰寫回憶錄,將個人生涯的點滴融入病患故事中。與有幸又有時間寫文章的奧利弗·薩克斯不同,卡拉尼西只能在生命的最後時光里談談自己的教育和醫學訓練,最終在住院醫生實習期結束後病逝。
保羅·卡拉尼西:神經外科醫生,作家,畢業於斯坦福大學,獲得英國文學學士學位和碩士學位以及人類生物學學士學位。 他在劍橋大學獲得歷史和哲學碩士學位,畢業於耶魯醫學院。在斯坦福完成神經外科的住院醫師培訓,期間獲得美國神經外科學院最高研究獎。
一切生命都生活在自己有限的陰影中,而我們總是意識到,庸常生活紛紛擾擾,我們從不停下來反思自己。但是當生命的限制迫在眉睫時,人們才會幡然醒悟:除了用生命之光填滿這個陰影,別無選擇。這種內部的光明,我們稱之為意義——生命的意義。
神經外科醫生保羅·卡拉尼西在編年體回憶錄《When Breath Becomes Air》中,記載了生命中這個猛烈的轉折點:在職業生涯的高峰被診斷出癌症晚期。介於蒙田和奧利弗·薩克斯之間,卡拉尼西將個人旅程的哲學反思與病患故事融合在一起,以照亮我們唯一的共同之處——道德——它激勵我們同時用須臾和不朽的方式,追尋生命的意義。
富有洞見、真誠而清醒的啟示浮現在書中,我們的自我感,有多少與我們對潛力和可能性的認識有關:我們想要成為的那個自己,那些我們孜孜不倦追求的東西。我們是誰,當生命中的可能性戛然而止時,我們自身還剩下什麼?
臨終前直面生命的意義,正是外科醫生舍溫·努蘭(Sherwin Nuland)在其書《死亡的藝術》(Art of Dying)中的反思。卡拉尼西繼承了這一點,開始在他的書中回答有關意義的問題,並追思其無數分形的含義。他寫道:
三十六歲的時候,我登到了山頂:那片應許之地映入眼帘,從基列到耶利哥到地中海。我能看到海上漂著一艘漂亮的雙體船,那是我和尚未出生的女兒露西周末度假的地方。我能看到自己的後背不再因工作而緊繃,生活變得更易於管理。我能看到我終於完成誓言,成為一個丈夫。
接著,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他講述了自己的職業身份和未來命運遭遇重擊的事件之一:
在飛行途中,我的背部突然變得非常僵硬。當我到達中央大道趕火車去州北部的朋友家時,全身開始疼痛。在過去的幾個月里,我遭受著各種猛烈的痙攣,從可以忽視的小毛病,到讓我咬緊牙關的痛楚,再到令我蜷縮在地板上呻吟的劇痛。疼痛開始變本加厲,深入骨髓。我躺在候車室的硬凳子上,感到後背的肌肉扭曲,我氣喘吁吁,想要控制它——布洛芬根本無濟於事——於是當每一塊肌肉撕裂到讓我流淚時,我試圖想起它們的名字:豎脊肌,菱形肌,背闊肌,梨狀肌……
一名保安走近我,「先生,你不能躺在這兒。」
「抱歉,」我擠出幾個單詞,「壞……後背……痙攣。」
「你仍然不能躺在這兒。」
……
我支撐著自己起來,蹣跚地走到站台。
正如書本身一樣,軼事比特定的故事更深遠,更有力——在這種情況下,則是我們對身體機能衰弱的文化態度:痛苦,乃至最終的死亡。我們試著在這些可能發生的身體衰弱上規定條件;讓其符合希望中的現實;通過意志和無情的否認推翻它們。我們做這些是因為,在內心深處,我們認為這種人生的潰敗絕不可能發生,無論是我們自己,還是他人。
在書的結尾,卡拉尼西逐漸接近生命的本質,他回憶道:
每個人都屈從於有限。我認為我不是唯一達到這種飽和狀態的人。大多數野心要麼實現要麼放棄,無論遵從哪種方式,它們都屬於過去。未來,而不是通往人生目標的階梯,成為永恆的存在。金錢,地位,《傳道書》中所述的「一切皆空」,都變得乏味,如鏡花水月,了無痕迹。
卡拉尼西於2015年3月去世,留下這本回憶錄:一本宏大而精確的分類賬簿,一部罕見的二元論傑作——死亡的悲劇不被推翻和稀釋,而是作為人類的最大潛能,與活力之凱旋共存。
我記得那壓倒性的不安湧上心頭的一刻,我想起本科時學過的薩繆爾·貝克特筆下的七個單詞:「我無法繼續。我會繼續下去。」它們在腦海中反覆徘徊,看似難以逾越的遲疑之海開始分散。我向前,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個句子:「我無法繼續。我會繼續下去。」然後,在某個時刻,我通過了這道坎。
自診斷出癌症差不多已有八個月,我的力量大大恢復。在治療中,癌症正在退縮。我逐漸回到工作,正在敲掉科學手稿上的塵埃。我寫得更多,看得更多,感受到更多。每天5點半,當鬧鐘響起時,我那將死的軀體復甦,我妻子睡在身旁,我又一次想到:「我無法繼續。我會繼續下去。」一分鐘後,我穿著消毒外罩,活著走向手術室,「我會繼續下去。」
—How Long Have I Got 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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